原来贾雨村刚坐下来,还没来得及叫小二。却只见座上吃酒的客人之中,有一人起身大笑,接了出来,嘴里不停地说:“奇遇!奇遇!”

  贾雨村以为是个傻子,连忙看过去时的时候。一看,原来此人是神京都中古董行的老板,姓冷,号子兴的,旧日在神京城和贾雨村相识。

  雨村最赞这冷子兴是个有作为大本领(银子)的人,这冷子兴又惜贾雨村斯文进士之名,故二人最相投契。

  贾雨村连忙也是笑着问道:“子兴老兄什么时候到的扬州?愚弟竟然不知道,罪过罪过。今日邂逅,真是缘分啊!”

  冷子兴也说道:“去年年底到的家。现在因为还要进京,从这里顺路找了个敝友说一句话。承了他的情,留我多住两天。我也无甚要紧的事,也就盘桓了两日,待了月半时也就起身了。今天敝友有事,我也就闲走到这里,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巧遇!”

  知道贾雨村是著名的穷鬼,他一边说一边还让贾雨村同席坐了,另整上酒肴来。二人闲谈慢饮,叙些别后之事。

  贾雨村随口问道:“近日神京城里可有什么新闻没有?”冷子兴答道:“倒也没有什么新闻,倒是老先生的贵同宗家出了一件小小的异事哟。”

  贾雨村也笑道:“愚弟族中无人在京城,何谈及此?”冷子兴笑道:“你们同姓,岂非一族?”

  贾雨村好奇地问道:“是谁家?”冷子兴笑道:“荣国贾府中。可也不玷辱老先生的门楣了吧?”

  贾雨村恍然道:“原来是他家。若论起来,贾氏一族人丁却自不少,若论荣国一支,却也是同谱;但他那等荣耀,我们寒酸人家不便去认他,所以越发生疏了。”

  冷子兴叹道:“老先生,休这样说!如今的这荣宁二府也都萧索了,不比先时的光景!”于是冷子兴就给贾雨村演说荣国府。

  说完,贾雨村甚是感慨,冷子兴叹道:“正也罢,邪也罢,只顾说别人家的账,你也吃杯酒才好。”

  贾雨村连声告罪道:“只顾说话,就多吃了几杯。”

  冷子兴笑道:“说着别人家的闲话,正好下酒,这样多吃几杯何妨?”

  贾雨村向窗外看了看,说道:“天也晚了,再喝多了就关了城门了。我们慢慢进城再谈,未为不可。”

  于是二人起身,算清酒钱,冷子兴会了账。刚想走之时,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叫道:“雨村兄,恭喜了!我特来报个喜信的。”

  贾雨村连忙回头一看,不是别人,原来是当年他同僚一案被参革的张如圭。他是此地扬州人,革职后在家闲居。今天打听到朝中奏准起复旧员之信,他便四下里寻人情,找门路。

  却不想忽然遇见了贾雨村,所以连忙道喜。二人见了礼,张如圭便将此信告知雨村。贾雨村大喜,连忙瞎扯了两句,就各自告辞回家。

  冷子兴听到这事儿,知道贾雨村要飞起了,得赶紧趁机立功以便以后好说话。于是连忙献计,让贾雨村央求林如海,然后转向朝中去央烦贾政。

  贾雨村不知道刘泉那边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还是领了冷子兴的情。他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有多一分可能他都不想错过,于是告辞而去。回至书馆中,赶紧寻邸报看真确了。

  这时,一个林府的小厮进来了,“老先生,京城来的有你的信。”说着就把一封信递给了贾雨村。

  贾雨村接过了信打发走小厮,一看,原来是刘泉的信。贾雨村不禁在心里嘲笑:哼,当初说得多好听,如今却还不如一个张如圭。

  却又想到,刘泉既然能给自己写信,必然不是事情黄了,不然他哪有脸写信。怀着矛盾的心思,贾雨村打开了信。

  信中,刘泉告诉他,由于前些年官场斗得太激烈,被打倒的官员太多。以至于有些部门和地方不能有效运转,新科进士不熟悉政务。

  所以,接任李守中的新任国子监祭酒权保健上书建议起用旧官,朝廷斟酌许久,最后才奏准起复旧员。

  刘泉在信中建议贾雨村同时走林如海以及贾府的后门,和他的主子这边,双方同时使力,争取让贾雨村争得金陵知府这个官位。

  贾雨村看了脸上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误会人家刘泉了,想着下次见到一定要殷勤一些。对于刘泉说的金陵知府,贾雨村简直兴奋得怀疑祖坟是浓烟滚滚了。这可是又有油水又品级高,而且还是主官的职位。

  贾雨村当然不知道这是寺潭叶吩咐刘泉写的。在寺潭叶看来,如果有机会,金陵四大家族不会允许非自己这一派系的人到自己的根据地当主官。

  贾雨村很容易就能成为金陵世家的人手,那么四大家族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反正贾雨村都能当上这个金陵知府,一封信就能白白获得的人情寺潭叶就吩咐刘泉收下了。

  贾雨村收拾收拾心情,赶紧去找林如海。到次日才面见了林如海。

  林如海说道:“天缘凑巧;因贱荆去世,都中家岳母念及小女无人依傍,前已遣了男女船只来接,因小女未曾大痊,故尚未行。此刻正思送女进京。因向蒙教训之恩,未经酬报,遇此机会,岂有不尽心图报之理!弟已预筹之,修下荐书一封,托内兄务为周全,方可稍尽弟之鄙诚;即有所费,弟于内家信中写明,不劳吾兄多虑。”

  之后一应虚礼恭维不必多说。说到林如海两个大舅哥的时候,贾雨村才信了冷子兴的话。内心里对荣国府没有那么敬畏了。

  林如海定了初二进京,贾雨村反正无所谓,所以唯唯听命,心中十分得意。林如海遂打点礼物并饯行之事,不给钱,谁知道女儿在贾府是什么日子。他可听亡妻说了,王夫人不是什么好人。贾雨村也一一领了。

  刚丧了母亲的林黛玉原本不愿意离开父亲而去人生地不熟的京城,但是无奈贾母来信一再咬死了黛玉必须去,不然她就要来扬州看女儿和外孙女。

  林如海也说:“你爹我年已半百,再无续弦之意。且汝多病,年又极小,上无亲母教养,下无姊妹扶持。如今去依傍外祖母及舅氏姊妹,正好减我内顾之忧,如何不去?”

  林如海也是无奈,他哪里是嫌女儿妨碍了他做官,他就一个女儿,恨不得一直放在身边。但是话又说回来,失怙之女以后是不好嫁人的,妻子死了,他一个老男人哪里知道怎么教育女儿。

  去京城岳母哪里就不错,他知道岳母疼爱妻子是真的,那女儿也不会差了。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想来妻子在天上也是这个意思吧。

  林黛玉听了,心较比干多一窍的她当然知道父亲的苦心。于是洒泪拜别,跟随了奶娘及荣府中几个老婆子登舟而去。贾雨村另外有船只,他只带了两个小童,跟在林黛玉的船后面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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