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堡匠炉的打铁声还在顽强地叮当作响,一股无形的阴冷气息却悄然在寨子里弥漫开来。

  先是零星几个孩童捂着肚子哭闹不止,接着是两三个体弱的妇人脸色发白地蹲在角落干呕。

  不过两三日,病倒的人数竟攀升到了十七八个!症状几乎相同:腹中绞痛如绞,上吐下泻,秽物腥臭难当,人很快便脱了力,几个年幼的孩子更是发起低热,小脸蜡黄,蜷缩在草席上痛苦**!

  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比疾病本身蔓延得更快。

  “瘟…瘟神来了!是诅咒啊!老天爷不让我们活!”一个老妇人拍着大腿哭嚎起来,浑浊的老眼里满是绝望。

  “会不会…是崔家派人投毒了?”有人躲在角落里,声音发颤地猜测,眼神惊疑不定地扫视着每一个陌生人,“山下悬赏那么高…”

  “俺家柱子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爬不起来了!一定是寨子里冲撞了啥!”张家沟的一个汉子红着眼睛,情绪激动。悲伤和恐惧交织,流言在脏污的空气里疯长,刚刚凝聚的人心再次摇摇欲坠。

  “让开!”一个清冷的声音穿透了嘈杂的哭嚎和议论。

  白芷来了。

  她分开人群,快步走到一个蜷缩着、几乎脱水昏厥的孩子身边。

  简陋的草棚里弥漫着刺鼻的酸腐味和排泄物的腥臊。她面不改色,蹲下身,动作快而稳。翻开孩子的眼皮查看,又捏开他的嘴看舌苔,手指搭上他细弱的手腕切脉。

  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角落里尚未清理干净的呕吐物和污迹,又投向远处靠近溪流的几处污秽角落,眉头紧紧锁起。

  “不是瘟疫。”

  清冷的声音不高,却像定海神针,刹那间压住了鼎沸的人声。所有人都看向她。

  “是痢疾!”白芷站起身,目光扫过一张张惊惶的脸,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医者不容置疑的权威,“水源被污秽所染!排泄之物,腐烂秽物,混入溪水,入口致病!”

  她猛地指向溪流上游那几处明显的污渍,声音陡然转厉:“祸根在此!处理不当,会死人!死很多人!”

  诊断既明,便是雷霆手段!

  “所有病患,立刻隔离!”白芷的声音如同军令,“东边废弃的石屋清空!病患抬进去,不得随意进出!专人看护!”她迅速点了几名近日身体强健、未染病的妇人。

  “看护者,接触病患前后,必须用此药汤净手!”她取出一个小布袋,里面是晒干的药草,“取水煮沸,投入药草,浸泡双手!不得敷衍!”

  “病患所有排泄物、呕吐物,就近挖深坑掩埋!掩埋后以柴草覆盖焚烧!”她的命令如同连珠炮,清晰无比。

  “寨内所有垃圾秽物,停止乱倒!集中到西边洼地,统一焚烧!”

  “立刻在寨子西北角,远离溪流和居住区,选下风口,开挖净手茅厕!深坑,覆土,草木灰掩盖!所有人必须使用!违者严惩!”

  她的目光最后投向不远处的山林:“能走的,跟我上山!挖黄连!采马齿苋!找车前草!止泻!消炎!救命!”

  慌乱的人群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被这股强大的意志驱使着动了起来。

  李琰闻讯赶来时,白芷已经带着十几个尚有余力的妇人冲向了后山。他看着草棚里**的病患,嗅着空气中令人作呕的气味,眼神瞬间冰冷如刀锋。

  “老梁!”他低喝。

  “在!”老梁拄着拐棍上前,脸色同样难看。

  “立刻带人!按白先生说的办!清理所有污秽!焚烧!督促开辟茅厕!敢有违抗者,拿你是问!”李琰的声音带着铁血杀伐之气。

  “明白!”老梁眼中凶光一闪,立刻带人扑向溪流上游和垃圾堆。

  李琰转身,大步走到寨子中央的高处,声音如同滚雷,传遍堡内:

  “磐石堡所有人听着!”

  “白先生金口玉言,祸在水中污秽!从此刻起,堡规新增一条!”

  他竖起一根手指,如同判官落笔:

  “乱倒垃圾、污秽水源、不用指定茅厕者——鞭三十!驱逐出堡!”

  “老梁戍卫长负责监察!叶总管指派专人轮值,看守水源、茅厕!”

  “再有人敢因懒惰或无知祸害全堡——”李琰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我亲手抽死他!”

  严令如山!伴随着老梁带人挥舞锄头、点燃秽物的行动,以及戍卫队凶狠的巡视目光,恐慌和抱怨被强行压了下去。死亡的威胁远比污秽更令人恐惧。清理的行动在刺鼻的烟火味中艰难推进。

  后山深处,白芷的身影在湿滑的陡坡和茂密的灌木间快速穿梭。

  她的目光锐利如鹰,精准地辨认着所需的植物。粗糙的麻布裙摆被荆棘划破,脸颊沾着泥土,额角渗出汗珠,但她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缓。

  “叶总管,分一半人,采马齿苋!要全草,叶片肥厚的最好!”

  “张婶,带人去阴湿处找车前草!连根拔起!”

  “黄连难寻,跟我去背阴石缝!”

  她冷静地分派人手,自己则攀上一处湿滑的岩壁,用小锄头小心翼翼地挖出几株叶片狭长、根茎金黄的黄连。

  回到堡内,隔离区旁迅速搭起了熬药的大锅。白芷亲自调配药草比例,指挥妇人控制火候。苦涩的药味混合着焚烧秽物的焦臭味,弥漫在空气里。她穿梭在简陋的隔离石屋中,查看每一个病患的情况,尤其是那几个高热昏迷的孩子。她亲手为他们灌下药汤,用浸透凉药水的布巾擦拭滚烫的额头和身体,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汗水浸透了她的后背,她却浑然不觉,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只有对病情的专注和对生命的执拗守护。

  时间在焦灼中流逝。

  一天,两天…

  在药力的作用下,在严格隔离和卫生措施的保障下,病患们剧烈的腹痛呕吐渐渐平息,腹泻的次数开始减少。蜡黄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绝望的**变成了虚弱的喘息。那个一度昏迷的孩子,终于在第三天清晨睁开了眼睛,虽然虚弱,却退烧了!

  七日。

  当最后一个病患被确定脱离危险,可以离开隔离区时,消息如同春风般瞬间席卷了整个磐石堡!

  无人死亡!

  一场足以摧毁这个脆弱坞堡的痢疾之灾,被硬生生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那些曾经心怀猜疑、甚至口出怨言的妇人,远远看着从隔离石屋走出的白芷,看着她苍白憔悴却依旧挺直的背影,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敬畏和感激。不知是谁先带的头,“白先生…”的称呼开始低低响起,很快便汇聚成一片真心实意的尊称。

  “白先生!”

  “多谢白先生救命!”

  在这一刻,白芷的声望无可争议地达到了顶峰。她不仅驱散了病魔,更用行动向所有人证明——规矩,是活命的根本!

  溪流重新变得清澈洁净,新的茅厕远离居住区,定期撒上草木灰,秽物统一焚烧处理。寨子里垃圾不见踪影,连孩子们都知道要净手。磐石堡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清冽了几分。一套简陋却有效的公共卫生规则,在血与火的生存挣扎之后,终于被强行建立起来。

  就在堡内刚刚从疫情的阴影中喘过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之际,赵六如同鬼影般再次溜回堡内。这一次,他脸上没有惊惶,却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古怪神色,混杂着庆幸和后怕。

  他几乎是扑进议事堂,顾不上喘匀气,嘶声道:

  “堡主!怪…怪事!山下眼线传回铁信!崔家…崔家王家李家那帮***!推迟了!推迟攻山了!”

  议事堂内众人皆是一愣。

  “推迟?为何?”李琰目光如电。

  赵六咽了口唾沫,表情精彩:“崔家庄…崔弘度那老狗最宠的小儿子!崔家的小霸王崔三郎!突然得了急症!上吐下泻,止都止不住!才两天功夫,人就烧迷糊了!听说…听说快不行了!崔家上下乱成了一锅粥!正满世界撒钱,重金悬赏名医救命呢!王家李家的人一看这架势,心里也犯怵,都缩回去了,说是…说是等崔家这边消停了再说!”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议事堂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李琰的目光,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转向了坐在角落、正用一块干净软布仔细擦拭一套银针的白芷。

  白芷擦拭银针的动作似乎微微一顿,她抬起头,清亮的眸光越过众人,与李琰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一瞬。

  平静之下,暗流汹涌。

  李琰缓缓收回目光,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粗糙的木桌面。

  崔家小儿的急症…上吐下泻,高热昏迷…何其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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