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斯看着阿列克谢,抚摸着脖子上的海蛇,轻轻的摇了摇头。

  于情于理,他都没有选择临阵脱逃的可能,何况就算他想逃,又能逃去哪呢?

  海水淹没了一切,他上了飞艇,就再也下不来了。

  如果卡斯特尔终将沉没,那修斯宁愿让这个躯壳陪葬,也不愿抛弃那些相信着他的人。

  “不,阿列克谢,还有希望,我们派出的飞艇还没有回信,我们要继续坚守下去。”

  阿列克谢眼神闪了闪,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行了一礼,离开了这里。

  “领主大人,领主大人,克洛伊那边传来了消息!”忽的,一名逐火之蛾的研究员大呼小叫的冲进了屋里。

  吵吵闹闹的指挥部瞬间安静了下来,人们盯着那人手中的文件,停下了脚步。

  那名研究员也紧张了起来,他小心翼翼的走上前,递过了手中的文件,忐忑不安的站在了墙边。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看向修斯,仿若安静等待审判的囚徒。

  修斯勉强支起身子,佐伊想上前搀扶,修斯摆了摆手,半个身子靠在了墙边,拈开纸页,视线落了上去。

  片刻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信息是克洛伊发出的,她详细的描述了在海盗王庭看到的一切,记述了他们所做的各种试探以及计划,对于他们的结局,却只写了一句话。

  “我已无法返回。”

  克洛伊.

  修斯的手指有些颤抖,他分不清是因为虚弱还是悲伤,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勉强平复了些许,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他必须带着剩下的人继续走下去。

  “你们有监控邪神波动的方法吧?”

  逐火之蛾的人默默点头。

  “如何?”

  那人张了张嘴,迟疑了一下,低声回复:“邪神的波动只持续了片刻,很快就消失了。”

  失败了啊。

  那怪物吸收了整个风暴洋污染,哪怕克洛伊献祭了自己的生命,召唤出的邪神也没能和它抗衡,修斯又该怎么去杀死它呢。

  不,并不一定只有杀死海盗王庭的怪物这一条出路,或许可以逃离这个诡异的世界,妮妮那组飞艇去往了风暴之眼,那边才是真正的希望,如果可以让海水停止上涨,甚至退去,那战线也就能稳住了。

  卡斯特尔就可以慢慢去找办法,比如造个更大的飞艇,运一只特别特别大的炸弹,把整个海盗王庭送上天。

  只要

  修斯忽的怔住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的摸向了自己的脖子,手指直接接触到了皮肤。

  他脖子上的海蛇.消失了。

  什么时候!?

  不,应该就是刚刚,他明明记得不久前那海蛇还在身边的,它并非走丢了,而是消失了。

  妮妮告诉过他,这海蛇能持续一个多月,如果海蛇提前消失,那便意味着女妖全部阵亡,她们一组女妖是一起出去的,共生契约会在她们之间单独生效,只有全部阵亡,妮妮的海蛇才会消失。

  去风暴之眼的女妖全都死了?

  妮妮,克洛伊,两队十几个人,就这么转眼间就全部牺牲了?

  修斯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曾设想过失败,想过最糟糕会怎样,可这一切真的降临时,他才知道自己还是太过天真了。

  大口喘了几口粗气,修斯只觉得胸口一抽一抽的痛,他的眼前一片片发黑,拼尽了全力才挣扎着没有躺倒。

  他是这里的领主,他的身后就是领地上的子民,他不能倒下的。

  修斯定了定神,转头看向阿列克谢:

  “阿列克谢,我们下一批次的飞艇制造进度如何?”

  “还需要至少四天。”

  “海水什么时候会涨到主教堂这里?”

  “.”

  “阿列克谢?”

  “.今晚”

  修斯的询问停住了。

  指挥部里死一般的寂静,修斯沉默了一会儿,慢慢抬起头,他的目光缓缓划过了一张张面庞,一个月之前,他们还是工人,是渔民,是岛上的普通人。

  今天,他们站在钢筋混凝土的工事中,对着沙盆和地图研究如何部署火力。

  此刻,所有人停下了手里的事情,目光炯炯的看向了修斯。

  修斯咬着牙站起了身,摆手拒绝了搀扶他的佐伊。

  他向着远方望去,不断上涨的海水已经淹没了卡斯特尔的大部分土地,那里曾经是学校,是工厂,是码头,是卖肥皂与橄榄油的小小商铺。

  如今,黑压压的怪物挤满了每一寸海面,那些海胆狰狞的尖刺仿佛就在眼前了。

  修斯收回了视线,看向屋内的人们,他们脸上有的迷茫,有的愤怒,有的惊恐,有的愤恨。

  他们用祈求的眼光看向修斯。

  “大人,我们会赢吗?”有人问道。

  “我不知道。”

  修斯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屋里的人们骚动了一下,但又很快恢复了沉默。

  是啊,克洛伊和妮妮的飞艇的都失败了,自己的领主如果还有办法,早就该拿出来了,此刻他与每一个都一样绝望。

  但.

  人们看向修斯,他勉强支撑着虚弱的身体,他的眼中没有迟疑与动摇。

  情绪是可以传染的,修斯的身影仿佛冷硬的钢铁,渐渐平息了人们心中的躁动与不安。

  “我不知道我们会不会赢。”修斯咳嗽了几声,才接着开口“但我保证,会与你们一起挣扎到最后一刻的。”

  他的声音并不大,甚至带着几分虚弱,可语气中那份坚定一如往昔。

  人们彼此对视了一眼,他们听过修斯许多次许诺,修斯也一直在他们的身旁,修斯给他们带来了知识,让每个人都能去上学,赚的到里奥,吃的上炸鱼。

  他们用自己的学识制造出钢铁的巨兽,蒸汽机的轰鸣声中,修斯带他们见识到了更大的世界。

  他们在卡斯特尔出生,也将在此死去,看着修斯坚定的眼神,人们心中的迷茫渐渐散去了。

  指挥部中依旧沉默,可每个人都能感受到沉默中如火般滚烫的力量。

  终于,有人回到了桌旁处理起了文书,几名参谋回到了沙盘前,在地图上标记火力点,理查向着修斯低头致意,继续开启了自己的超凡能力,人们再次开始了工作。

  他们还有责任未尽——如修斯所言,挣扎到最后一刻,如钢铁制造的机器,沉默又坚定的继续运转。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的心中有如火一般滚烫的意志。

  修斯一次次为他们带来了奇迹,这次也会如此。

  倘若奇迹不再降临——

  那他们坚定的意志与血肉,就是卡斯特尔的下一道高墙。

  哪怕卡斯特尔终将沉没,他们也要挣扎到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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