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承岳那句话，如同冰冷的铁锥。
狠狠凿在客厅内每个人的心坎上。
让众人瞬间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
那刚刚被尸山血库点燃，近乎同归于尽的决绝杀意，仿佛被兜头浇下了一盆冷水。
熄灭，冷却，只留下沉重的无力感和刺骨的冰凉。
楚狂澜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近乎自嘲的“嗬嗬”笑声，身体向后重重靠进沙发里，双手用力搓了把脸。
陆九渊抱着刀的手臂绷紧到极致。
韦半梦清冷的脸上血色褪尽，秀眉紧锁，眼神剧烈闪烁，显然在进行着极其复杂的计算和推演。
然而，无论怎么算，结果都指向一个令人绝望的结论。
如果姜承岳所言非虚。
他们要面对的，绝不仅仅是一个虚弱的三阶武圣姜太玄。
而是一个盘踞在琉璃光城百年，根系早已腐烂入骨，却依旧被无数人视为生存根基和精神支柱的庞然大物。
都不用计算远在前线。
实力深不可测的城主姜樱和其他姜家高端战力。
仅仅算这琉璃光城里，那些隶属于姜家，内务部，城防军，甚至是那些依附于姜家生存的家族，武馆，佣兵组织里，有多少一阶武者？有多少二阶宗师？
这些人，或许单个实力在方青禹小队面前不值一提。
但当他们如同潮水般涌来，不计生死，只为了给姜太玄争取一线喘息之机时
那将是何等恐怖的人墙？
何等绝望的人海？
淹都能把他们活活淹死！
方青禹是强，潜力无限，甚至能斩杀二阶巅峰命鬼。
但在绝对的数量和以生命为燃料的疯狂面前，个体的强大终究显得渺小。
更何况，他们要杀的，是一个只需要片刻喘息，就可能恢复几分武圣之威，足以在瞬息间将他们所有人碾成齑粉的存在！
这仗，还怎么打？
客厅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楚狂澜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姜承岳那带着无尽悲凉和绝望的目光。
然而，就在这片死寂中。
方青禹却缓缓摇了摇头。
熔金的竖瞳深处，没有绝望，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平静。
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姜承岳那张写满绝望的脸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打破了沉默：
“你也说了，低阶的转化率极低。”
方青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性，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他们人再多，终究也是有限的，不是么？”
“血肉再多，也填不满一个无底洞。尤其是，当这个洞本身就快要崩塌的时候。”
姜承岳猛地一怔。
仿佛被方青禹这完全近乎悖论的反问给问住了。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呃”的一声，像是卡住了鱼刺。
是啊
低阶转化率低得令人发指.
用一阶武者甚至普通人的气血去填补武圣的亏空？
那效率，恐怕比往大海里倒一杯水还要低微.
人海战术
真的能填满那个“饕餮之胃”吗？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闪过的一道微光，让姜承岳那早已死寂的心湖，不可抑制地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
然而，这丝涟漪还未扩散开，就被更深的恐惧和现实感压了下去。
姜承岳脸上那丝荒谬的迷茫瞬间被更深的急切取代，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是！转化率是很低！但他只需要恢复几分！哪怕只有全盛时期十分之一的实力！只需要十秒钟！甚至更短！！”
姜承岳死死盯着方青禹，仿佛要用眼神将这份残酷钉进对方的灵魂深处。
“方队长！那是武圣！生命层次的绝对碾压！十秒钟，足够他把你们所有人碾死十次！！”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带着一种近乎咆哮的肯定。
这根本不需要知道！
这是刻在所有武道修炼者骨子里的常识。
三阶对二阶，那是鸿沟，是天堑。
别说十秒，就算只有一秒的喘息之机，也足以让一个虚弱的三阶武圣，轻易抹杀掉几个二阶宗师。
方青禹听着姜承岳这几乎是吼出来的“常识”，脸上非但没有凝重，反而露出了一丝极其古怪的表情。
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
微微歪了歪头，熔金的竖瞳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姜承岳说道：
“哦？是吗？”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死？”
姜承岳彻底懵了。
脸上的所有情绪，化为一片空白。
这，这还用知道？！
这他妈是铁律！是宇宙法则！是刻在基因里的认知！
就好比告诉你普通人跳进岩浆会死一样理所当然。
姜承岳嘴唇哆嗦着，看着方青禹那张平静得近乎诡异的脸，一时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这荒谬到极点的问题。
甚至开始怀疑。
是不是刚才那地狱般的景象刺激太大，让这位天才队长出现了认知障碍？
然而。
方青禹并没有给他继续质疑的机会。
不再看姜承岳那副呆滞的表情，而是目光平静地转向身边三位陷入沉默的队友。
“你们觉着呢？”
方青禹的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在问晚饭吃什么。
“搞不搞？”
这简短的三个字，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楚狂澜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刚刚熄灭的火焰“腾”地一下重新燃起，甚至烧得更旺！
之前的绝望和无力感，仿佛被方青禹那近乎“无知者无畏”的平静瞬间冲垮。
“搞！！”
楚狂澜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却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决绝。
“妈的！老子憋屈够了！管他娘的武圣不武圣！老子咽不下这口气！干了！！”
陆九渊抱着刀，没有怒吼，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韦半梦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惊涛骇浪和那无法计算的绝望概率。
她看着方青禹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熔金竖瞳，清冷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决然，沉声道：“搞！但青子，你有什么计划？”
方青禹见队友们的反应没有丝毫意外，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脸上那丝古怪的笑意收敛，重新变得沉静如水。
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在依旧处于懵逼状态的姜承岳身上。
“你说.”
方青禹的声音不高。
“现在要是城里突然涌进来一大批武道宗师，姜太玄会不会.很急？”
姜承岳被这跳跃性的问题问得又是一愣，下意识地点头：“肯定会！他现在对高质量‘血源’的渴求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只要能让他‘吃饱’，恢复力量，稳住状态，他什么都干得出来！除非.”
姜承岳顿了一下，苦笑道：“除非那些宗师也像你们一样，是洪老爷子保着的，或者是洞天福地那种庞然大物的核心弟子，背景硬得他不敢动。”
“嗯。”
方青禹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随后不再理会姜承岳，而是动作自然地拿出自己的手机。
又从战术腰包的内袋里掏了掏，摸出一张深蓝色金属质地的名片。
正是“希望方舟号”上，深蓝重工北极事务部主管沈周交给他的那张。
方青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拨通了名片上那个加密通讯频段。
短暂的等待音后，通讯接通。
沈周那带着恭敬和热切的声音立刻传来：“方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吩咐？深蓝重工北极分部，随时为您效劳！”
方青禹没有任何寒暄，直奔主题，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沈主管，我需要你帮我做件事。”
“方先生请讲！只要深蓝重工能做到，绝不推辞！”沈周的声音充满保证。
方青禹看了一眼旁边的姜承岳，开口道：“我要你安排上百位没有背景的武道宗师，以最快的速度，陆续汇聚到琉璃光城。”
“上百位？没有背景的武道宗师？”
通讯那头，沈周的声音明显停顿了一下。
显然是这个要求的内容和数量都超出了他的预料。
短暂的沉默后，沈周的声音带着一丝为难和谨慎响起：“方先生，上百位武道宗师，这，这个数量级，短时间内想要做到，而且让他们心甘情愿汇聚到琉璃光城，难度非常大！我们需要时间，也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去筛选.”
方青禹似乎早有所料，并没有强求。
他转向姜承岳，直接问道：“几十位，够不够把他引出来？”
姜承岳此刻已经完全跟不上方青禹的思路了。
但听到“引出来”三个字，再联想到方青禹之前问的“会不会急”，瞬间明白了这个计划的疯狂核心。
用几十个武道宗师做诱饵。
钓那个已经饿疯了的饕餮。
“够！绝对够了！！”
姜承岳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只要消息是真的，只要那些宗师真的汇聚过来！他绝对坐不住！一定会亲自出手！用最快的速度‘收割’掉这批‘血源’！这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他等不起！”
方青禹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对着通讯器平静地说道：“那就几十位吧。”
他顿了顿，补充道：“放出消息，就说琉璃光城附近，‘冰棱堡’要塞旧址东北方向五十海里外的冰川海域深处，发现了疑似百年前陨落武圣的遗迹，有突破契机和重宝现世。让那些人都在那个坐标点汇集。”
通讯器那头的沈周显然被这个要求弄得更加糊涂了，小心翼翼地问道：“方先生，只需要让他们汇集在那个地点吗？不需要他们做别的？比如，探索遗迹？或者制造点混乱？”
“不用。”方青禹回答得干脆利落。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丝古怪的“体贴”：“喔对了，提醒他们一下。到了地方，可能会有生命危险。让他们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别到时候跑路都来不及。”
“……”
通讯器那头陷入了更长的沉默。
显然，沈周彻底被方青禹这一系列匪夷所思，前后矛盾的操作给整不会了。
费劲巴拉弄几十个宗师过去。
就为了让他们在指定地点傻站着？
还提前通知他们有生命危险？
这到底是要干嘛？！
“方方先生.”沈周的声音充满了极度的困惑和迟疑，“恕我冒昧，我方便问一下，您最终是想做什么吗？这个操作.实在太令人费解了。没有明确的目标和后续安排，我们很难说服那些宗师过去，也很难控制局面啊”
方青禹听着沈周小心翼翼的询问，沉默了几秒钟。
目光扫过身边队友，最后落在姜承岳那张充满紧张和期盼的脸上。
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但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沈主管。”
“是你的权限高，还是唐纳德先生的权限高？”
沈周似乎没料到方青禹突然问这个，愣了一下，立刻恭敬地回答道：“方先生，我目前就是深蓝重工在北极前线区域，全权负责与您联络对接的最高级别话事人。唐纳德先生主要负责‘渊’内事务，在北极前线，我的权限高于他。”
“嗯。”
方青禹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他看了一眼姜承岳，见对方紧张地点了点头。
方青禹这才对着通讯器，用极其简练的语言，将姜太玄依靠“饕餮之胃”吞噬武者生机续命，琉璃光城地下血库和尸山的真相，以及他们准备设局猎杀姜太玄的计划，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没有渲染，没有情绪，只有赤裸裸的事实和杀机。
通讯器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方青禹甚至能想象到沈周此刻脸上那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表情。
时间仿佛凝固了。
足足过了近半分钟，通讯器里才再次传来沈周的声音。
那声音不再是之前的困惑和迟疑，而是变得极其凝重，严肃，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亢奋？
“我明白了，方先生！”
沈周的声音有些高昂。
“原来如此！请方先生放心！这件事，我们深蓝重工全力支持！这已不仅仅是为了方先生您，更是为了肃清北极前线的毒瘤！为了那些枉死的同道！此事关乎重大，我会立刻动用最高权限，调集所有资源！”
“消息会立刻以最隐秘也最‘可信’的方式放出去！坐标点我会按照您的要求设定！保证在最短时间内，让‘几十位’符合要求的武道宗师‘心甘情愿’地汇聚过去！”
“您等我的好消息！”
沈周的声音带着一种投身于惊天大事的决绝和激动。
通讯挂断。
客厅内再次陷入安静。
方青禹收起手机，目光重新落回姜承岳身上。
“现在，诱饵有了，陷阱设好了。”
方青禹的声音平静无波。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只剩你了。”
姜承岳身体猛地一震，脸上瞬间涌起一股悲壮和决绝。
霍然站直身体，挺起胸膛，仿佛要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发出呐喊：
“方队长！您放心！我姜承岳在此立誓！在那场战斗里，我一定会死在你们的前面！用我的血，为你们争取哪怕多一秒的时间！”
他的眼神充满了殉道般的狂热和死志。
然而。
方青禹听了他这慷慨激昂的“赴死宣言”，却微微愣了一下。
随后，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太合时宜的话。
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
“不，不，不。”
方青禹连说了三个“不”，语气带着一丝纠正的意味。
“我不需要你去死。”
“啊？”
姜承岳脸上的悲壮瞬间凝固，再次化为一片茫然。
“我是要你.尽量拦住姜家的人。”方青禹看着他，清晰地阐述任务。
“拦住.姜家的人？”
姜承岳脸上的茫然迅速被苦涩和无奈取代，他指着自己，声音充满了自嘲和无力，“方队长，我现在是什么身份？是叛徒！是家族耻辱！是人人喊打的老鼠！我那些曾经的兄弟袍泽，下属战友，现在都恨不得亲手把我抓回去献给老祖宗！我的话.他们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信！我拿什么去拦？我出现，只会让他们更加疯狂地冲过来！根本拦不住啊！”
方青禹听着姜承岳这合情合理的解释，脸上的神色却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而是缓缓站起身，走到姜承岳面前。
伸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姜承岳的肩膀。
这个动作很轻。
姜承岳却下意识地挺直了身体。
方青禹看着他的眼睛，声音低沉：
“姜承岳”
“你有没有想过.”
“为什么姜城主，会在这个时间点，把你们姜家所有三阶以上的战力，全部带走？带到最危险的前线去，甚至.连抽出手来清理你这个‘叛徒’的时间都没有？”
姜承岳浑身剧震。
这个问题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中长久以来的迷雾和绝望。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方青禹。
是啊！
为什么？！
前线压力大是不假，但以城主姜樱的实力和地位，若真想清理门户，派个三阶供奉回来处理他这个“叛徒”，不过是举手之劳。
甚至只需一道严厉的命令，就能让围捕他的力量翻倍。
但.没有！
围捕他的，一直是那些二阶的“旧部”，虽然精锐，但始终没有三阶强者插手。
仿佛他这个“叛徒”.被刻意地留在了城里？
方青禹没有给他喘息和思考的时间，紧接着抛出了第二个更加尖锐的问题：
“而且”
“你试过么？”
方青禹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剖开姜承岳的灵魂。
“你真的试过用尽一切方法，去说服他们了吗？”
“还是说，你只是像之前在工坊区被围捕时那样，仅仅喊了几句‘相信我’，然后就被迫拔刀相向，最终只能仓皇逃命？”
“你真的努力过吗？”
“轰——！！！”
方青禹这连续的，如同灵魂拷问般的问题，像是一柄柄重锤，狠狠砸在姜承岳的心防之上。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真的试过吗？
除了在议事厅那次情绪失控的爆发，除了在被围捕时那几句徒劳的呼喊.
他有没有像当年在战场上面对命鬼狂潮那样，不顾一切，拼尽全力地去唤醒那些迷失的兄弟？
他有没有想过，那些曾经和他并肩作战，可以把后背托付给对方的人，内心深处是否也埋藏着和他一样的疑虑和痛苦？
他有没有尝试过.用行动，而不仅仅是语言？
方青禹看着姜承岳那失魂落魄，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样子，收回了手。
不再多言，只是留下了一句话语：
“拯救你们姜家.”
“并不是我们这些外人的责任。”
“更大的责任，更重的担子”
方青禹的目光扫过姜承岳那颤抖的肩膀。
“其实.一直扛在你的肩上。”
说完，方青禹不再看姜承岳，转身对着韦半梦几人，递了一个眼神。
无需言语，四人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该做的准备已经做了，剩下的，让姜承岳自己消化。
众人默契地转身，各自走向自己的套房。
房门门无声地开合。
奢华的客厅里，瞬间只剩下姜承岳一个人。
他如同泥塑木雕般站在原地，背脊佝偻着。
方青禹的几句话，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
姜承岳缓缓地蹲了下去，双手用力地插进自己的头发里，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绝望？羞愧？
还是一丝被强行点燃的、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火种？
他低着头，肩膀无声地耸动。
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只有窗外流淌的极光，将变幻的光影投射在他孤寂的背影上，无声地流淌。
……
琉璃光城。
繁华的中央大街。
“永昼集市”。
人声鼎沸，各色奇异的极地特产，能量矿石，命鬼材料，前沿科技产品琳琅满目。
几个穿着厚实命鬼铠甲，气息彪悍的佣兵围在一处卖热饮的摊位前，一边喝着茶水，一边压低声音兴奋地交谈着。
“喂，听说了吗？‘冰棱堡’那边！东北方向五十海里！冰川下面！出大事了！”
“啥大事？难道又有命鬼潮了？”
“屁！比那刺激多了！武圣遗迹！听说是百年前陨落那位‘寒螭’武圣的洞府被发现了！里面有突破三阶的契机！还有他留下的神兵！”
“卧槽？！真的假的？！消息可靠吗？从哪儿传出来的？”
“绝对可靠！我表弟就在‘雪狼’佣兵团，他们团长亲自接到的内部渠道消息！据说已经有好几支顶尖的宗师队伍悄悄赶过去了！深蓝重工那边好像也在组织人手！”
“嘶武圣遗迹啊！这要是真的.那还得了？！不行！我得赶紧通知老大！这种机缘，拼了命也得去搏一把！”
类似的对话，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悄然蔓延。
“晶歌剧院”外，几个衣着光鲜，气息沉稳的世家子弟聚在一起。
“消息传得很快啊，连‘灰鼠’黑市那边都炸锅了，悬赏令都出来了，高价收购遗迹坐标和内部信息。”
“哼，无风不起浪。深蓝重工这种庞然大物都插了一脚，恐怕真有几分可能。就算没有突破契机，武圣遗藏也足够让人疯狂了。”
“那我们要不要也去碰碰运气？”
“去！当然要去！通知家里，调集人手！这种机缘，错过了会后悔一辈子！”
……
城主府，内务部巡逻指挥中心。
一名穿着深蓝制服的巡逻队长快步走进来，脸上带着凝重和急切。
“报告！城内多处区域出现异常流言！有大量关于‘冰棱堡要塞东北五十海里冰川海域发现武圣遗迹’的消息在佣兵、武馆和地下黑市快速传播！据观察，已有不少身份不明的武道宗师在向城外方向集结！”
负责值班的内务部官员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武圣遗迹？冰棱堡附近？这消息哪里来的？核实了吗？”
“来源不明！但传播速度极快，目前无法核实真假，但引起的骚动很大！”
巡逻队长快速汇报。
官员脸色变得严肃：“立刻加派人手，严密监控所有出城通道！特别是通往指定海域方向的！同时，立刻上报！”
“是！”
……
消息层层传递。
很快，一名穿着深蓝色高级文官制服。
气息达到二阶中境的内务部高层，面色凝重地穿过城主府内部一条专用通道，来到一部需要特殊权限才能启动的电梯前。
他深吸一口气，刷了身份卡，输入冗长的密码，又经过虹膜和能量波动双重验证。
电梯门无声滑开。
他走了进去，按下了那个通往最底层的按钮。
电梯急速下降，失重感持续的时间远超寻常。
当电梯门再次打开时，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淡淡的铁锈味混合着消毒水的刺鼻气息，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
官员强忍着生理上的不适。
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微微佝偻着腰，小心翼翼地走出电梯。
眼前是一条昏暗压抑的混凝土走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红色血雾。
他沿着这条通往禁忌之地的走廊，向前走了近百米。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仿佛踩在刀尖上。
终于，他停在了一片巨大，厚重的合金闸门前。
门缝里，隐隐透出暗红色的光芒，还有.一种如同巨大心脏搏动般的低沉嗡鸣。
官员站在门外，隔着厚重的合金门，用极其恭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声音，低声汇报道：
“老祖宗.外面外面有紧急情况禀报。”
他不敢直接推门，只能等待。
门内那低沉的嗡鸣似乎停顿了一瞬。
官员咽了口唾沫，继续低声道：“城中.城中传出消息！称在‘冰棱堡’要塞旧址东北方向，约五十海里外的冰川海域深处发现了疑似百年前陨落的‘寒螭’武圣的遗迹！消息来源不明，但传播极快。”
“目前已有数量不少的武道宗师在向该区域秘密集结！声势不小”
官员说完，屏住呼吸，身体躬得更低了，额头几乎要触到冰冷的金属地面。
巨大的合金闸门之后。
是一片更加广阔的空间。
暗红色的光芒来自一个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搏动着的.血肉池沼。
池沼的中心，浸泡着一个枯槁到只剩下皮包骨头的佝偻身影。
无数根粗大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管道从池沼中伸出，连接在他的身体各处。
池沼中翻滚着粘稠，腥臭的暗红色液体。
随着那枯槁身影极其微弱的心跳而缓缓起伏搏动。
在官员汇报完毕后。
这片令人作呕的血池空间，陷入了更深的死寂。
只有池沼“咕嘟咕嘟”冒泡和粘稠液体流淌的声音。
那枯槁的身影似乎没有任何反应。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就在门外的官员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几乎要被这压抑的沉默逼疯时…
一个苍老干涩，仿佛砂纸磨过枯骨，充满了无尽疲惫与.一丝难以抑制的贪婪渴望的声音，缓缓地从门内，从那片血池深处飘了出来：
“查”
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一旦.确认是真的。”
“立刻.来.通知我.”
狠狠凿在客厅内每个人的心坎上。
让众人瞬间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
那刚刚被尸山血库点燃，近乎同归于尽的决绝杀意，仿佛被兜头浇下了一盆冷水。
熄灭，冷却，只留下沉重的无力感和刺骨的冰凉。
楚狂澜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近乎自嘲的“嗬嗬”笑声，身体向后重重靠进沙发里，双手用力搓了把脸。
陆九渊抱着刀的手臂绷紧到极致。
韦半梦清冷的脸上血色褪尽，秀眉紧锁，眼神剧烈闪烁，显然在进行着极其复杂的计算和推演。
然而，无论怎么算，结果都指向一个令人绝望的结论。
如果姜承岳所言非虚。
他们要面对的，绝不仅仅是一个虚弱的三阶武圣姜太玄。
而是一个盘踞在琉璃光城百年，根系早已腐烂入骨，却依旧被无数人视为生存根基和精神支柱的庞然大物。
都不用计算远在前线。
实力深不可测的城主姜樱和其他姜家高端战力。
仅仅算这琉璃光城里，那些隶属于姜家，内务部，城防军，甚至是那些依附于姜家生存的家族，武馆，佣兵组织里，有多少一阶武者？有多少二阶宗师？
这些人，或许单个实力在方青禹小队面前不值一提。
但当他们如同潮水般涌来，不计生死，只为了给姜太玄争取一线喘息之机时
那将是何等恐怖的人墙？
何等绝望的人海？
淹都能把他们活活淹死！
方青禹是强，潜力无限，甚至能斩杀二阶巅峰命鬼。
但在绝对的数量和以生命为燃料的疯狂面前，个体的强大终究显得渺小。
更何况，他们要杀的，是一个只需要片刻喘息，就可能恢复几分武圣之威，足以在瞬息间将他们所有人碾成齑粉的存在！
这仗，还怎么打？
客厅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楚狂澜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姜承岳那带着无尽悲凉和绝望的目光。
然而，就在这片死寂中。
方青禹却缓缓摇了摇头。
熔金的竖瞳深处，没有绝望，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平静。
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姜承岳那张写满绝望的脸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打破了沉默：
“你也说了，低阶的转化率极低。”
方青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性，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他们人再多，终究也是有限的，不是么？”
“血肉再多，也填不满一个无底洞。尤其是，当这个洞本身就快要崩塌的时候。”
姜承岳猛地一怔。
仿佛被方青禹这完全近乎悖论的反问给问住了。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呃”的一声，像是卡住了鱼刺。
是啊
低阶转化率低得令人发指.
用一阶武者甚至普通人的气血去填补武圣的亏空？
那效率，恐怕比往大海里倒一杯水还要低微.
人海战术
真的能填满那个“饕餮之胃”吗？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闪过的一道微光，让姜承岳那早已死寂的心湖，不可抑制地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
然而，这丝涟漪还未扩散开，就被更深的恐惧和现实感压了下去。
姜承岳脸上那丝荒谬的迷茫瞬间被更深的急切取代，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是！转化率是很低！但他只需要恢复几分！哪怕只有全盛时期十分之一的实力！只需要十秒钟！甚至更短！！”
姜承岳死死盯着方青禹，仿佛要用眼神将这份残酷钉进对方的灵魂深处。
“方队长！那是武圣！生命层次的绝对碾压！十秒钟，足够他把你们所有人碾死十次！！”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带着一种近乎咆哮的肯定。
这根本不需要知道！
这是刻在所有武道修炼者骨子里的常识。
三阶对二阶，那是鸿沟，是天堑。
别说十秒，就算只有一秒的喘息之机，也足以让一个虚弱的三阶武圣，轻易抹杀掉几个二阶宗师。
方青禹听着姜承岳这几乎是吼出来的“常识”，脸上非但没有凝重，反而露出了一丝极其古怪的表情。
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
微微歪了歪头，熔金的竖瞳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姜承岳说道：
“哦？是吗？”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死？”
姜承岳彻底懵了。
脸上的所有情绪，化为一片空白。
这，这还用知道？！
这他妈是铁律！是宇宙法则！是刻在基因里的认知！
就好比告诉你普通人跳进岩浆会死一样理所当然。
姜承岳嘴唇哆嗦着，看着方青禹那张平静得近乎诡异的脸，一时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这荒谬到极点的问题。
甚至开始怀疑。
是不是刚才那地狱般的景象刺激太大，让这位天才队长出现了认知障碍？
然而。
方青禹并没有给他继续质疑的机会。
不再看姜承岳那副呆滞的表情，而是目光平静地转向身边三位陷入沉默的队友。
“你们觉着呢？”
方青禹的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在问晚饭吃什么。
“搞不搞？”
这简短的三个字，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楚狂澜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刚刚熄灭的火焰“腾”地一下重新燃起，甚至烧得更旺！
之前的绝望和无力感，仿佛被方青禹那近乎“无知者无畏”的平静瞬间冲垮。
“搞！！”
楚狂澜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却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决绝。
“妈的！老子憋屈够了！管他娘的武圣不武圣！老子咽不下这口气！干了！！”
陆九渊抱着刀，没有怒吼，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韦半梦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惊涛骇浪和那无法计算的绝望概率。
她看着方青禹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熔金竖瞳，清冷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决然，沉声道：“搞！但青子，你有什么计划？”
方青禹见队友们的反应没有丝毫意外，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脸上那丝古怪的笑意收敛，重新变得沉静如水。
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在依旧处于懵逼状态的姜承岳身上。
“你说.”
方青禹的声音不高。
“现在要是城里突然涌进来一大批武道宗师，姜太玄会不会.很急？”
姜承岳被这跳跃性的问题问得又是一愣，下意识地点头：“肯定会！他现在对高质量‘血源’的渴求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只要能让他‘吃饱’，恢复力量，稳住状态，他什么都干得出来！除非.”
姜承岳顿了一下，苦笑道：“除非那些宗师也像你们一样，是洪老爷子保着的，或者是洞天福地那种庞然大物的核心弟子，背景硬得他不敢动。”
“嗯。”
方青禹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随后不再理会姜承岳，而是动作自然地拿出自己的手机。
又从战术腰包的内袋里掏了掏，摸出一张深蓝色金属质地的名片。
正是“希望方舟号”上，深蓝重工北极事务部主管沈周交给他的那张。
方青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拨通了名片上那个加密通讯频段。
短暂的等待音后，通讯接通。
沈周那带着恭敬和热切的声音立刻传来：“方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吩咐？深蓝重工北极分部，随时为您效劳！”
方青禹没有任何寒暄，直奔主题，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沈主管，我需要你帮我做件事。”
“方先生请讲！只要深蓝重工能做到，绝不推辞！”沈周的声音充满保证。
方青禹看了一眼旁边的姜承岳，开口道：“我要你安排上百位没有背景的武道宗师，以最快的速度，陆续汇聚到琉璃光城。”
“上百位？没有背景的武道宗师？”
通讯那头，沈周的声音明显停顿了一下。
显然是这个要求的内容和数量都超出了他的预料。
短暂的沉默后，沈周的声音带着一丝为难和谨慎响起：“方先生，上百位武道宗师，这，这个数量级，短时间内想要做到，而且让他们心甘情愿汇聚到琉璃光城，难度非常大！我们需要时间，也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去筛选.”
方青禹似乎早有所料，并没有强求。
他转向姜承岳，直接问道：“几十位，够不够把他引出来？”
姜承岳此刻已经完全跟不上方青禹的思路了。
但听到“引出来”三个字，再联想到方青禹之前问的“会不会急”，瞬间明白了这个计划的疯狂核心。
用几十个武道宗师做诱饵。
钓那个已经饿疯了的饕餮。
“够！绝对够了！！”
姜承岳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只要消息是真的，只要那些宗师真的汇聚过来！他绝对坐不住！一定会亲自出手！用最快的速度‘收割’掉这批‘血源’！这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他等不起！”
方青禹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对着通讯器平静地说道：“那就几十位吧。”
他顿了顿，补充道：“放出消息，就说琉璃光城附近，‘冰棱堡’要塞旧址东北方向五十海里外的冰川海域深处，发现了疑似百年前陨落武圣的遗迹，有突破契机和重宝现世。让那些人都在那个坐标点汇集。”
通讯器那头的沈周显然被这个要求弄得更加糊涂了，小心翼翼地问道：“方先生，只需要让他们汇集在那个地点吗？不需要他们做别的？比如，探索遗迹？或者制造点混乱？”
“不用。”方青禹回答得干脆利落。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丝古怪的“体贴”：“喔对了，提醒他们一下。到了地方，可能会有生命危险。让他们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别到时候跑路都来不及。”
“……”
通讯器那头陷入了更长的沉默。
显然，沈周彻底被方青禹这一系列匪夷所思，前后矛盾的操作给整不会了。
费劲巴拉弄几十个宗师过去。
就为了让他们在指定地点傻站着？
还提前通知他们有生命危险？
这到底是要干嘛？！
“方方先生.”沈周的声音充满了极度的困惑和迟疑，“恕我冒昧，我方便问一下，您最终是想做什么吗？这个操作.实在太令人费解了。没有明确的目标和后续安排，我们很难说服那些宗师过去，也很难控制局面啊”
方青禹听着沈周小心翼翼的询问，沉默了几秒钟。
目光扫过身边队友，最后落在姜承岳那张充满紧张和期盼的脸上。
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但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沈主管。”
“是你的权限高，还是唐纳德先生的权限高？”
沈周似乎没料到方青禹突然问这个，愣了一下，立刻恭敬地回答道：“方先生，我目前就是深蓝重工在北极前线区域，全权负责与您联络对接的最高级别话事人。唐纳德先生主要负责‘渊’内事务，在北极前线，我的权限高于他。”
“嗯。”
方青禹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他看了一眼姜承岳，见对方紧张地点了点头。
方青禹这才对着通讯器，用极其简练的语言，将姜太玄依靠“饕餮之胃”吞噬武者生机续命，琉璃光城地下血库和尸山的真相，以及他们准备设局猎杀姜太玄的计划，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没有渲染，没有情绪，只有赤裸裸的事实和杀机。
通讯器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方青禹甚至能想象到沈周此刻脸上那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表情。
时间仿佛凝固了。
足足过了近半分钟，通讯器里才再次传来沈周的声音。
那声音不再是之前的困惑和迟疑，而是变得极其凝重，严肃，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亢奋？
“我明白了，方先生！”
沈周的声音有些高昂。
“原来如此！请方先生放心！这件事，我们深蓝重工全力支持！这已不仅仅是为了方先生您，更是为了肃清北极前线的毒瘤！为了那些枉死的同道！此事关乎重大，我会立刻动用最高权限，调集所有资源！”
“消息会立刻以最隐秘也最‘可信’的方式放出去！坐标点我会按照您的要求设定！保证在最短时间内，让‘几十位’符合要求的武道宗师‘心甘情愿’地汇聚过去！”
“您等我的好消息！”
沈周的声音带着一种投身于惊天大事的决绝和激动。
通讯挂断。
客厅内再次陷入安静。
方青禹收起手机，目光重新落回姜承岳身上。
“现在，诱饵有了，陷阱设好了。”
方青禹的声音平静无波。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只剩你了。”
姜承岳身体猛地一震，脸上瞬间涌起一股悲壮和决绝。
霍然站直身体，挺起胸膛，仿佛要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发出呐喊：
“方队长！您放心！我姜承岳在此立誓！在那场战斗里，我一定会死在你们的前面！用我的血，为你们争取哪怕多一秒的时间！”
他的眼神充满了殉道般的狂热和死志。
然而。
方青禹听了他这慷慨激昂的“赴死宣言”，却微微愣了一下。
随后，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太合时宜的话。
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
“不，不，不。”
方青禹连说了三个“不”，语气带着一丝纠正的意味。
“我不需要你去死。”
“啊？”
姜承岳脸上的悲壮瞬间凝固，再次化为一片茫然。
“我是要你.尽量拦住姜家的人。”方青禹看着他，清晰地阐述任务。
“拦住.姜家的人？”
姜承岳脸上的茫然迅速被苦涩和无奈取代，他指着自己，声音充满了自嘲和无力，“方队长，我现在是什么身份？是叛徒！是家族耻辱！是人人喊打的老鼠！我那些曾经的兄弟袍泽，下属战友，现在都恨不得亲手把我抓回去献给老祖宗！我的话.他们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信！我拿什么去拦？我出现，只会让他们更加疯狂地冲过来！根本拦不住啊！”
方青禹听着姜承岳这合情合理的解释，脸上的神色却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而是缓缓站起身，走到姜承岳面前。
伸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姜承岳的肩膀。
这个动作很轻。
姜承岳却下意识地挺直了身体。
方青禹看着他的眼睛，声音低沉：
“姜承岳”
“你有没有想过.”
“为什么姜城主，会在这个时间点，把你们姜家所有三阶以上的战力，全部带走？带到最危险的前线去，甚至.连抽出手来清理你这个‘叛徒’的时间都没有？”
姜承岳浑身剧震。
这个问题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中长久以来的迷雾和绝望。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方青禹。
是啊！
为什么？！
前线压力大是不假，但以城主姜樱的实力和地位，若真想清理门户，派个三阶供奉回来处理他这个“叛徒”，不过是举手之劳。
甚至只需一道严厉的命令，就能让围捕他的力量翻倍。
但.没有！
围捕他的，一直是那些二阶的“旧部”，虽然精锐，但始终没有三阶强者插手。
仿佛他这个“叛徒”.被刻意地留在了城里？
方青禹没有给他喘息和思考的时间，紧接着抛出了第二个更加尖锐的问题：
“而且”
“你试过么？”
方青禹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剖开姜承岳的灵魂。
“你真的试过用尽一切方法，去说服他们了吗？”
“还是说，你只是像之前在工坊区被围捕时那样，仅仅喊了几句‘相信我’，然后就被迫拔刀相向，最终只能仓皇逃命？”
“你真的努力过吗？”
“轰——！！！”
方青禹这连续的，如同灵魂拷问般的问题，像是一柄柄重锤，狠狠砸在姜承岳的心防之上。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真的试过吗？
除了在议事厅那次情绪失控的爆发，除了在被围捕时那几句徒劳的呼喊.
他有没有像当年在战场上面对命鬼狂潮那样，不顾一切，拼尽全力地去唤醒那些迷失的兄弟？
他有没有想过，那些曾经和他并肩作战，可以把后背托付给对方的人，内心深处是否也埋藏着和他一样的疑虑和痛苦？
他有没有尝试过.用行动，而不仅仅是语言？
方青禹看着姜承岳那失魂落魄，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样子，收回了手。
不再多言，只是留下了一句话语：
“拯救你们姜家.”
“并不是我们这些外人的责任。”
“更大的责任，更重的担子”
方青禹的目光扫过姜承岳那颤抖的肩膀。
“其实.一直扛在你的肩上。”
说完，方青禹不再看姜承岳，转身对着韦半梦几人，递了一个眼神。
无需言语，四人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该做的准备已经做了，剩下的，让姜承岳自己消化。
众人默契地转身，各自走向自己的套房。
房门门无声地开合。
奢华的客厅里，瞬间只剩下姜承岳一个人。
他如同泥塑木雕般站在原地，背脊佝偻着。
方青禹的几句话，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
姜承岳缓缓地蹲了下去，双手用力地插进自己的头发里，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绝望？羞愧？
还是一丝被强行点燃的、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火种？
他低着头，肩膀无声地耸动。
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只有窗外流淌的极光，将变幻的光影投射在他孤寂的背影上，无声地流淌。
……
琉璃光城。
繁华的中央大街。
“永昼集市”。
人声鼎沸，各色奇异的极地特产，能量矿石，命鬼材料，前沿科技产品琳琅满目。
几个穿着厚实命鬼铠甲，气息彪悍的佣兵围在一处卖热饮的摊位前，一边喝着茶水，一边压低声音兴奋地交谈着。
“喂，听说了吗？‘冰棱堡’那边！东北方向五十海里！冰川下面！出大事了！”
“啥大事？难道又有命鬼潮了？”
“屁！比那刺激多了！武圣遗迹！听说是百年前陨落那位‘寒螭’武圣的洞府被发现了！里面有突破三阶的契机！还有他留下的神兵！”
“卧槽？！真的假的？！消息可靠吗？从哪儿传出来的？”
“绝对可靠！我表弟就在‘雪狼’佣兵团，他们团长亲自接到的内部渠道消息！据说已经有好几支顶尖的宗师队伍悄悄赶过去了！深蓝重工那边好像也在组织人手！”
“嘶武圣遗迹啊！这要是真的.那还得了？！不行！我得赶紧通知老大！这种机缘，拼了命也得去搏一把！”
类似的对话，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悄然蔓延。
“晶歌剧院”外，几个衣着光鲜，气息沉稳的世家子弟聚在一起。
“消息传得很快啊，连‘灰鼠’黑市那边都炸锅了，悬赏令都出来了，高价收购遗迹坐标和内部信息。”
“哼，无风不起浪。深蓝重工这种庞然大物都插了一脚，恐怕真有几分可能。就算没有突破契机，武圣遗藏也足够让人疯狂了。”
“那我们要不要也去碰碰运气？”
“去！当然要去！通知家里，调集人手！这种机缘，错过了会后悔一辈子！”
……
城主府，内务部巡逻指挥中心。
一名穿着深蓝制服的巡逻队长快步走进来，脸上带着凝重和急切。
“报告！城内多处区域出现异常流言！有大量关于‘冰棱堡要塞东北五十海里冰川海域发现武圣遗迹’的消息在佣兵、武馆和地下黑市快速传播！据观察，已有不少身份不明的武道宗师在向城外方向集结！”
负责值班的内务部官员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武圣遗迹？冰棱堡附近？这消息哪里来的？核实了吗？”
“来源不明！但传播速度极快，目前无法核实真假，但引起的骚动很大！”
巡逻队长快速汇报。
官员脸色变得严肃：“立刻加派人手，严密监控所有出城通道！特别是通往指定海域方向的！同时，立刻上报！”
“是！”
……
消息层层传递。
很快，一名穿着深蓝色高级文官制服。
气息达到二阶中境的内务部高层，面色凝重地穿过城主府内部一条专用通道，来到一部需要特殊权限才能启动的电梯前。
他深吸一口气，刷了身份卡，输入冗长的密码，又经过虹膜和能量波动双重验证。
电梯门无声滑开。
他走了进去，按下了那个通往最底层的按钮。
电梯急速下降，失重感持续的时间远超寻常。
当电梯门再次打开时，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淡淡的铁锈味混合着消毒水的刺鼻气息，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
官员强忍着生理上的不适。
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微微佝偻着腰，小心翼翼地走出电梯。
眼前是一条昏暗压抑的混凝土走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红色血雾。
他沿着这条通往禁忌之地的走廊，向前走了近百米。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仿佛踩在刀尖上。
终于，他停在了一片巨大，厚重的合金闸门前。
门缝里，隐隐透出暗红色的光芒，还有.一种如同巨大心脏搏动般的低沉嗡鸣。
官员站在门外，隔着厚重的合金门，用极其恭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声音，低声汇报道：
“老祖宗.外面外面有紧急情况禀报。”
他不敢直接推门，只能等待。
门内那低沉的嗡鸣似乎停顿了一瞬。
官员咽了口唾沫，继续低声道：“城中.城中传出消息！称在‘冰棱堡’要塞旧址东北方向，约五十海里外的冰川海域深处发现了疑似百年前陨落的‘寒螭’武圣的遗迹！消息来源不明，但传播极快。”
“目前已有数量不少的武道宗师在向该区域秘密集结！声势不小”
官员说完，屏住呼吸，身体躬得更低了，额头几乎要触到冰冷的金属地面。
巨大的合金闸门之后。
是一片更加广阔的空间。
暗红色的光芒来自一个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搏动着的.血肉池沼。
池沼的中心，浸泡着一个枯槁到只剩下皮包骨头的佝偻身影。
无数根粗大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管道从池沼中伸出，连接在他的身体各处。
池沼中翻滚着粘稠，腥臭的暗红色液体。
随着那枯槁身影极其微弱的心跳而缓缓起伏搏动。
在官员汇报完毕后。
这片令人作呕的血池空间，陷入了更深的死寂。
只有池沼“咕嘟咕嘟”冒泡和粘稠液体流淌的声音。
那枯槁的身影似乎没有任何反应。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就在门外的官员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几乎要被这压抑的沉默逼疯时…
一个苍老干涩，仿佛砂纸磨过枯骨，充满了无尽疲惫与.一丝难以抑制的贪婪渴望的声音，缓缓地从门内，从那片血池深处飘了出来：
“查”
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一旦.确认是真的。”
“立刻.来.通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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