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孟生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看到夏知安出来迎上去:“二娃,你有事没得?”

  “有。”夏知安苦着脸。

  “走,我们去大队卫生院,我去拿手电筒。”夏孟生回屋。

  “三爷爷,我是肚子饿了。走,我们回去吃饭。”夏知安一手拿锅,一手端菜,祖孙二人回家。

  “你不要哄我,真的没事啊?”

  “真的没事。”

  等吃了饭再收拾地上的垃圾。

  晚饭很丰盛,有在县城买的猪头肉,有在夏革俊家顺的小炒肉。

  生活充满油珠珠。

  “三爷爷,我想跟你商量两件事。”夏知安在洗碗,夏孟生烧火。

  “二娃,你说。”

  “三爷爷,我想把我过继给你,以后我们就是亲亲亲的祖孙俩,明天我们就去找村长。”

  这是要给他养老送终,延续他这一房的香火?

  夏孟生眼眶湿湿润润的。

  “三娃,”夏孟生哽咽:“三爷爷穷啊,还有一身的病,拖累你。”

  “爷爷,该我担心你不要我才对。

  有了我,你就不能享受村里的五保户照顾,过年分不到三斤的五花肉嘎嘎咯,

  也没得村干部和你拍照片咯。”

  夏孟生笑了,大笑出声,从现在开始,他,有孙孙了。

  “爷爷,我们去杨家一趟。”

  “去杨家?”

  邻居杨家,村里就这一户,杨老头是独子,生的一儿一女,女儿已经嫁人了,儿子小名叫杨狗儿,也成家了,有个儿子。

  和夏家因为房屋问题有纠纷,吵架是常事,打架必要见红。

  听说杨老头信道,是个俗家道士。

  杨家还有另一条路进出,不走四邻共用的大门,在院子里修了一堵墙隔开。

  晚上有人敲门。

  杨狗儿提高了音量,打着手电筒隔着大门问:“哪个?”

  “我,夏孟生。”

  杨狗儿回头看站在堂屋门口的老汉,老汉点头,杨狗儿打开门:“三叔。”

  夏知安打招呼:“杨叔。”

  祖孙进了小院子,杨老头已经迎上来:“走,堂屋坐。”

  “杨伯伯,杨伯娘,杨婶婶。”

  夏知安嘴巴甜,即便以前从不与杨家有交集,但在两家吵架的时候她从不帮腔。

  杨狗儿的独子和夏小安一般大,同班同级。

  杨狗儿拿了几个红桔放在桌子上,喊夏知安吃。

  “你们找我有啥子事?”杨老头儿想,难道是让他作证是夏仲生挑起的是非?

  还是让他封口夏知安暴揍夏革俊?似乎没有这个必要哦,农村人,哪家不打锤?

  “杨哥,是这样的。”夏孟生开口。

  杨家父子万万没有想到这祖孙二人来是要卖那两间祖屋。

  想起这些年来,他们为什么争斗?

  就是为了房子,想要多一间。

  那个时候,打架都见了红也不会卖祖屋,誓死捍卫。

  “如果你们不想要,我再去刘哥家。”

  杨老头能明白夏孟生今晚这么做的原因。

  夏仲生,是把这个堂兄弟一直欺负着,欺负的太狠了。

  要不是陈淑华作怪,夏孟生会娶不到婆娘?

  夏仲生就是要夏孟生断香火。

  “我买,你说个价。”

  “一百二十块钱,外加你石骨土的荒地。”

  石骨土,荒地两亩,开荒得来的,也种不出粮食。

  但能当宅基地。

  否则,一百二十块钱,买不到那两间屋。

  能够握手言和一家是一家。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现在想来都是笑话。

  我们这一代,已经老了。

  “好。狗儿,立字据。我们按手印,明天去村长那儿盖公章孟生,行不行?”

  “听杨哥的。”

  晚上,夏小安陪着夏孟生睡下,夏知安给二人点了自制的安神的药粉粉,等二人睡沉了,石骨土的大松柏上又传出小白菜哀怨悲伤凄凉的歌声。

  “亲娘啊……亲娘啊……亲娘啊……”

  四个村梦了一晚上的亲娘,红着眼睛大早上的又相互打听。

  “八角树村可怜的夏二娃又被欺负了吗?娃娃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八婆风风火火的跑回村:“你们听我说嘛,山那边那个可怜娃娃哦,祖孙俩昨晚上被夏革俊砸了家。

  还把祖孙俩打的鼻青脸肿,不准人家回屋。”

  “你说详细点。”

  夏革文找了一天一夜,才在自家的阴沟里找到李碧英,把她扛回去。

  自打夏知安断了亲,就家宅不宁。

  “六哥,”夏革俊喊门,夏革文开大门,看到小弟鼻青脸肿说话漏风:“你啷个啦?”

  夏革俊已经进院子了:“进屋头说。大哥不在家,夏知安是你的亲生女儿,她打我,你管不管?”

  “你背时。你活该!你读书读到牛钩子里去了。

  她是你的侄女,你造谣的是你的长辈三叔,你眼头没有伦理纲常吗?

  你怎么没有被打死。你给老子滚出去。”

  “她和三叔不是我说的,是老汉说的。

  我亲眼见到她在县城,和一个小混混手牵手,亲热得很。

  她还给别个开药方。她是无证行医,要挨批斗。”

  夏革俊的话没有说完,夏革文的拳头已经落在他的身上。

  “批斗你个杂种,批斗?你娃娃给老子记到,祖父就是被批斗死的,我们家就是被批斗才败落的。

  你给老子滚。”

  祖宗的手艺在夏仲生那一代失传了,不能再传承下去,他们都不配做子孙。

  这是夏家男丁最大的唯一的耻辱。

  哪个不卖草草药?农村人,都认识几种草草药,吹两句就是行医了?

  嘛卖批!

  夏知安在锅里蒸了几个昨天在县城买的馒头,捞了几根酸豇豆。

  祖孙俩吃了早饭,背上背篓。

  家里的东西在天亮前她已经把能用的都搬走了,包括三百斤谷子,一只公鸡,两只母鸡,还有一头猪。

  全养在青石村狗剩儿那里。

  杨老头背着手走在祖孙前头。

  祖孙二人在后面,差不多一里曲折蜿蜒的泥巴公路到了村长家。

  村长两口子在家,儿子儿媳上山干活去了。

  “李伯伯,李伯娘。”夏知安打招呼,一双眼睛是肿的,而且脸也是肿的,五指印清晰得很。

  同行的杨老头百思不得其解。

  一般来说,在农村,只晓得一家之主的姓,不知女主人姓什么的时候就以夫姓称呼后面加辈份。

  李伯娘看到夏知安努力笑的脸抹眼泪水。

  李村长迎杨老头和夏孟生到堂屋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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