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黄橘绿时 第68章 点点星(15)

小说:橙黄橘绿时 作者:勖力 更新时间:2024-08-18 14:39:32 源网站:顶点小说
  端午那天晚上, 孙开祥留津明坐聊了许久。

  最后交代了他一件算不上事的事,当年二叔和富小姐结婚的时候,身无长物, 后来挣得第一桶金,夫妻情笃,托人在国外买了一对金表。

  富芸芸离开孙家的时候,只带了那只女款走。

  如今一对重合在一起, 彼此都落了经年的灰上头。二叔交代津明, 替我拿出去清洗保养一下吧。

  机芯几十年不调不紧,早松了发条,工匠师傅说, 一时半会怕修不好的。

  孙津明许了师傅三倍的工时费,万万替他赶这个工出来。

  物什交代在工匠老师傅那里, 他驱车回头,经过琅华店门口,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子泊在店门口,他才下车的。

  推门而入,店里一时没个营业的气氛。倒是厅中央,水深火热得很。

  孙津明于水晶玻璃屏障后,眯眼审视地听了会儿,拙劣庸俗极了。

  他想起端午家宴后,母亲训诫他的话:三张多年纪的人了, 还端不稳自己长辈的身份。母亲呵斥他, 你喊施惠岳母“阿姨”算怎么回事, 啊。落得你二叔耳里, 不说你识不清也说你长辈轻浮无礼。

  孙津明莞尔, 掉头就叫秋红带母亲回去吧。

  母亲不放心, 再喊他一句,津明,等忙过你二叔这一阵,你答应我,好好相相我和你说的那个姑娘,好不好?老大不小的人了……

  孙津明把老母亲的话,远远抛在脑后。

  他再年纪老还是小,都不大有兴致找个人结什么婚。

  实在而言,这种称心如意又久处不厌的伴侣,真的太少了。

  孙津明私心而言,应该是没有。他觉得起码他没福气遇上。

  水晶玻璃屏障那头,事态已经发展到汪盐孤掌难鸣的地步。但这个姑娘一向倔强也坚韧,任何时候都不轻易服输,也不轻易掉架子。

  这是孙津明最喜欢汪盐的一点。清醒也独立,她和她们都不一样,汪盐有良好的家庭和父母教养,这是一个女孩子入世最稳当的底气和勇气。

  他不开口,汪盐也能过关。骄傲稳当地走。

  但到底有点不服气,一瞬里,孙津明想到了施惠。也陡然间明白,为什么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偏偏能走到一块去。想到孙施惠那个狗种脾气见到这种婆婆妈妈的场面会说些什么,可能说都免了,直接开骂:是都吃饱了撑的是不是!

  孙津明到底不是施惠,他没那狗脾气,也没经年养成的公子哥资本。

  只淡淡开口,说了些不大绕情面且破坏气氛的话。

  厅里一时鸦雀无声,琅华手里捏着一块蝴蝶酥,嘎嘣粉碎。

  孙津明背着手,一脸消费者的姿态走进来,问还营业吗?是的话,他挑件……衬衫吧。

  男装在二楼。

  立即有销售过来,引他要去楼上。

  汪盐那头只微微朝津明颔首,随即要走了,孙津明上楼的脚步,慢待地喊她一声,“盐盐,你等会儿,我有话跟你说。”

  孙津明用十分钟不到的时间买好一件他尺码的衬衫,再规整地买单提货要走,看到汪盐当真等在那里,孙津明很家常地喊她一声,“走吧。”

  那头,沙发上懒懒瘫坐的琅华,按奈不住地出声了,“孙津明,你这个叔叔当得也未免太体贴了些。施惠是什么狗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你给他看到了,就是天皇老子也给你翻了的,呵呵。”

  琅华纯心要他难堪似的。

  孙津明霍然转身,巡视她店里一堆七嘴八舌的目光,要琅华把这些无关紧要的人都打发开,琅华才不理会他。

  目光对峙里,津明突然冷哼,且光火,“琅华,你太任性了。”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对,我当然没资格,也没人有资格,哪怕你亲娘老子!我头前跟你说的你显然丝毫没有听进去。那就言尽于此,再会了,孙小姐。”

  说罢,孙津明就领着汪盐,脚步不停地出去了。

  琅华失神了许久,才站起身来,把一杯没喝的咖啡徒然地掷到门口去,“孙津明,我讨厌你!”

  边上提出告辞却久久没去的康桥,想同为伍的姿态安慰琅华几句时,岂料这位老小姐翻脸就无情,压根不把康桥放在眼里。

  掉头就进里了。

  *

  从门店里出来,外头已然疏淡的夜色。风里能闻到合欢花的气味。

  孙津明偏头笑话汪盐,“你也太好脾气了。”

  汪盐看孙津明一眼,好像在忖度他听到多少,但又无关紧要,只面上不显,梗着脖子也打算骄傲到底,“不高兴。不高兴同她们计较罢了。”

  “哦,看来差脾气全在施惠那发泄光了。”

  汪盐与孙津明站离几步,拿不准地眼色再看他一眼,有意也是避嫌,“是吧。我也只有对着他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脾气有多差,忍不住骂脏话的地步。”

  “那今天晚上回去看来又免不了的一顿吵咯?”孙津明说着往店里瞟一眼,意味再明显不过。

  汪盐一时不语,但肩头明显深深喘了一口气。

  孙津明看在眼里,对面汪盐也说时间不早,她得回去了。

  汪盐提着购物袋,往自己车边走了两步,听到后头孙津明喊她,“盐盐,有空喝一杯吗?”

  站在阑珊夜色里的人,稍稍犹豫的眉眼。

  孙津明也不打紧,坦然又促狭的口吻,“对,就我们俩。”

  *

  吱呀的木制楼梯上去,旧式酒馆的堂口,稀疏摆了几张方桌。

  临街靠窗的这一面还挂着从前招揽的酒幌子。这里是旅游街。孙津明说,揽客的花招特别多,许多外地客偏就吃江南这黛瓦白墙凭栏听雨的这一套。

  他和这里的老板认识,施惠也时不时和他一道过来捧场喝几杯。

  老板给他们看座的时候,孙津明特地介绍了下,“这位是施惠的太太。”

  老板眼拙,以为津明换的新女友呢。连忙改观后,认真同孙太太打招呼。

  他们这里算是个深夜酒馆。明档的后厨在一楼,喝茶喝酒都可以,夜间烧鸟有,苏式的各色浇头面也有。

  菜单是扫码点的,孙津明把自己的手机推给汪盐看,让她自己挑。

  汪盐其实不大饿,点了杯乌龙茶,几串烧鸟烤串,还有一叠杨花萝卜。她今天胃口不大好,想吃点酸口的。

  孙津明看她只点了这么点,玩笑她,“不用替我省的。”

  “还不饿。”汪盐莞尔。

  孙津明也不勉强,他自己点了杯威士忌,再就着汪盐点的烧鸟拓展多了些,最后一盘花生米。

  他们认识这么多年,这样私下同桌吃饭却是头一回。汪盐显得有些拘谨,甚至戒备,连酒都没点。

  孙津明不禁往椅背上靠一靠,几分自嘲的笑意,“看来我今天是冒昧了。约侄媳妇这样见面,实在有点说不过去,是不是?”

  孙津明把外套脱了扔在中间一张椅背上,提议汪盐,“要么你叫施惠一起来。不过他今天宴请的人,轻易叫他杀不回来的。”

  孙津明说,施惠就这点好,任何人都不能牵着他鼻子走。

  爷爷不能,自然女人更不能。

  “我这么说,你是不是要失望了,猫猫。”

  汪盐一瞬警觉地坐直身子,人朝槛窗楼下看一眼,这样窗门大开,月色没几分,倒是蚊子不少。她跺跺脚边,随即不大看对面人,只冷冷交代,“其实我这个乳名很多年没人叫了。我爸爸一时兴起起的,我个人不大喜欢。”

  孙津明闻言爽朗地笑了声,接过服务生送过来的揩手毛巾,一面揩手一面揶揄,“只有施惠能叫?”

  “他从来不叫这个的。”汪盐几乎割席的冷漠。

  下一秒,不大高兴周旋了,“津明阿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汪盐始终拉不下脸来喊他什么叔叔。

  她这些年,遇上他,一向这么称呼他的。

  小时候在孙家遇到,孙津明大他们八岁,她同孙施惠一起玩耍的时候,孙津明都念高中了。压根与他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

  每回爷爷都纠正汪盐,按辈分要喊叔叔。

  那时候七八岁的小囡,说就是阿哥,他不是叔叔。

  孙津明继父还在的时候,他随继父一起去孙家,看到汪盐和施惠蹲在一起望蚂蚁搬家,最后在墙角看到了它们的蚂蚁洞。

  那天汪盐还被不知道被哪里来的洋辣子蛰得眉毛肿得老高,正好蚂蚁洞边上有个洋辣子的尸体。

  施惠掉头进里,就端来了一杯热开水。烫浇了蚂蚁窝和那个已经死掉的洋辣子。

  汪盐哭着说施惠杀了好多好多蚂蚁。

  施惠嫌她哭得烦,叫她不准哭,她不听,他就来捂她的嘴!

  汪盐就把鼻涕哭到他手上,施惠气得跳到老高,说你滚吧,再也不要来了。

  结果寒假时候,猫猫同学又在孙家了。

  二叔难得高兴,在写挥春,淡笔秃墨地挂在庭院的细绳上晾墨,洋洋洒洒,过早地有了春节的光景。

  施惠在那里拿红纸涂鸦什么,猫猫问他,你画得什么?

  老虎。

  明明更像猫。

  汪盐刚说完,施惠就信笔捺掉了,说那就是画得太差劲了。

  汪盐这天穿得新保暖鞋,她还不大会系鞋带,出门是妈妈系好的,走着走着散开了。

  她想去找爷爷系,正巧孙津明出来,看到她的难处,招招手,要她过来,他给她系。

  施惠一把揪住汪盐的辫子,叫她坐在那里,他帮她系。还帮她把鞋带全塞在鞋口里去,这样她就不会踩到鞋带再散开了。

  汪盐看着系好的鞋带,开心地两只脚碰一碰,再告诉施惠,我的鞋跟还可以发光的,你看!

  施惠懒得理她,他再去画画,汪盐说还是像猫。

  她又要给他看手腕上画的手表,追着施惠,我帮你也画一只好不好?

  ……

  汪家的这个姑娘,真是一路漂亮地过来的。她妈妈年轻的时候就是个美人胚子。

  连二叔都开着默许的玩笑,说要猫猫就嫁给我们施惠拉倒了。

  不成想,两个人大了却反而疏远了。

  远到孙施惠好多年不提汪盐这个名字,直到他俩二十四岁再恢复邦交。

  那时候,二叔默许孩子的心性淡了,且中间施惠又出了那么一档子风流事。回国没多久,老爷子就张罗着想要施惠联姻。

  施惠能几个月不在家里吃一顿饭,也知会爷爷,他对那些女人没兴趣,结了他也不会碰的。

  他接管生意这几年,高高低低的名利场,正经不正经的那些场合,多少都浸淫过。

  孙津明冷眼旁观,二叔这位小主子,是真的修身养性起来。

  有时候,用那些女人的话来说,不敢往孙先生腿上坐,怕他捏碎她们,也怕他喜欢男人,那不是白热情了。

  孙施惠逶迤与汪盐来往二三年不止,向来无波无澜,孙津明几发调笑地问起来,他一再言明是朋友,别拿她乱开玩笑。

  结果二叔大病刚回江南,他就坐不住了。

  这二人婚姻来得太仓促太蹊跷。当初孙津明就疑过。

  实在话,施惠这些年心思已经不大琢磨得透了。男人少年情意使然,没准会很恩笃,没准就会烟消云散。

  直到端午那晚,二叔单独留津明,交代帮忙本家借钱那些个事。

  二叔的意思是,施惠顶瞧不上这种动不动张口的亲戚,我一走,他多数是不高兴应付了。当我年纪大了也好,替他积福也罢,这几个钱我就当舍出去吧。

  津明还宽慰二叔,慈不掌兵。施惠有他的考量,这点你要相信他。

  二叔靠在拔步床头,青纱帐下,微微思量且点头,外头那些我交给他是放心了,只是家里……

  孙开祥和津明透了个底,何宝生那头,他有单独拟一份赠与遗嘱,是给孙津明的。

  当他是半个养子也好,器重他这些年帮衬施惠也罢。只要津明看在咱们叔侄这一场,前头做的那些,后头也别忘了。

  孙津明没说应也没说不应,只低眉顺叹一句,二叔算是苦心孤诣了。

  岂料孙开祥仰面朝天,喃喃自言道,他就是死也闭不上眼。

  施惠名下的继承遗嘱共三份,一份对公名义的全在他名下,琅华不过是跟着他后头吃分红;一份是他个人名义以及当年留给金锡的,全由他个人继承;最后一份堪堪不少的一项,却是名正言顺要他有婚生子才得为子女继承。

  孙津明一时心上收紧,不顾身份地问了句,“所以他才匆匆娶了汪盐?”

  孙开祥摇头,说施惠至今没在最后一份继承遗嘱上签字,他娶汪家的女儿,更像是朝我赌气,也和自己赌气。

  一面怪我牵掣了他这么多年;一面少年心性的意难平罢了。

  二叔灰心的是,他们这一脉相承的祖孙三代,怕是和家和万事兴没什么缘分。

  福薄罢了,注定这个家开枝散叶不起来。

  都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孙开祥苦叹,他一辈子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为什么他的六根情缘如此薄。

  二叔问津明,你冷眼看,他们像真心实意的夫妻吗?

  孙津明不置可否,只说施惠浑,不至于汪盐也陪着他闹的。

  孙开祥有气无力地笑一声,说津明难得也有看走眼的时候。猫猫呀,别看她面和心善的,她反而是最有勇气也最豁得出去的。要真摆赌局,你们几个男的,未必有她垒注的勇气。

  孙开祥怕就怕,猫猫陪着施惠闹这么一场,几年后,两个人友谊分手。

  津明不懂,施惠当真不要那份继承了?

  不是不要,是逼着孙开祥改了这条遗嘱。总之,他当年吃过的苦或者辱,他绝不再报应到自己孩子身上去。

  退一万步说,倘若猫猫全不知情,施惠为继承也好,不为继承也好,他这样瞒着人家姑娘,也是要折福的。

  全凭自己心意的欢喜,孙开祥说,他是现成的失败的例子。

  可惜,他们祖孙情意早已风声鹤唳。孙开祥怪不得旁人,他在该对一个孩子无限包容宠爱的年纪,偏偏只晓得拿枷锁拿教条锁住他,这些年,他是模具,施惠是他的模子罢了。

  -

  眼前,汪盐又问了一遍孙津明,他要和她说什么?

  孙津明呷饮着加冰的烈酒,贸贸然的心情终究随酒咽下去了,像似安抚眼前人也是自我澄清,“盐盐,别急,也别误会我今天这么一出。”

  “纯粹是她们都太任性了,也太无边了。我不大喜欢女人这样,显得无脑又无知。”

  “……”

  “你在疑惑,我为什么替你解围?”

  汪盐始终坐直着后背,不卑不亢,好像你端正她就端正,你倘若无礼,她一定泼你一杯。

  “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孙津明说,与琅华他们相比,津明和汪盐才是一个维度的人。

  他只是不大喜欢他们这个维度的人,被轻视被为难。

  “你说琅华还是那位……康小姐?”良久,汪盐才淡淡出声。

  不等津明回应,汪盐陈述了,“我第一回 遇到琅华,她就这样,是的,她确实任性甚至无礼,可我跟她真的毫不上心。正式喊她姑姑依旧如此,琅华其实色厉内荏得很,她不过就是过个嘴瘾,上头快,下头也快。”

  “那么那位康小姐呢?”

  “……”汪盐一时沉默,沉默后表情管理,良久,她轻出一口气,问津明,“他那会儿……很喜欢她,是不是?”

  津明闻言就笑了,“难得。盐盐,你在吃醋?”

  “我没有。我甚至很讨厌这种戏码。这也是我今天不想轻易饶过琅华的原因。”

  “你才说不上心她的。”

  “可她上心我呀,我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了,要这么信誓旦旦地算计我去她店里。”

  “她一向这样的。一辈子都改不了了。”

  “你很不喜欢她?”汪盐陡然狐疑地诘问他一句。

  “我有什么理由非得喜欢吗?”孙津明反问她。

  汪盐眼里一时有什么熄灭了,最后淡淡不经意道:“哦,我觉得琅华对你印象还是不错的。有一说一啊。”

  孙津明笑得都快乐了,几分看泥菩萨过江的戏谑。

  期间,他添第二杯酒。汪盐添第二杯茶。可是服务生小哥上错了,汪盐把杯子抵到唇边薄抿了口,才发现是酒。

  想换回来也不可能了。她干脆将错就错地喝起来。

  孙津明问她,“这酒你担待得了?”

  猫猫同学几分世故的揶揄,“哦,只要津明阿哥不要说一些我觉得吓人的话,我喝酒还是应付得了的。”

  孙津明再次笑得开怀,他说他体会到施惠的快乐了。“别误会,是说你爱打嘴仗的毛病。”

  一通临时起意的小酌,最后也点到为止地收梢了。

  因为二人都喝了酒,孙津明叫了代驾,来前汪盐的车子还停在琅华店门口。

  回老宅的一路,孙津明都无话。

  车子到了老宅门口,汪盐点点酒意地提着购物袋下车,也客套谢津明这一趟。

  车里的人隐在黑暗里,没有应她这份礼数,由着汪盐走去几步。

  孙津明不时喊她回头,他其实离上头远着呢,但面上,汪盐瞧着微醺松懈的样子。孙津明逡巡几眼她,不期然道:“盐盐,施惠婚前是不是和你签过什么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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