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昭煦却仿佛对危险毫无察觉,继续作死道,“臣想问陛下,这朝廷律法在京都和在沧临是否有不同?”

  昭德帝冷笑道,“朝廷律法怎么会因地而异?”

  “那....”,柳昭煦像是十分疑惑,“微臣所见难道都是幻觉?”

  “那日微臣休沐在家,闲来无事便去京都十分有名的聚贤楼喝茶赏画。”

  “却不曾想撞上有位小郎君当众调戏民女,那民女倒是烈性子,当场触柱身亡。”

  柳昭煦顿了顿,放下手中酒盅,叹气道,“可据微臣所知,京兆尹却只判了这位郎君赔付银钱百两。”

  “是以”,柳昭煦顿了顿,“微臣猜测,或许是这郎君罪不至此,京兆尹才有此一判。”

  “可臣这几日仔细翻阅了本朝案卷,此类案子虽不多,却也有。”

  “清化三年,德宁郡有狂徒戏弄良家女,其女不堪受辱,自尽而亡。德宁郡守判了此贼斩监候。”

  “尚顺元年,有男子不仅言语间戏弄酒坊女子,还对其动手动脚,此人因此受杖刑八十。”

  柳昭煦笑了笑,“听说本是要判斩首的,可因为他是家中独子,主事长史不忍他家中再无男丁而受人欺辱,才改判了杖刑。”

  “可微臣却听说,那位小郎君是家中排行第三,并不是独子,那为何京兆尹会如此轻判呢?”

  昭德帝闻言默默饮尽杯中余酒,“想必是这郎君家中权威甚重,连京兆尹都得给他几分薄面。”

  柳昭煦拱手作揖,拍着马屁道,“陛下英明。”

  昭德帝被无赖模样的柳昭煦气乐,“柳卿莫不是在讽刺朕?”

  “这样显而易见的事情,朕若是看不出来,岂不成了昏君了?”

  柳昭煦连忙跪了下去,“微臣不敢,微臣绝对是发自真心的。”

  柳昭昭默默替自家兄长捏了一把汗,听了这许久,柳昭昭也渐渐回过味来,柳昭煦这是要告御状啊!

  只是不知道,他要告的是京城中哪一户权贵呢?

  柳昭昭不由头疼起来,柳家刚来京都不久,脚跟都没站稳,便与朝中权贵为敌,实在不是个好苗头啊。

  “说吧,是哪一家不知约束后辈的,竟敢纵容自家郎君在京都如此胡闹!”

  柳昭煦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这个....这户人家同陛下也沾些亲带些故。”

  昭德帝闻言脸色微变,神色一顿,冷笑着开口,“柳卿所说的这家,可是姓李?”

  柳昭煦仍是拱了拱手,用着惊叹的语气继续道,“陛下实在英明!”

  昭德帝气的将手中的酒盅重重砸了下去,“他们竟敢如此大胆!”

  “御史台呢?!”,昭德帝怒喝一声,“御史台那群老头子平日里抓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弹劾个不停,怎么这件事竟一丝风声也无?!”

  柳昭煦尴尬一笑,“陛下应该也知道缘由的吧。”

  李家虽有衰败之相,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老镇国公的余威仍在,许多不明就里的人仍对李家抱着敬畏之心。

  御史台的孙中丞便是一个。

  自打御史大夫苏远诤致仕还家,这御史台便是御史中丞说了算。

  说到底,其实也是人之常情。

  孙鸣渊是如今的镇国公提拔上来的,就算隐约察觉到陛下对李家不满,也是不敢轻易跳船的。

  需要站队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首鼠两端,当个意志不坚定的墙头草。

  “好!好!好!”,昭德帝连叹了三个好字,“这样恶劣的事,先是京兆尹草草了事,后有御史台瞒的滴水不漏,朕这个皇帝倒成了个聋子瞎子皇帝了?!”

  柳昭煦默默承受着来自昭德帝的怒火,哀怨看了一眼柳昭昭,若不是为了小妹,他是不会选择在今日发作的。

  柳昭昭被他这含怨的一眼瞪的有些懵,可当务之急还是先让身边的皇帝赶紧熄火才是。

  一顿家宴吃成这样,柳昭昭也是有些无奈。

  憋了半天的柳昭昭,最后却只憋出了这么一句,“陛下莫上火,还是龙体要紧。”

  因为这李家干的,确实不是人事啊!

  替他们开脱,她脑子又没病。

  昭德帝默默许久,才开口问柳昭煦道,“柳卿既然早知此事,为何不上书直言?”

  柳昭煦两手一摊,“因为微臣,现下身上并无实职。”

  要不是昭德帝就在自己身边,柳昭昭差点就没绷住表情笑了出声。

  他可真是推了一手好锅啊!

  听说,柳昭煦当初在沧临早有神童之名,三岁能背诗,五岁便能作赋,父亲也是喜出望外,觉得是文曲星下凡,自家终于出了个文臣根苗。

  虽说柳家以武发家,可眼见着朝廷一日日稳当下来,他们这群武将即将再无用武之地。

  为长远计,还是提前进行布局为妙。

  所以,柳父对此甚是欣慰,觉得他们这孬藤终于结出了好瓜来。

  因着这个,柳府一改往日风气,不仅花重金延请名师替柳昭煦授业,更是将家中也收拾的文雅起来。

  柳昭昭也能跟着自家兄长沾光,耳濡目染之下,也有了那么几分世家贵女的模样来。

  就在一家人等着柳昭煦参加春闱一举成名时,京都却传出消息,要暂停几届春闱。

  耽搁着耽搁着柳昭煦的年岁渐长,身上却并无一官半职,便只能靠着家中荫封讨了个长史当当,统管沧临一城的防卫一事。

  柳父为此没少在家中抱怨,明明是文臣根苗,现在却只能走家里的老路。

  但柳昭煦本人对这件事仿佛并不在意,仍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每日去府衙。

  若不是昭德帝突如其来的一纸诏令,柳昭煦应当还在沧临城中对着边关防卫图吃灰呢。

  不过,京都职位紧张,近日致仕的只有礼部的一位员外郎。

  所以,柳昭煦补的便是这员外郎的差事。

  歪打正着之下,倒真让柳昭煦混进了文官的队伍里去。

  可这位就要退休的员外郎却一直拖着不肯办交接手续,那他这个补差的,自然也就无处可去,没能在吏部挂上职,每日还得去礼部点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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