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

  “不必多言,你心机如此之深,我太平侯府容不下你。老身现在就押着宁儿入宫请罪,是非曲折,自有陛下定夺。”

  “老太君且慢,可否容我再说几句?等我说完后,如果老太君还是无法接受明月,明月立刻去向父皇认罪,绝不连累太平侯府,就算被父皇处死,我也认了。”

  “好,老身就给你一个机会。”

  老太君停下脚步,回身看着她。

  夏明月整理了一下衣裙下了床,缓缓开口道:“太平侯府一门忠烈,我一直心生敬仰……”

  “客气话就不必多说了。”

  “明月说的皆是肺腑之言!”

  她发现老太君刚正不阿,不喜欢绕弯子,话锋一转道:

  “太平侯虽勇武过人,但年事已高,老太君您聪明睿智,但您也已经老了,您有没有想过,等老侯爷和您百年之后会如何?”

  老太君眉头一拧,“此话何意?”

  “老太君莫要误会,明月没有任何不敬的意思……”

  夏明月清了下嗓子,接着道:“太平侯府这些年功勋卓著,让朝中多少王公大臣嫉妒得面目全非,老侯爷性格耿直,树敌不少,一旦失了势,你猜那些政敌会如何对待太平侯府?”

  老太君冷哼了声:“我太平侯府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又何惧那些宵小之徒。”

  “老太君此言差矣,纵观历史,多少忠臣良将被那些宵小之徒残害,最终落得个凄惨的结局,远的不说,前朝李蟒将军的事迹老太君应该不陌生吧?”

  前朝大将军李蟒,一生征战,为国为民,结果却被奸人所害,落了个满门抄斩的结局,李将军更是被五马分尸,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前朝昏君当道,才酿成李将军的惨案,如今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吗?”夏明月冷笑着打断。

  老太君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若陛下圣明,十三年前就应该听从老侯爷的建议,乘胜追击,一举扫平蛮夷。”

  “若陛下圣明,八年前就不会因粮草问题,让两位韩将军,还有我大夏三万好儿郎饿着肚子战死在山海关。”

  “若陛下圣明,五年前就不会因为援军迟迟未到,让两位韩将军孤立无援,导致两位将军和整个北沙城的百姓被屠戮殆尽。”

  “若陛下圣明,就不会年年割地赔款,甚至将亲生女儿送去氐夷,让那些蛮夷糟蹋……”

  夏明月紧握着拳头,越说越是愤怒。

  “那是因为……奸人作祟……”老太君的声音有些颤抖。

  “奸人作祟?老太君说得没错,二百年前的李将军,何尝不是因为奸人作祟被害。”夏明月看着老太君,厉声反问:“若是陛下圣明,又怎么会让奸人当道?”

  老太君浑身一颤,整个人摇摇欲坠,如果不是杵着拐杖,恐怕已经倒下了。

  夏明月字字诛心,但偏偏说的都是事实,四子惨死,皆因陛下听信谗言所致,往日的悲痛再次袭来,让她痛不欲生。

  老太君是个聪明人,她当然想过未来,她知道夏明月说得对,一旦老侯爷和她倒下,太平侯府很难善终。

  多少豪门贵族,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良久,老太君才平静下来,她好奇地打量着夏明月。

  “你可知道,你刚才说的这些话要是让人听见,是何后果?”

  “老太君,您觉得我怕死吗?不瞒您说,其实来之前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夏明月与老太君对视,眼神坚定。

  老太君仔细打量着她,重新审视了一下眼前的九公主,默默点了点头。

  “我承认你很聪明,看得也很透彻,但你说的这些跟今日之事又有何干?难不成你嫁过来,就能保我太平侯府平安?”

  “没错,我能!”

  “呵,你连自身都难保!”

  “我只不过是出身低微,时运不济而已!”

  夏明月顿了顿,接着道:“据我所知,您的两个儿媳都是将门出身,虽本事不弱,但为人太过忠厚,小侯爷虽然武力超群,但智力不高,太平侯府缺的不就是一个聪明人吗?”

  老太君愣住,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夏明月继续道:“如果我嫁到侯府,正好弥补太平侯府的缺陷,我有心机,两位姨娘有胆识,可保太平侯府平安,只要老太君今日助我脱困,我保证将来重铸太平侯府荣光。”

  重铸太平侯府荣光?

  老太君心里哀叹了一声,曾经的太平侯府何等荣耀,击溃氐夷,封侯拜相,先帝甚至赐了她龙头拐杖。

  可如今……

  后继无人,败落至此。

  老太君长叹了一声,再次打量着夏明月,“你和你娘亲倒是完全不同。”

  夏明月苦笑道:“娘亲性格软弱,我若不自强,早已腐烂在深宫之中。”

  老太君点了点头,反问道:“你如此聪明,心机又重,谁能保证你将来不会为了自身利益抛弃太平侯府,甚至将太平侯府当作踏脚石呢?”

  “老太君,我今日所做所为只是为了自保,如果不是断定陛下不会处罚小侯爷,即便是死,我也不会这样做。”

  “老身信不过你。”老太君摇了摇头。

  夏明月想了想,走到书桌边。

  桌上摆放着纸笔,她研了研墨,提笔便写。

  老太君有些好奇,走近看了看,她本以为夏明月要誓言之类,没想到写的是一首词。

  醉里挑灯看剑,

  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

  五十弦翻塞外声,

  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

  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

  赢得生前身后名。

  可怜白发生!

  老太君读完诗词,鼻子一酸,眼眶莫名地湿润了。

  这首词写的不正是太平侯府吗?

  一生披肝沥胆,征战沙场,忠心不二。

  可怜白发生……

  最后一句笔锋一转,写出了无尽的悲凉与讽刺。

  老太君紧握着龙头拐杖,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如果老太君不相信明月,即便明月赌咒发誓,老太君也不可能相信我。”夏明月放下手中笔,一脸坦然道:“我这便去向父皇请罪,绝不连累小侯爷。”

  说完,她转身便走。

  “且慢!”

  老太君急忙叫住她。

  “老太君,该说的我都说完了。”

  “九公主,请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

  “老太君,您的意思是?”

  她回过身,紧张地看着老太君。

  老太君冲她点了点头,“老身现在便押着宁儿入宫,向陛下求亲。”

  夏明月一喜,“老太君放心,我夏明月今日说过的每个字都会铭记于心。”

  说完,她恭敬地向老太君行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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