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苡短暂低眉掩盖眸中的流光溢彩,再抬起头就只剩普通欣赏。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声音清灵,尾音吞拖长像在苏隽胸口调皮地打着旋。

  她说他算美。

  又说人都爱。

  说爱又说都爱,话间始终隔着层纱,让人看不真切,虽不拒绝又答非所问,朦胧地拉扯连同他的灵魂都颤了颤。

  他上前一步,抬手用干毛巾擦了擦湿着的碎发,找了个最显身材的姿势,嘴角扯出故作轻松的笑。

  “那就当你喜欢。”

  白色浴袍在他敞开的沾着水汽窄腰晃动磨蹭,欲拒还迎,感受他修韧有力的线条。

  这么一动,敞开的面积更大了些。

  因为是故意为之,苏隽一边继续擦头发,一边拿眼睛觑着她,观察她的神情变化。

  阿苡双手交叉放于胸前,看着面前如花孔雀一般用力开屏的男生,笑得随意慵懒。

  “谁说我喜欢了?”

  男生手下动作微顿,后又动了起来。

  “哦,没说吗?”

  “你跑过来说我身材不错,我误以为你喜欢,很正常吧?”

  苏隽一只手擦着头发,毛巾几乎盖住了半张脸,认定阿苡看不见他脸上因害羞已经发烫的脸,壮着胆子说的头头是道。

  阿苡搓了搓手臂,换了个更随意的姿势,也没反驳:“哦,是正常……”

  苏隽心跳的疯快,另一只手因为紧张微曲瞬刻后松开。

  半晌放下毛巾,面色似乎看起来如常,只躲闪的眼神暴露了他的心思。

  “擦干了,我该回房间了。”

  阿苡点点头,“睡得着吗?”

  苏隽:“……”

  她在说什么呀……

  “睡得着。”吧?

  “哦。晚安。”

  “晚安。”

  _

  夜间。

  天空突然下起了雨,电闪雷鸣,树枝摇晃甩打着窗户,噼里啪啦作响。

  苏隽不怕,但根本没睡着。

  他起身去餐厅拿瓶红酒,想浅酌两杯助眠。

  刚下楼,餐厅里就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难道是阿苡?

  她也睡不着?

  他脚步欢快,兴冲冲的下去,想同她一起浅酌几杯。

  却不想一拐弯,发现餐桌上点着蜡烛啃着苹果的人类。

  苏隽顿时愣住,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他谁?

  满脑子被这两个字刷屏僵在原地。

  那个男生也发现了他,吃苹果的背影一顿,声音也戛然而止,缓慢转头小心翼翼瞄过来。

  “吱呀——”

  男生突然站起身,铁椅被推开发出尖锐的响声。

  “苏隽阁下!怎么是你?”

  苏隽回过神,听到这声呼叫也错愕一瞬。

  他认识自己?

  那他在这儿做什么?

  阿苡的血宠?

  苏隽皱着眉,自己都没发现看向夏光的眼神有些敌视。

  夏光被盯地哆嗦了一下,将啃了一半的苹果放在盘中,站着一动也不敢动,小心翼翼觑着面前的吸血鬼。

  看着面前弱小又无助的人类,苏隽单手插兜,舌尖顶了顶腮,眼皮不善地低拉着带着敌意的审视。

  “你谁?”

  这人类看起来弱实际上真弱,凭什么被阿苡喜欢!

  想到这,苏隽就想把他丢出去,把阿苡锁起来!

  夏光肩膀微缩,两手手指不停扣着指甲,紧张不安结结巴巴:“我我……”

  苏隽眯着眼,琥珀色的眸中蕴着冰冷凉意,凌厉地落在他身上。

  “我问你,你是谁?”

  男生好像不知道怎么回答,脸色苍白站在对面半天说不出话。

  苏隽更加认定他是阿苡的血宠。

  他眸色更加幽深,裹挟着阴郁与愠怒,与在阿苡面前完全不同。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强烈的压迫感,夏光头越垂越低,最后埋进胸前。

  片刻后,那股彻骨的寒意从他身上消失,苏隽阴沉着脸转身离去。

  见人离开,夏光长松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像泄了气的皮球。

  背后的冷汗湿了衬衫,诉说着他刚刚的恐惧。

  苏隽阁下他,太吓人了……

  ——

  苏隽满脸阴郁,忿忿不平地进入房间关上门,面色沉得像刚划开的墨水。

  他指尖粗暴地扯开自己腰间的系带,直接摔在床上,发泄着他的不满。

  可阿苡在楼下睡觉,他又不敢动静太大吵着人,下意识又收了声。

  这男人从哪冒出来的!

  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把自己毫无保留带进来,是真的把他当亲人朋友了吗!

  苏隽坐在床侧,将头埋进手掌中,周身被愤怒与无助环绕,又委屈得像被丢弃的小狗。

  她就不能等等自己吗?

  他也愿意啊……

  可他不知道,时苡已经等了他一千年,有多少个深夜是像他这样孤独难过,自我舔舐伤口。

  她不表达出来,可也会痛。

  苏隽嫉妒得胸口发胀发酸,头往后仰朝床上跌去。

  猛烈的撞击不痛但能让他暂时忘记伤痛,可下一瞬心口钝痛之感又密密麻麻堆积上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想起两人多年相互依靠的种种情景,苏隽的占有欲愈来愈强。

  满脑子都是她的音容笑貌,怎么挥都挥不去。

  既然控制不住,苏隽索性不管它,揉着眉头,任由它想,任由它疼,仿佛这样就能麻痹自己。

  血宠就血宠吧。

  人类寿命短,他还有机会。

  苏隽猛得坐了起来,两只眼睛又重新点燃光亮,似笃定、似执拗。

  那人类才陪她多久,还能比自己重要?

  苏隽不屑的嗤笑出声,肯定没有。

  凭他也配?

  凭自己的美貌难道抢不来好友吗?

  苏隽眼中的火焰又变成跃跃欲试、迫不及待。

  在这黑夜之中尤为刺眼。

  就算,她不喜欢自己也没关系。

  他命长,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在她身上。

  她也只有自己。

  那眸光又染上了些许恶劣和病态。

  是他与阿苡都未曾见过的一面。

  _

  白天城堡里安静极了,拉着帘子透不进来一丝光,等再有动静已经是女仆上班时间。

  外面太阳已经下山,帘子被拉开,落地窗外是浅红淡黄染遍的天空,柔美瑰丽。

  阿苡穿着无袖真丝睡裙,头戴白色蕾丝头巾包裹住海藻般亚麻色头发,捏着桌上的牛奶喝了起来。

  修长的天鹅颈仰着,颈部的线条曲美流畅,隐约可见静脉。

  细腻的肌肤纹理清晰,锁骨分明。

  苏隽下楼就看到这一幕,美人透过夕阳发着光,漂亮的让他呼吸一滞。

  阿苡余光扫到他,兴致颇高,杯下的唇不知觉上扬。

  她放下杯子,冲他莞尔一笑:“下午好。”

  苏隽这才找回故意的他咽了咽口水:“下午好。你这样穿真好看。”

  “谢谢。”阿苡又拿起旁边的血袋进食。

  苏隽眼底闪过笑意,也自然地走过去拿起桌上的血袋,尖锐的牙齿咬破血袋,甘甜就流入喉中。

  血腥味和空气中的蔷薇花香交缠,带着你追我赶的劲头,暗暗较劲拉扯。

  倏然,苏隽眸子望向她眨了眨,浓密的睫毛挡住眼下神色,装作若无其事问她:“你城堡有个人类?”

  他想直接问她是不是养了血宠,话到嘴边底气不足,转了话锋。

  阿苡松开血袋,红润的唇染上更殷红的血,妖冶又带感。

  “哦。他是夏光,被血族欺负正巧被我撞见救下的。”

  然后呢?你们什么关系!

  苏隽等着她的下一句,可那人好似知道他的心思,偏偏不说了。

  “原来还是美救英雄呢……”

  他将嘴中甘甜一股脑地整口咽了下去,低垂着睫毛,眼中的苦涩通过声音阴阳怪气说了出来。

  阿苡感受到他语气的不自然,心中是有点舒爽的,这夏光没白带回来。

  她明知故问:“怎么了?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呢。”

  苏隽眼珠子幽幽从她身上撤回来,将剩余的血浆挤进嘴中,握住空了的血袋直直扔进垃圾桶里,带着一股刚蹿起来的恼怒和不忿。

  “没什么。你开心就好。”

  不用管我的死活呢!

  这话他当然不会说出来,除非他想抱着枕头蹲在门外。

  阿苡没在说话,优雅耐心的进着食,那姿态仿佛手上的不是血浆而是琼浆。

  见她不搭理自己,苏隽也闷着气不声不响坐在桌前,没了继续沟通的意思。

  “咣噔——”

  餐厅门前的大型装饰物突然发来刺耳的响声,因为中空回声在空气中回荡。

  苏隽和阿苡不约而同,循声望去。

  夏光弯着腰弓着身子躲在铁质装饰后,用里面同样铁质的羽箭虚遮半掩试图挡住自己,尴尬得面红,小心翼翼拿眼睛看着两人。

  阿苡看见冲他招招手,“夏光?快过来!吃东西了没有?”

  夏光见躲不了,含着胸两手交叠垂在身前,低低嗯了一声,随后朝餐桌走去。

  阿苡站在方形餐桌斜对角,苏隽坐在离她最近的一侧,右边和对面都空着。

  夏光惧怕苏隽,哆嗦着身子坐在他对面,同样离阿苡有些近。

  他刚坐下就感受到一道让他头皮发麻的凌厉目光,盯得他后背都发冷打颤。

  他迅速起身,逃也似的屁股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离阿苡也隔了些距离。

  果然,刺眼冰冷的视线不再那么犀利,不过亦不曾消失。

  苏隽心里舒坦了,眉毛一挑往椅背靠了靠。

  阿苡好整以暇看着苏隽,眼底似笑非笑。

  夏光坐在一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头差一点都埋进了怀中。

  太可怕了……

  三人一时无话。

  夏光是不敢,阿苡是看热闹,而苏隽像是偷看别人谈恋爱的旁观者,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空气好似暂停,气氛也有些尴尬。

  除了阿苡,对面两个男生都觉得自己是另外两人中的外人。

  夏光有些不舒服,他轻轻挪动身子调整坐姿。

  那道冰冷刺骨的眼神又扫了过来。

  苏隽背不离椅,乜着他:“你干什么?”

  夏光:“……”

  他咽了咽口水,摇摇头:“没……”

  “怎么了?”被阿苡打断。

  苏隽又移过视线看她,目光中有些危险,仿佛在说:你什么意思?你维护他?

  “我还没说什么,你就这么维护?”

  他翘起腿,尽量让自己显得云淡风轻、毫不在乎。

  阿苡往后靠了靠,眉眼弯了弯:“我没说什么呀?”

  苏隽微不可查地撅了一下嘴,满脸傲娇。

  算你识相!

  他又看了一眼瘦弱的夏光,眼中全是辛灾乐祸。

  看来这个弱小的血宠也并没有多重要嘛!

  哼,他就说这人没有他重要!

  夏光被这两人搞得一头雾水,左看看右看看,寻求答案。

  却发现两人根本就没有看向自己。

  他咳嗽一声,开开嗓想要说话。

  可他发现,只要他有所动作,苏隽就会瞪他,在细看他又一派温文尔雅。

  苏隽阁下好像不喜欢自己……

  夏光有些委屈。

  吸血鬼都不喜欢自己……

  除了时苡阁下。

  自己不能在给她添麻烦了。

  他鼓起勇气,捏着拳头,闭着眼睛大声喊了出来:“时苡阁下!多谢你这几日的照顾,我现在自己康复的差不多了,应该可以回学校上课了!”

  苏隽:“?”

  几日?不是血宠?

  等等,康什么复?

  “你怎么了?”他问夏光。

  夏光解释道:“前些日子被吸血鬼同学欺负,多亏了时苡前辈救助。”

  阿苡:“都是小事。要是没休息好也不用着急去学校。”

  “多谢时苡前辈!”

  “等等。”苏隽摆手让两人暂停。

  等两人停下,他又望着夏光重复了一遍。

  “所以,你只是在这里住几天,而她也只是救了你。没了?”

  夏光愕然,苏隽阁下看自己的目光突然不如之前锐利了。

  “对……不然还会有什么?”

  苏隽呵呵一笑,随后恢复淡然。

  他起身走到夏光面前,仔细看果然在他额头,颧骨和脖子上发现淡淡的青紫血瘀。

  他目光一深,拍拍他的肩膀:“以后被欺负找我,找阿苡都行。”

  夏光仿佛忘记之前面对他的害怕,觉得他温柔极了:“谢谢苏隽前辈。”

  “没事。”

  夏光单纯的笑,让苏隽因为之前的误解对他更愧疚。

  “以后不会在有人欺负你。”他郑重承诺。

  夏光说完自己的事就上去了,再过一会他该睡觉了。

  餐厅就只留下阿苡和苏隽。

  晚风温柔,沁香迷人的蔷薇花香忽然悠悠荡来,苏隽循着香气找到源头,他手贴上阿苡海藻般的头发,朴素的蔷薇花香猝不及防萦绕鼻尖。

  苏隽鼻尖又细细嗅了两口,淡淡沁香便钻进自己早已沦陷的心脏,炙热跳动。

  良久,他撤离,两人几乎贴的很近,他眸子认真望着她哑声道:“今天,你知道我误会了,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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