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道于天 第十七章 审判

小说:诏道于天 作者:桥下蓝花 更新时间:2025-02-26 01:33:10 源网站:平板电子书
  “不是死的?”

  “嗯。”

  听到这一声嗯,求知闭上双眼,长长地呼吸了一口。

  伴随着轻微的抽泣声,他一脸深情地缓缓睁眼,凝视着站在身前的顾濯,仿佛失去所有力气那般往前倒下。

  如果没有任何意外,接下来将会有一根大腿被他抱住。

  然而就在下一刻,求知的身体被停留在半空,双手未能与那大腿拥抱,眼前唯有冷冰冰的砖石。

  他丝毫不觉得这个姿势尴尬,诚恳说道:“不,你不是我的兄弟。”

  顾濯想了想,还是没有蹲下来,问道:“那是什么?”

  “你就是我爹,失散多年的亲爹啊!”

  求知竭力张开双手,强行压低的声音里却难掩激动:“要不然你怎么可能冒着天大的风险,莫名其妙跑到这种地方来救我?这是亲生兄弟都不可能做的事情,那你不是我活生生的亲爹还能是谁!”

  顾濯整个人都愣住了。

  “你亲爹,我?”

  “我亲爹,你!”

  求知神情无比真挚。

  顾濯醒过神来,觉得这话着实好生荒唐,却又不得不承认话里存在着一定的逻辑。

  求知想了想,站起身看着他用双手不断比划,说道:“您看,首先您是魔……道主对吧?我们之间的年龄有着明显的差距,简而言之,就是你能是我爹的年龄,所以我完全可以是你失散多年的儿子!”

  顾濯沉默片刻后,很认真地摇了摇头,说道:“你想多了。”

  求知没有因此而焦虑惶恐,神情十分自然地严肃起来,沉声说道:“我知道,像我这种一无所成的白痴确实很丢您的脸,所以您的心情和考虑我完全可以理解。”

  话至此处,他面露自卑颓然之色,声音微微沙哑。

  “您愿意来救我一命,这已经是超出我想象的幸福和温柔了,我在这人世间漂泊至今,从未有人这样子对待过我,我就是个文盲,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漂亮话,我只知道我现在真的很感动。”

  顾濯听着话里的情真意切,很是无奈,直接说道:“我没办法把你从这里救出去。”

  求知愣住了。

  他的脸色不见区别,眼神却是顿生无数变化,从震惊到悲伤到哀切再到难过,短时间内尝遍人世间的辛酸苦辣和希望与绝望。

  最终他伤心欲绝,凄然一笑说道:“看来我是命当绝于此了。”

  顾濯叹息说道:“我也没说让你死吧?”

  求知笑容骤变,仿佛春暖花开,连声说道:“您有什么要我做的,还请尽管吩咐!”

  ……

  ……

  站在阴影里,顾濯静静听着求知的讲述。

  这位出身无忧山的青年杀手,无论在过去还是现在,都有着一个改不掉的习惯,那就是没完没了的唠嗑与遐想。

  当他以抑扬顿挫起伏有致且满怀真情实感的语气,把昨夜及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道来时,不像是一幕画卷在徐徐展开,更像是街边大妈在痛诉邻里。

  从青霄月请辞归老后的巡天司内部变化,到朝堂诸公对待如今人间的看法,以及自身处境之艰难与挣扎与具体如何应对。

  然而话题最后却不是停留在他到底有多么值得顾濯施以援手。

  “我这么和你说吧,本来我是绝对不会输给她的,为什么输了呢?因为谢应怜这人是真的离谱啊,我以为她是走个比较夸张的过场,跟我演一出苦肉计,结果她居然对我下死手?”

  “好吧,我的确没死在她手下,但这事就很荒唐啊,难道她不是您的人吗?”

  “难道他以为我背叛了你……好像我确实也没摆明站在你这边,问题是她也不该认为我想着杀你啊,不行,我搞不懂了,她到底为什么要杀我啊?”

  求知越说越是不解,眉头皱得极紧,就连当下的处境也暂时忘记了。

  顾濯想了想,轻声说道:“可能没有为什么。”

  “啊?”

  求知的声音里满是错愕。

  顾濯看着他说道:“或许只是你认为你值得杀上一杀,恰好你又能被杀,便动手而已。”

  求知沉默了。

  顾濯解释说道:“谢应怜的脑子有点儿毛病。”

  求知很是好奇,问道:“怎么个有病法?”

  顾濯说道:“她准备指点我如何修行以及战斗。”

  求知闻言好生震撼,忽然觉得自己遇到的这事也不算什么了。

  顾濯不再多言,转而说道:“我该走了。”

  求知看着他,神情真挚说道:“我不想死。”

  顾濯认真说道:“我尽力。”

  求知犹豫片刻后,说道:“如果我真的死了,那您还是不要敲钟吧。”

  顾濯有些意外,问道:“为什么?”

  求知叹道:“虽然佛经上说死后有地狱有六道轮回,但像你这种死过一遍的人都没见着那地,这和不存在又有什么区别?”

  “死就是死,死就是烟消云散,黄泉路上没有人能和我作伴。”

  他笑着耸了耸肩,说道:“反正我也不憎恨这个世界,为什么要让别人陪着我一起死呢?”

  ……

  ……

  道狱阴冷,纵是天光也不温暖。

  与求知道别后,顾濯在这座位于神都地底的牢房中散了散步。

  他没有理会那些囚犯像是见鬼一样的惊讶,平静地感受着此间的邪恶污秽血腥气息,却像是行走在另一个世界里。

  便是如此,他依循着并不复杂的道路,直至走出道狱。

  世界不再寂静与漆黑的。

  朝阳似是被云雾掩埋,在天边映出如衣带般的朝霞,与天空那片瓷蓝相映而美,给人的感觉是那般的明净,通透。

  远方有声音在隐约间传来,那应该是夏祭的喧嚣。

  考生的名字被不知道是哪个部衙的官员唱出,在万人耳中响起,引来热烈的欢呼。

  这是未央宫之变后大秦的第一桩盛事。

  无论是朝堂上的诸公,还是在事实上执掌着皇权的皇后,都认同大秦有必要在今天展现实力,持续镇压诸国的异心,故而今年夏祭规模尤其盛大。

  顾濯站在某片屋檐之下,静静聆听片刻。

  没过多久,他收回目光望向重重宫阙,心情有些微妙。

  白帝山上那座阵法并不完美。

  以神魂游天地,看似拥有无限自由,事实上想要真正的停留下来,必须要以因果为线,以尘缘为锚。

  这也是他明明不知道楚珺和林挽衣的去向,还能在瞬息间去到北地那座古战场中,与自己的二徒弟见面的原因,求知亦然。

  与求知道别后,顾濯还能真实地行走在神都皇城,便证明他和这里有着不浅的关系……真是想想都觉得荒谬。

  也许是因为余笙?

  顾濯敛去无谓的思绪。

  时间已经不多,他的心中不时有轻微的喀嚓声响起。

  那是来自白帝山上的遥远悲鸣,是那座阵法正在崩塌的迹象。

  接下来,他去见了自困深宫的白浪行,与这位曾经骄傲如今憔悴不堪的三皇子见了一面。

  在短暂的诧异过后,双方心平气和地聊了聊,后者最终决定走出去。

  然后顾濯转身远去千里之外,与正在瓜棚下饮茶的青霄月见面,从而得知某些事实。

  以及如何证明事实是事实。

  这是一个十分麻烦且繁琐的过程。

  在这途中,谢应怜始终没有出现在顾濯眼前。

  不是因为求知的缘故懒得再见,而是她如今正站在皇后的身旁。

  ……

  ……

  “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有趣。”

  “可你却是无趣到让我看轻。”

  “原因?”

  “既然你不敢让我真正杀死求知,畏惧晨昏钟声的响起,何必让我走上那一趟,这除了让我看不起你,还有什么其他的意义呢?”

  谢应怜的神情平静至极,仿佛话中所言和嘲弄无关。

  而她本人此时也不是站在城门楼上,正与皇后面朝天下万民。

  “意义是什么?”

  皇后娘娘微微眯眼,随意看着站在广场上的那些稚嫩面孔,轻声笑道:“意义或许就是驯服你?”

  谢应怜听着这话,神色依旧不变,说道:“就像是皇帝陛下对你做的那样?”

  皇后娘娘说道:“不,他从未对我这样的事情。”

  谢应怜偏过头,看着那浓妆后端庄艳丽的颜容,说道:“与你越是接近,我越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能被皇帝陛下如此厚待。”

  这是她真实的疑问。

  “白浪行从很多年前就不喜欢我,和现在的你有着相同的疑问,直至今天他也认为我配不上这些,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无论如何,我就是现在的我。”

  皇后娘娘的声音依旧平静。

  谢应怜静静地看着她,说道:“这一切都是依靠男人得来的。”

  皇后娘娘莞尔一笑,说道:“不管是凭借男人得来,还是别的任何办法,只要旁人奈何不了我,又有什么所谓呢?”

  谢应怜提醒说道:“皇帝陛下也是旁人。”

  实话最是伤人,皇后娘娘却不生气。

  “在今天如此重要的时刻把你带在身边,是因为我想向外界传递出一个你放弃原先立场的信息,你对此理应心知肚明。”

  她微微笑着,温柔说道:“顾濯的心胸着实不怎么宽阔,要是被他得知求知险些死在你剑下的事实,恐怕你很难再回去了。”

  谢应怜没有说话。

  皇后随意说道:“既然我昨天不敢让你杀死求知,想来今天我也不会让你死去,要试试吗?在今天让我失去我所拥有的一切。”

  谢应怜说道:“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皇后说道:“求知审讯德秋思,把司主相关的案卷尽数翻查出来,为的就是找出得以扳倒我的证据,而他找出来的东西你想必都已经看到了,不必在我面前否认,这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我对你有着无限的信心。”

  谢应怜叹了口气,说道:“原来你真的想要驯服我,让我变成您的狗。”

  皇后挑眉问道:“失望了?”

  “比起失望……”

  谢应怜看着她说道:“我更想问一声为什么。”

  话到此时,夏祭前巡天司榜单上的那些名字已经步入前十,即将被唱完。

  人们的目光渐渐汇聚在最前方,迎着骄阳而立的那位小姑娘身上。

  叶依兰没有模仿当年的顾濯,在手上撑起一把黑伞。

  她任由身旁一片空寂,骄傲而坚强地微仰着头,接受者每一个人的打量与审视与敌意,就像是盘桓在大海上的一块礁石,纵是万千浪潮也无法摧毁。

  皇后娘娘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意趣,对谢应怜说道:“比你想的还要简单。”

  谢应怜说道:“请讲。”

  皇后娘娘说道:“你猜我最讨厌的人是谁?”

  不等谢应怜开口,她微笑着说出了那四个字。

  “是我自己。”

  ……

  ……

  某刻,叶依兰的名字被唱出。

  没有任何欢呼喝彩声响起,世人始终冷漠相待。

  就在人们以为夏祭有史以来第一次在沉默中开始时,城门楼上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那是来自谢应怜唇间的疑问。

  “与天命教勾结何罪?”

  皇城前一片死寂。

  无数视线落在谢应怜的身上,像是在看一个天大的白痴。

  皇后娘娘有些遗憾,又觉得理所当然,不值得惊讶。

  谢应怜往前数步,神情淡然,继续问道:“皇后与天命教勾结,与司主联手沆瀣一气把持朝廷,与盈虚行里应外合之事该当何罪?”

  话还没说到一半的时候,城门楼上早已有忠心皇后娘娘的修行者反应过来。

  然而就在这些人试图阻止谢应怜,让这场闹剧无法再继续下去的时候,同在城门楼上的某些公卿官员,竟是不动声息地拦下他们的脚步。

  皇后娘娘对此无动于衷。

  谢应怜转过身,朝着她行了一礼,说道:“就像您先前推测那样,求知在昨夜翻找出来的那些证据,都被我清楚看到了。”

  皇后娘娘眼神温柔,什么话都没说,仿佛是在看一个爱玩闹的小姑娘。

  城门楼下,叶依兰这位真正的小姑娘早已失去平静,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幕画面,完全无法理解此刻到底在发生什么。

  谢应怜伸出手,让掌心泛起金黄色的阳光,微笑说道:“今天天气很好,还站着这么多人,我觉得十分适合把娘娘您那些满是腌臜事的过往拿出来晒一晒,免得在心里藏到发脏发臭,您以为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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