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终天之戚
彭泽确实要比铜陵好看太多了。相比铜陵的草木枯黄,陆苑藏身的彭泽城外的这座小山,实在是“活泼可爱”——花草树木是基本构成,小动物也是不缺的,就连居住的屋子都是木色。但陆苑又是“低调婉转”的,单凭一个苑字就能了解一二。每一处水榭园林,亭台楼阁,与山林和谐融洽的同时又彰显着主人的书卷气息。低调内敛,典雅清新。陆即墨大概也是这般了。
陆氏乃名门望族,为四大世家之一,但向来低调,这陆苑就是最好的体现了。藏身山林,婉转妙绝。
沈芣苡自然也是喜欢得紧,但这也不妨碍她找错路。兜兜转转,她仍是没找到路。但好在美景欣赏得足够了。
这时笛声响起来,沈芣苡真是觉得陆氏真是一切都仙气飘飘的——陆归时除外。这笛声,真好听。沈芣苡不通乐理,讲不出这笛声的好听之处,反正她就觉得听起来很舒服,就好像摸到了云彩。
顺着笛声过去,居然找到了墨阁。是陆归时吗?沈芣苡觉得更像是陆即墨。
还没等她进去呢,笛声就停了。她还是进去了,院子里没有人。敲了紧闭的房门也无人应答,里面居然也没有人。那方才吹笛之人呢?那笛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啊。
沈芣苡不甘心似的,贴近房门,努力往里面看。
“何人?”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芣苡本没做什么坏事,也被吓得不轻。转过身看清来者是陆即墨,立刻离开房门,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道,“沈氏芣苡。”
“你来找我?”陆即墨道。
来找他?他怎么这么想?莫非这墨阁真是他的住处?听那笛声倒真像是他。可之前不是陆归时在里面喝酒吗?咦,好像自己也没有真看到
现在也太尴尬了吧,说什么也不是。陆氏和舅舅一样重礼仪规矩,她一个女子鬼鬼祟祟在他门口偷看,成何体统。
就在她犹犹豫豫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实话,陆即墨就走上前,沈芣苡立马侧身退到一边。
陆即墨打开房门,道,“进来。”
沈芣苡只好怯生生地跟进去。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陆即墨难以接近,且对他实在是有几分敬畏。
进了门,陆即墨就坐下了,沈芣苡也自然跟着坐在了一旁。陆即墨没有说话,安静地给沈芣苡倒了一杯茶。等沈芣苡接过茶,喝了一口,放下杯子。陆即墨这才道,“来找归时?”
“嗯。”沈芣苡轻轻地道,陆即墨没有回应,她又补充道,“瑾和君知道他在哪里吗?”
“知道。”陆即墨拿过沈芣苡的茶杯,为她添了茶。没等沈芣苡开口,他又道,“可否请沈小姐帮一个忙?”
“啊,我能帮你什么”这句话,沈芣苡说得很小声,倒不是害怕,是真的很疑惑,他声名远扬的瑾和君需要她帮忙做什么?“那你先说来听听。”万一就是有他做不到要来请她帮忙的事呢?
“沈小姐”似乎很难说出口,但他还是尽量用平日清冷的声音接着道,“可否帮我寻一个重塑肉身的方法?”
沈芣苡端着茶杯的手轻轻地抖了一下,立即,她笑着道,“你这幅皮囊很好看啊,吸引了多少姑娘小姐”
“沈小姐!”沈芣苡第一次见陆即墨这般愠色,就是上次他罚弟子也未曾这般。
“如何?我说的可都是真话,仙风道骨,挺好的呀。”沈芣苡放下茶杯,想随意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就赶紧溜了。
陆即墨没说话,只是转过头去不看沈芣苡,盯着手里快要被捏碎的茶杯。沈芣苡只觉得他现在像极了沈曦看着自己受罚的样子。心头一酸,只觉得这么好看的人怎么忍心让这他露出这般委屈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陆归时也知道了吗?”
“不知。”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应该不会有人和你说才对,他们巴不得你们永远不知道呢。”说完,沈芣苡才意识到,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个啊。明明知道陆闵此去不只是镇守帝都山那么简单,她也瞒着他了。
“我家藏书古籍中有些许以生魂为牢的记载。”陆即墨松开杯子,放在桌子上,转头看向沈芣苡,“本来只是猜测,家主们的反应也是破绽,现在我确定了。”
原来罢了,本就是瞒不住的事。回想起来,这一整件事都像个笑话。一个很讽刺的笑话。沈芣苡只好坦白陆闵瞒着陆归时和陆即墨的部分。
“若我找到了,那魂魄呢?”沈芣苡知道陆即墨让自己找重塑肉身的办法是为了陆闵,她自然愿意,可有些后果也是不得不考虑的,帝都山不能没有镇守。
“我自有办法。”沈芣苡倒不意外陆即墨会这样说。失去三魂镇守,帝都山肯定会大乱,陆即墨不是不顾天下苍生之人,他定是想要代替父亲镇守帝都山。
“我不会用一个人会换另一个人的。”说罢,沈芣苡就起身准备离开。
“用一人换苍生才比较值得,是吗?”
沈芣苡没有停下脚步,她告诉自己:不可以。
但在就要踏出门时,沈芣苡问道,“为何是我?”
“那日,只有你站出来。”只有你站出来,说出众人都不愿也不敢说的话。
沈芣苡停在脚步,站在门口,半晌,“若是先找出其他镇守帝都山的办法呢?”
她回头,“你也不必”没等她说完,陆即墨就道,“命定罢了。”
看来,他执意要用自己换陆家主了。那她就不能帮他了。
陆即墨看着沈芣苡离开,慢慢闭上了眼睛,就连呼吸都慢下来,就像是睡着了。半晌,一行清泪落下来。
这一行清泪,是悔。他其实早就猜到了镇守帝都山绝对不是那么简单。他告诉陆归时没有愿不愿意的时候也是在告诉自己,没有愿不愿意,不能退缩。可他终究是没有阻止父亲镇守帝都山,他还是退缩了,他是不是也害怕了,还是他本就是自私的,就算是父亲也没有关系,不是自己就好了?被尊为瑾和君,受人敬仰,却也不过是一个自私自利的胆小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