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贼不聊生(3)

  话说张明哲与秦五爷带着将士们疾行至鄜州城下,就望见了这些个三五成群坐在地上,眼神空洞,表情麻木,被流贼裹挟而来的百姓。
  “哟,这么多流贼!快,准备接敌。”张明哲并不知道自己眼前的这些人是被流贼裹挟而来的百姓,是以他大惊之下,马上就下令迎战。
  于是一众士兵们便在各自军官的指挥下,排阵型,鼓士气,喧闹无比,好不热闹。
  在这个过程中,那些个被流贼裹挟而来的百姓始终面部表情,木无反应,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眼前的官军忙活。
  待得张明哲指挥着手下们摆好阵型,打算接战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这方的积极态度根本就没有得到对面敌人的反应。
  这多少让张明哲感到有些奇怪。
  不过这张明哲到底是跟流贼打过很长时间交道的,他多少也知道流贼喜欢抓百姓当炮灰,是以他在仔细观察一阵之后,便对着身边儿的亲信下令道:“张明义,去问问,他们是不是被流贼裹挟的百姓?”
  “是,将军。”张明义得令,便拨马奔至百姓们跟前,一边儿保持着戒备,一边儿朗声问道:“我家将军问你们是不是被流贼裹挟的百姓?”
  张明义问了这个问题,却是久久没有人回答,这些个百姓们都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默然无以应。
  “哎,问你们话呢,难道你们都是哑巴不成!”张明义见对面的人不说话,一时有些着急,便加重语气,又问了一声。
  这个时候,方有一个须发半百的老者从地上站起来,蹒跚走至张明义面前,微微躬身道:“军爷,咱们正是被流贼裹挟的百姓。”
  “老丈,我问你,为何不见流贼在此?”
  “一刻钟前,那些个杀千刀的流贼忽然在城东聚集,接着便往东面儿去了。”那老丈似乎是恨极了流贼,是以他恨声回复道。
  “原来流贼已然向东逃窜,我当速速回报将军才行。”张明义自言自语一阵,便要回身去禀报军情。
  可他正想策马回身,不提防那老丈突然抓住缰绳,语带哭腔,跌声请求道:“军爷,流贼可恨,到了咱们的寨子,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末了还在咱们脸上刺字,胁迫咱们出来作恶,军爷,您可不能把咱们当流贼给杀了,咱们冤枉啊,您若是答应不杀咱们,咱们就算是当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恩情。”
  这老丈此话一出,旁边儿的百姓们也都聚拢过来,都想来求情。
  张明义怕被百姓们围住,便有些不耐烦地大声道:“知道你们无罪,咱们也不会杀你们,你等在此候着,不要生事。”
  这些个百姓原本还怕官军不由分说就要杀掉他们,以便砍他们的首级请功,所以方才见到官军来了就默默地等着死亡的来临。
  谁知这路官军却并没有这方面的意思,这让他们看到了生存下去的希望,所以他们赶紧抓住这个机会找官军求情。如今他们听说自己不会当当做流贼杀掉,当然是欣喜万分,奔走相告,一时间所有的百姓都高兴坏了。
  所谓绝处逢生,虎口脱险正是对应着这等情况。
  张明义见百姓们都散去了,便策马奔至张明哲跟前,抱拳禀报道:“将军,卑职方才打听了一下,这些人确然都是被流贼裹挟的百姓,而流贼已然全部往东面逃窜而去。”
  张明哲听了这个消息,先是点点头,应上一声:“知道了。”然后他转过头询问秦五爷道:“秦五爷,王嘉胤这厮往东面儿去了,咱们追是不追?”
  “如何不追,王嘉胤已然是丧家之犬,我大军此时兵强马壮,战力正强,若是能够诛杀此獠,不失为一件大功,走,咱们快追。”秦五爷马鞭平指,豪气干云道。
  “好,咱们现在就去追,不过敢问五爷这些被流贼裹挟而来的百姓该当如何处置?还有,流贼为祸乡里,料想总有些集藏,您看咱们是不是先行分润一下,再去追击流贼?”
  张明哲说到这里的时候,不免眼中满是热切,毕竟现在朝廷穷困,就连辽东镇都时常拖欠饷银,这延绥,固原都早已顾不上了,所以他这个当将军的连兵血都喝不着。如今好容易有个发家致富的机会,自然是想要生发一下。
  这秦五爷其实也是个爱财的人物,所以听到集藏和分润等几个字眼,顿时就满眼放光,他略微踌躇了一阵,便笑着回复道:“左右追击流贼也不急在一时,咱们先问问百姓们,愿不愿意回返家乡,如果愿意,则让他们回去,若是不愿意回返故里,就让他们到延安去找洪军门。至于这个流贼的集藏如何分润,咱们先看流贼到底抢了多少好东西再说。”
  “好,既如此,那末将就来安排一下,明义,你速速去问问那些个百姓们,是愿意回乡,还是愿意到延安去等着安置?不论他们选择哪一项,给他们分点儿口粮。”张明哲下令道。
  “将军,咱们也只带了几日的干粮而已,若是分给他们那么多人,咱们怎么办?”张明义见张明哲说要分他们自己的口粮给百姓,便皱着眉头问道。
  “也不是用咱们的口粮,就看看流贼的军营里有没有口粮,如果流贼的军营里没有,就让鄜州城里的出点儿粮食也成。”张明哲回复道。
  “是,将军。”张明义得令,便径自带着几个手下去跟那些个被流贼裹挟而来的百姓去交涉。
  张明哲则跟着秦五爷一道进入流贼留下的军营之中去找寻金银财宝,顺便的也看看有没有粮食可以接济百姓们。
  这两位带着一众手下们在流贼的军营里很是转了一圈儿,也算是找到了好东西,不过数量却有些少。比如白银,只有区区3000两,此外还有些少量珍宝器玩,总价值估计也就是在5000两左右,至于粮食,也只有300石而已。
  “娘的,还以为能有不少收成,不成想只有这么一点儿。刘仁玉可是搞到了足足5万两银子,此外还有不少珍宝器玩,听说除此之外,他还搞了不少女人!”张明哲气闷道。
  “张将军,也不少了,毕竟他们刚刚在延安遭逢大败,好处全部都被刘守备占去了。他们从延安出来也没几天,能有如此之多的集藏,也是不易。张将军,你看,这个钱咱们怎么分才好?”秦五爷一边儿开解张明哲,一边儿询问道。
  “五爷,要不您看这样,这3000两,咱们一人900两,剩下的银子分润给弟兄们,至于珍宝器玩,咱们对半分,您看如何?”张明哲思索一阵,建议道。
  “那感情好,那感情好,如此在下就谢过张将军的美意了!”秦五爷微微一笑,拱手道。
  “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如此见外,五爷您可是洪军门眼前的红人,到时候还要烦劳您在洪军门面前多为兄弟美言几句。”张明哲媚笑道。
  “好说,好说,都是自家兄弟,自然要帮张老哥你多担待。”秦五爷笑道。
  “那就有劳秦兄弟了。”张明哲见自己用流贼的钱买通了一个洪承畴的身边人,当然是万分高兴。
  这张明哲高兴一阵之后,便对着身边的亲卫下令道:“把这1200两银子带着,给弟兄们每人分一两,你记着,若是你胆敢私自克扣,小心你的脑袋!”
  “将军,您只管放心,什么钱能拿,什么钱不能拿,卑职心里有数。”那名亲卫拱手回复道。
  “好了,秦兄弟,这钱财咱们也分润完了,咱们这就去追流贼可好?”张明哲建议道。
  “自当如此,那咱们这就去吧。”
  秦五爷说完,便与张明哲一道走去军营,且先去问问张明义那边儿事情办得如何了,然后便立即动身去追王嘉胤。
  这两位到了军营之外,张明义便凑了过来,向张明哲禀报道:“将军,卑职方才问过了,有3000百姓愿意归家,还有7000百姓说是家园被毁,而且他们也怕流贼再次杀回来裹挟他们,所以打算先到延安,等待安置。”
  “好,流贼的军营中尚有300石粮食,就分给百姓们做口粮,时间紧急,咱们也没有时间给他们分粮食,就让他们自己去取吧,现在咱们快些出发,去追王嘉胤。”张明哲下令道。
  “是,将军,卑职知道了。”张明义答应一声,便对着百姓们大喊一声道:“流贼的军营里有粮食,你们自己去取口粮,然后,想回家的回家,想去延安的去延安。”
  张明哲等张明义说完,便朗声道:“行了,该说的都说了,咱们走。”
  他说完这句话,便拨马而走,径自投东边儿而去。
  张明哲一走,包括秦五爷在内的所有人也都策马向东疾驰而去。
  官军一走,百姓们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也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抢粮食去啊!”
  于是所有的百姓都像发了疯一样,朝着流贼的军营跑了过去,毕竟后面的日子里口粮很重要,所以现在他们一定要抢到粮食,如果没有粮食,这天寒地冻的,只怕还没有走到家乡,或者还没有走到延安,就要倒毙在路上,成为一具尸体。
  既然粮食如此重要,这个分粮食的过程当然不可能讲究尊老爱幼,或者按人头分配,而是典型的谁的胳膊粗谁就能有更多的口粮。
  在这个乱世,在生存面前,一切礼义廉耻都是多余的。
  话说百姓们正在军营里激烈拼抢粮食的时候,鄜州城的大门开了,只见一个身穿绿色官袍,头戴乌纱帽,脚蹬皂靴的文官带着一大票人正从城门里走出来。
  毫无疑问,这个身穿绿色官袍的官员便是鄜州地方官,他在城头上见到官军来了就打算出来犒劳,却因为守城的时候城门被砖石塞住而无法成行。
  等到城门里的砖石被清除干净,这地方官带着人来一看,就只能只看到张明哲这部人马的背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