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八章 勤王(四)
山村中的部分房屋还在燃烧着,道路上遍布着尸首,这些尸首有的头身分离,有的被吊在树上,有的背上插着羽箭,有的身上的伤痕深可见骨。
不论男女老幼,都死了,连小孩儿也不放过,而年轻女子的尸身大多赤.裸着,众人行至村中一处房屋时,闻到一股怪怪的肉腥味儿。
循着肉腥味儿,众人进至屋内,发现一个赤.裸的女子手脚都被钉在门板上,她全身密布着各种伤痕,显然死之前遭受过极大的摧残。
在这个女子周围,散布着几个人的尸首,看样子是为了保护这个女子遇害了。
而最可佈的地方,则是一口大锅,那锅里的水早已烧至全干,锅里则有一滩焦糊的肉沫,还有一具白骨,看那骨头的样子,却是一个小小孩童的轮廓。
看到这里,孙无病突然“哇”的一声,跑到屋外,呕吐不止,其他人见状,本来强自压制住的呕吐欲望也被完全激发出来,他们也都跑到屋外大吐特吐。
唯有刘仁杰岿然不动,他见过人世间最惨烈的事情,眼前的景象固然很惨,但又如何惨得过吃至亲的肉呢。
待得众人带着青灰一片的脸色再度走进屋内,刘仁杰淡淡道:“去看看,还有没有活口。”
众人点点头,沉默的可怕地四散到村子中寻找。
过不多时,一名兵士来报:“百总大人,小的发现一个活口,请大人去看看。”
“前面带路。”
“是”
那兵士快步在前面带路,刘仁杰紧紧跟上,不一会儿他就看到了一个全身血污的人,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口鼻之中还能喷出热气,看起来就像一个死人。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刘仁杰跪在那个人身边,双手将那人的上半身抬起来,问道。
“建奴来了,把村里的人都杀死了,都死了。”那人眼神虚无,缓慢道。
“都死了,为何你没死?”
“我是读书人,建奴见我骂他们骂的出口成章,便有意招揽。哈哈,咱们世受国恩,怎能委身于夷狄。那建奴头领见我不肯投降,又骂他们骂的难听,恼恨之下,就挑断我的手筋脚筋,说是让我在这里慢慢等死,以泄他们心头之恨。”这侥幸活着的人原来是个读书人,建奴为了惩罚他,才不让他速死,而让他在恐惧中慢慢等死。
“给他包扎一下,救下他。”刘仁杰对着陈丹青道。
“是。”陈丹青正待包扎,却被那书生婉言拒绝。
“不用了,军爷,学生已经是个废人,活着浪费钱粮罢了,请军爷做个善事,给学生来一刀,让学生早些下去跟家人们团聚。”那书生自知已然完全残废,活着还不如死了,是以这样请求道。
“这,你且等等。”说到这里,刘仁杰对着孙无病道:“你速速去通知大人,让他快快到此处来。”
“是。”孙无病领命而去。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的时间,刘仁玉自领本部大队人马来到,他看了看村子中的,尤其是小孩儿在锅里的情状以后,先是默然良久,大伙儿还道他有什么感慨要发,却不料他却猛然捂嘴,大吐特吐起来。
大伙儿见刘仁玉情状,也是不由自主地去呕吐一阵。说实话刘仁玉虽说是个特种兵,杀人的事儿干过,但是今日情状却是第一次见,其他人从前大多是良家子,死人见过,这等情状也是第一次见,是以也跟着大吐特吐。
等大伙儿好容易吐完了,刘仁玉强忍着恶心去见那还活着的书生。
待刘仁玉见着那书生时,那书生已被放在一把椅子上,而且就算那书生拒绝包扎,陈丹青还是给他做了包扎。
“军爷,您是他们的上官吗?”那书生问道。
“正是。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一心求死,我自然会照办,我敬你是条汉子,有什么遗言,我自当尽力办到。”刘仁玉温言道。
“学生有两个不情之请,还请大人俯允。”
“请讲。”
“请大人将村中百姓的尸骨收殓埋葬,不要叫他们曝尸荒野,被山中野狼叼走。”
“人之常情,自当照办。”
“请大人杀鞑子,为村中百姓复仇。”那书生忽然切齿道。
“你且放心,鞑子自然要杀,而且如果有可能,我要杀光他们,为你们,也为辽东的百姓,北直隶的百姓复仇。”刘仁玉看着那书生的眼睛,坚定地说道。
“大人,学生身残,无法行礼,只能代村中百姓谢过大人了。”那书生手筋脚筋全断,无法动弹,只好努力着作出要鞠躬的样子。
刘仁玉见状,急忙立正,双手抱于胸前,鞠躬还礼。
那书生竭尽全力微微一躬,便含笑说道:“大人,请送学生一程。”
刘仁玉点一点头,对着众人问道:“谁愿意来送这位壮士一程?”
众人闻言都默不作声,不肯回应。
“谁可以?”刘仁玉又问道。
“大人,卑职来做吧。”刘仁杰越众而出道。
“你!?”刘仁玉看看刘仁杰,忽然觉得这似乎是最好的选择,于是他点点头,示意刘仁杰去办这件事儿。
“壮士,您走好。”刘仁杰走到那书生面前,告别道。
“谢军爷。”书生满含着笑意,闭目等死。
“噗嗤”一声,伴随着一声闷哼,那书生便去了。
“燕赵多慷慨激昂之士,儿郎们,送壮士。”刘仁玉发一声喊,接着便鞠躬,众人见刘仁玉行礼,也都跟着鞠躬。
过了一会儿,众人复又起身。
“将村中百姓好生安葬,这个书生要厚葬。”刘仁玉下令道。
“是。”李继业应声道。
“仁杰,快快前去查探,如遇到小队建奴,速速来报,我的刀已饥渴难耐,马上想饮建奴之血。”刘仁玉看到此间情景,早已是怒不可遏,他只觉得心中有一团烈火在燃烧,如果不杀几个建奴,这团烈火无法熄灭,是以他恨声下着命令道。
“是,卑职这就去寻建奴。”刘仁杰第一次看到刘仁玉那种杀人的眼神,知道自个儿的义兄是真的发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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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北直隶顺义县山地小道之中,一支骑兵正在这些蜿蜒的道路上行进。
这支骑兵有十人,都骑着颇为神骏的高头大马,那马在大明的马市上必然是紧俏货色。而那些骑士,则身披重甲,大刀,铁骨朵儿,飞斧,弓箭,这些武器也是一应俱全。
这些骑士本身则都生的甚为粗大雄壮,他们脸上的神色颇为精悍,寻常人见着他们,都能感受到他们身上散发出的强烈杀气。
这便是女真八旗中十分精锐的巴牙喇精兵了,这些精兵都是从每个牛录中精选出来的超强战兵,做的工作主要是哨探,野外浪战时最后作为杀手锏出击的攻坚力量,各八旗固山额真以及诸贝勒的护军。
现在走在这条小道上的兵马却是属于正红旗的巴牙喇精兵,他们奉该管巴牙喇纛(duo)额真的命令,在顺义县左近查探,看看有无明朝援军自宣府大同一线出现。
“大汗叫俺们抢西边儿的时候,贝勒爷(指代善)还甚为忧惧,说什么怕南朝兵马截断俺们的退路,结果呢倒是贝勒爷多虑了,大汗英明啊,我看南朝也就辽东军有点看头,关内的南朝兵马实在是不济事。额图浑你说俺说的对不对?”一名女真骑士闲来无事,说起主子们的事情。
“伊敦比,说话小心些,大汗和贝勒爷的事情不是俺们做奴才的能够评价的,俺劝你休要再碎嘴,好生打仗便是了。”这名叫额图浑的骑士回应道。
“额图浑,你这次出来抢的东西,除了上交给主子们的之外,还剩下多少?”又一名女真骑士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额图浑差点笑得嘴都歪了。
“大汗英明,带俺们到南朝京师来作战,南朝京师左近的繁华程度岂是苦寒的辽东可比,金银财帛,牛马生口(指壮健的男人),太多了,看的俺眼都花了,还有那些小娘.子,都好看的紧。就算上交了不少给主子们,可是一来有些赏赐,二来俺自个儿也留了不少,想来支用个一年不成问题。对了,你们的收成如何?”额图浑这几日抢了不少明朝大臣的离庄别院,生发了不少钱财,而貌美女子也抢了不少。
“俺生发的也不少,这次回去俺那口子定然满意。”有一名叫做雅尔甘的女真骑士对本次打劫的成果相当满意。
“雅尔甘,不是俺说你,你抢金银财帛,牲畜生口倒也还罢了,话说你抢南朝女人回去作甚,咱们牛录里谁不知道你怕你家那口子,你把这些女人带回家你家母大虫会让你碰吗?”伊敦比笑问道。
“伊敦比,你才怕女人,你全家都怕女人。俺从前穷困,得了她家不少接济,是以活的没甚颜色,但是现在俺是巴牙喇精兵,这些年也生发了不少钱粮,如何还会怕她,俺就要带这些南朝女人回去,看她能怎地。”雅尔甘不忿道。
“哟呵,俺记住你说的话了,俺回去了要全部告诉你家母大虫。”伊敦比笑嘻嘻地说道。
“随便你,俺才不怕。”雅尔甘先是满不在乎地应了一声,接着过了好一会儿,他却又说道:“好兄弟,能不能不跟我家那口子说。”
“哇哈哈哈哈哈哈,俺就知道你怕你家母大虫。”伊敦比见雅尔甘终于露出本来面目,哈哈大笑道。
众人见到雅尔甘情状,也是大笑一阵。
待众人笑了一阵,忽然就不笑了,不笑的原因是他们看到了明军,在山间的平地上排列地整整齐齐的明军。
“大伙儿都打起精神来,对面站着一队明军,苏勒,你识得汉字,看看这些明军的旗帜上面写的是什么?”额图浑是这对女真骑士的该管头领,是以他下令道。
“是,俺这就看看。”这名叫苏勒的女真骑士细细看了一下,然后他突然面色大变,眉毛倒竖,额头上青筋都凸现出来,他怒声大喝道:“明狗好胆!”
额图浑见他情状,颇为惊讶,他急忙问道:“究竟写的是什么?”
“奴酋黄台吉吃屎。”苏勒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
“什么,他娘的,活撕了这帮明狗。”
“杀他们个干干净净。”
“狗日的,吊在马后面拖死他们。”
女真众骑士见明军胆敢侮辱他们的大汗,都怒不可遏,马上就像杀过去。
“你们都跟我冲,杀光这帮明狗。”额图浑气急之下,什么埋伏啊,有诈啊什么的都不管了,只管冲就是了。
“是。”众骑士,发一声喊,呼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