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水流千遭
旁边有位抱着剑的汉子，道：“雕虫小技而已，玩杂耍的何谈什么功夫。”
仉云燕瞥了他一眼，见他身高八尺，脸形瘦削，下巴留着一缕飘须，头戴青色冠巾，一袭暗花纹酱色长衫垂地，怀中抱的剑柄上系着一束红缨子，乍看似是有些来头的练家子。
所谓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仉云燕朝他投去轻蔑的一笑，看到何少白侍立在父亲身边，便走过去打招呼。
“何大人——”
“哪还有大人？你小子莫再奚落少白了可否！”何少白不悦道。
仉云燕笑笑道：“不年不节的怎请杂耍班子来热闹？府上有喜事？是夫人有喜了吗？”
“你的嘴里就从来吐不出象牙。”何少白移步到人群外面，问道：“你们都回来了么？事情办得顺利？”
“有我仉云燕和钟先生出马，没有办不成的事。”仉云燕傲然道。
何少白看不惯仉云燕的嚣张，却也不能不佩服他的胆魄，不过这是一个桀骜不驯的家伙，似双刃剑一般的存在，把握不好就会捅出大漏子。
“师妹呢？”
“累了，在园子里头歇着呢，不出意外的话，赵师傅等人日落前便能回来，何少爷不准备些好酒好菜为他们拉风吗？”
“那是自然，待陪父母双亲看完这场热闹便去操办，今晚我们好生乐一乐。”
“你还未回答我呢，究竟为何请杂耍班子来？”
哪里是请的，而是当年何少白大婚时，杂耍班主吴小桥既收了钟以士的银子，又收了何家的钱，却被钟以士搅了何家的喜事，吴小桥后来得知是自己“引狼入室”，不免心怀愧疚，这几天听说何家大少爷回来了，便登门送上一场杂技，同时还请来戏班子，要于晚间在何家庄园戏楼唱戏。
何少白此番回家，乡邻都以为他是荣归故里，只有何应其知道儿子已经辞官，可是顾着老脸无法言说，本想悄无声息就这样算了，未想到亲友乡邻频繁到府里相贺，吴小桥也来凑热闹，让何应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
他问何少白还走不走，何少白当然不会留在家中，报称在家中小住几日便南下另谋差事。
何应其问：“仍是去总督府当差么？”
何少白为宽慰父亲，违心撒谎道：“儿子在官中有些关系，李中堂也对儿子厚爱有加，谋份体面的差事并非难事。”
何少白心里有了底，甚是高兴，当即决定承下吴小桥的人情，请来杂耍班子和戏班子，在何家店好好热闹一番。
仉云燕闻听晚上还要在园子里唱戏，道：“何少爷这是衣锦还乡的待遇啊！”
“乡里人活得就是一个脸面，能哄着家父高兴，做儿子的还能怎么办？”
二人正说着话，忽听到人群中传出一片惊呼声：“呀——”
仉云燕扭头去看时，只见杂技已换成转大刀，一个男艺人双手摆动，三个大刀像飞轮一样转起来，正舞得兴起，不知何处飞来一个瓦片，击在大刀上，一把刀落地，男艺人的手轮空，大刀落到地下，幸亏男艺人灵巧，一个急抽脚才未被刀击中。
吴小桥看到有人捣乱，向人群拱手道：“诸位乡亲，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看热闹归看热闹，切勿骚扰。”
抱剑的汉子道：“原来是假把式，失手便认下失手，何必怪到别人身上。”
仉云燕问何少白：“那个抱剑的是你的朋友？”
何少白瞧了一眼，摇头道：“不认识，想必是行走路过瞧热闹的。”
耍杂技最怕看热闹的起哄，一旦有人暗中使绊子，便要收场不能再演了。吴小桥看着何应其，征询他的意见。围观百姓见他要收场，纷纷叫道：“还有叠罗汉没耍呢，快拿绝活出来！”
“就是，何家请你们来耍活，可不能敷衍老爷子！”
何应其也是意犹未尽，道：“赏——”
管家何泰赶紧端出一盘碎银子递过去。吴小桥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让弟子使出绝活。
“诸位诸位，叠罗汉十分惊险，请千万赏在下的薄面，不要有小动作……”
三四个人站在方桌上搭起人形塔，叫春分的姑娘一个亮相，搭着下面师兄的手翻身上到三层人的顶上，金鸡独立踩在最上层的人头顶，以额头接住抛上去的一撂碗。
这个活最是危险，稍有不甚便会失足掉下来。
春分双手舒展，舞起彩绸，额上的碗纹丝不动，仉云燕赞叹道：“这女子若是用心调教，必是练轻功的好手。”
“她这是熟能生巧，离轻功差着十万八千里呢。”何少白道。
杂技以技巧见长，掌握技巧再加以熟练，使出来便让人赏心悦目。仉云燕当然懂这个道理，道：“水流千遭归大海，技巧也罢，真功夫也罢，总之都是先由苦练基本功开始的，她有武学基础，一经指点便可与钟先生相媲美。”
正在这时，仉云燕眼角余光看到那抱剑汉子手一扬，袖中一物飞向春分姑娘。
春分额上的碗被暗器击中，一撂碗滑下来，掉到底下“罗汉”的肩上，一枝动百枝摇，底下的人一晃，春分便站不稳了，惊叫一声跌落下来。
仉云燕暗道不好，一个翻身跳进圈中，伸出双臂稳稳地接住春分。
春分不由自主便搂住了仉云燕的脖了，四目相对，两人都不禁面红心跳起来。
仉云燕道：“姑娘小心着点。”
放下春分，仉云燕分开众人，一把捉住抱剑的汉子怒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害人！”
抱剑汉子冷笑道：“既然要吃江湖饭，便要有真本事……”
“你抱着剑便是有真本事喽？在下不才，倒要讨教一二。”
仉云燕说着挥拳迎面击过去。
抱剑汉子并不把仉云燕放在眼里，仍是双手抱剑，脚下错步，躲开重拳，任仉云燕出拳踢腿，并不还手，只以躲闪避开锋芒。何少白看出那人有些功夫，担心仉云燕当众出丑，道：“云燕贤弟，今日大家高兴，乐呵乐呵便好，不必与这位仁兄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