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故地重游

  那人身着皂衣,头束武士巾,看长相三十上下年纪,看一双眼睛光芒闪耀,却和年纪不符。
  谢玉田心里犹豫,不知来者何人。
  钟以士已认出他,扑哧笑了,道:“云燕,来见师父为何还要易容?”
  仉云燕向谢玉田跪下,道:“王正谊王五爷跟前云中燕拜见谢大侠。”
  玉春一把拽下他头上的武士巾,边在他背上胡乱抽着边笑道:“小兔崽子,连我都糊弄,和我说什么从山上来的!我还想呢,这是哪座山上下来的好汉……”
  谢玉田冷着脸不语。他之前放过话,不许仉云燕再踏进台儿庄半步,此时见他出现在面前,自是不爽。
  钟以士听仉云燕报的家门名头,猜在他还在与师父赌气,一不以自己的真面目见师父,二不报真名姓,怎么着,这不算仉云燕回台儿庄来了吧。
  “小子,你说什么?你叫云中燕?啥时候改的名?是叫官府通缉了吗?不怕,到了家啦,有三爷替你打掩护。”
  玉春说着要拉他起来,仉云燕瞧着谢玉田不肯起身。
  钟以士见谢玉春如此有情有义,大为感动,道:“二爷,您不叫云燕再出现在台儿庄,他已然依了您了,如今改名换姓,连面貌都隐了,不讲别的,但说他是五爷的人,您也别让他紧跪着呀!”
  “起来吧,来都来啦,何必还装模作样。一家之中竟有两个假人,我谢家成了戏班子啦!”
  这句话出口,一屋人都笑了,仉云燕听出师父话里的柔软,眼中落下泪来,重新磕头道:“师父,不肖弟子仉云燕给您磕头啦。”
  玉春拉起他,道:“脸上抹着油彩不难受吗?快去洗干净过来说话。”
  仉云燕道:“多谢三爷,不用了,云燕说完话就走。”
  仉云燕和高翔闹翻后,混出京城,回到小山王正谊身边,这些日子直隶一带,尤其天津对拳民缉拿诛杀,一些拳民便陆续到小山躲避,王正谊担心巡防营官兵再次搜山,若将宋小戈藏的银子搜出去,愧对师弟所托,因而派仉云燕来见谢玉田,想请他将银子运往南方,交给义军,以了宋小戈的夙愿。
  王正谊与何少白所托的竟是同样的事。
  “小山上有多少银钱?”谢玉田问。
  “弟子亲自查看一下,并不多,金银加起来值个两三万两,另有一些珠宝饰品,弟子估不出价,约摸着小半舱货吧。”
  “那里可近着河道?”
  “不远,由小山下来到运河边上,一个时辰便能到。”
  谢玉田原本还有所犹豫,到底要不要照着何少白的意思,给朝廷来个趁火打劫,此时却不犹豫了。
  何用去问明白人,宋小戈那样一个隐士,看破红尘是假,看透朝廷是真,为反抗朝廷,冒死抢下不义之财,为的是有一天起兵反清派上用场,他的目光和胸怀是不会有错的。
  即便这时的时机不对,那又如何,总不能让宋小戈多年的心血白费。
  谢玉田要帮宋小戈实现遗愿。
  可是还有一笔银子藏到抱犊崮,朱不是率众避祸去了,不知他将银子藏在何处,须要找到他才成。
  谢玉田想,朝廷已向洋人宣战,相信不日便会召回钦差裕禄,只有等裕禄走后,才能将朱不是请回抱犊崮去。
  谢玉田让仉云燕不必一个人回去,等上三两日,一同随船北上。
  钟以士知道谢玉田已有主意,便道:“云燕,你住到张行家里去吧。”
  玉春道:“好得很,等一会儿我从酒楼叫几个菜过去,咱爷儿俩痛饮几杯。”
  玉春对仉云燕亲切,全因在太行山被囚那次,见识到仉云燕的狠劲,他喜欢这种性格的人。
  谢玉田表示同意,只因家里还有梁、相两位,住处并不宽裕。
  钟以士领着仉云燕走后,梁、相两位仍未回来,谢玉田出去找了一遭,并未寻着,以为生气不辞而别了,便未往心里去。
  仉云燕住到张行家中,中午玉春果然带来酒菜,三人推杯换盏喝个高兴,一直到黄昏时分玉春才兴尽而去。张行久未与人深聊,听仉云燕讲他如何在京城灭门放火,惊恐中又无比快意,想到自己若有朝一日练成武功,便学仉云燕大杀四方,做一个任性使侠的英雄。
  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张行索性将衣好我叫来,重新置办酒菜,三人再次开怀畅饮,直到午夜方才罢休。
  衣好我见月光皎洁,不由生出书生的痴气,邀仉云燕张行二人月下夜游。仉云燕久未如此畅快过,当即同意。三人出了门,信步走去,衣好我见花吟诗,见水吟诗,见到野猫窜出来也有诗对,高兴得手舞足蹈。
  仉云燕觉得好笑,道:“衣二少爷,你肚子里的诗可真多。”
  “仉少侠,你怎么骂人哪?”
  仉云燕犯了糊涂,疑道:“我夸你呢,怎么是骂人?”
  “哪有夸人肚子里‘屎’多的?”
  张行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仉云燕愣了片刻才醒悟过来,跟着大笑,三位青年一时欢乐无两,天真如回到童年。
  笑闹着不觉走到城南门下,返身向回走,欲要绕过县丞署回去歇息,忽然听到院中一阵喧闹,有人高喊:“有刺客——”
  仉云燕觉得奇怪,县丞署里有何人值得刺杀,站定细听,里面果然有刀枪抵挡之声。
  张行拉他快走道:“走吧,别让巡捕将我们当刺客同伙捉了。”
  走到县丞署后头,看到月下站着十几个人,手上都拿着刀。仉云燕更是大惑不解,无论他们是哪一头的,都该进院去援助,为何站在此处发愣呢。
  待走近了,一眼认出为首的是张士德师兄。
  “师兄,你们在此做什么?”仉云燕问。
  “怎么是你?你何时回来的?你,你莫不是来刺杀钦差的?”张士德道。
  “刺杀钦差?院子里住的是钦差?”仉云燕惊道。
  张士德受命于晚间带人守在院外,听到院中有人叫喊,正在犯嘀咕,我们十数人守在墙外,并不曾看到有人靠近,刺客是如何进到院里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