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结:第五卷 千千结:第34章:漫漫相思路
萧暮雪睁开眼,没看见姚慕白在窗前看书,惊得残留的睡意消失殆尽,深一脚浅一脚到了门外。“哥,哥……你在哪儿?”
“你怎么起来了?回屋躺着去。”姚慕白端着刚洗好的衣服过来,伸手擦去她额上的汗水,“你已经一天一夜水米没粘牙了,我给你弄点吃的去。”
“喝点粥就行。别的不想吃。”萧暮雪躺回床上,盘算着未尽之事:今天班里有文娱活动,明天学校有晚会,好折腾!能不能准我一天假睡觉?眼皮又沉得睁不开了……不能再睡了。她下了床洗了脸,顿觉清爽了不少。
傅雪峰在门口探了探头,又不见了。
萧暮雪慢慢梳理头发:“雪峰,你过来。”
傅雪峰随即现身:“不见了。”
“对不起,我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告诉你。”
傅雪峰搓着衣服上的青草汁,闷不吭声。
萧暮雪柔声问:“去哪儿玩了?”
傅雪峰看向学校背靠的大山。
“你不害怕?那里可是坟场。”
“美。”
“是很美。只是山上草深林密,岔道又多,容易迷路。你不要一个人去,想去的话我陪你。”萧暮雪长长出了口气,身体不那么难受了。“晚上我带糖果给你。”
傅雪峰乐了:“喜欢。”
“你就喜欢甜食。去玩吧,别跑太远了,天色不早了。”
傅雪峰咿咿呀呀地去了,萧暮雪看着他的身影,眼神迷离。
“想什么呢?”姚慕白不紧不慢地吹粥,“我炖了你喜欢的汤,晚上回来喝。”
“胡思乱想。”萧暮雪边扎头发边说,“你真不去凑凑热闹看看景?”
“没兴趣。”姚慕白将她的头发解开,“你就不能对自己上点心?你瞧瞧别的女孩子,哪个不是花枝招展的?就你,扎个马尾还毛毛糙糙的。”
“嫌弃我了?”萧暮雪突然来了精神,笑嘻嘻地说,“那给你换个赏心悦目的妹妹?”
姚慕白难得狠心地赏了她一记爆栗:“换你个大头鬼!”
“哥!你真打我!”
“谁叫你胡说八道!我看是你想把我给换了!”
“开玩笑而已,还当真了!小气!我错了还不行吗?下手那么狠!疼死了!”
“知道疼就别乱讲话!喝粥,已经凉了。”姚慕白看看萧暮雪红了一大块的额头,暗暗懊恼自己下手太重。我这是怎么了?是因为那位老人家的话,还是因为即将到来的离别?
萧暮雪将粥喝了个碗底朝天:“真好喝!谢谢哥。我去学校了。”
“你不换衣服?”
“我又不是主角。我只负责看表演,吃喝玩乐疯,这衣服就行了。”
“也是。你要是打扮得太漂亮了,就该抢别人的风头了。”
窗外传来姚梦芽的呼喊声。萧暮雪答应着,把碗一丢就跑了。路上遇见同班同学,便结伴同行。
一年也就这个时候全校都在举行晚会。彩灯、彩带、气球、窗花和就地取材的鲜花,以美的名义安放在各处,将教室隆重装饰起来。课桌被拉开,只保留左右靠墙的两列和最后一排,其余的都挪到了走廊上。瓜子、糖果、炒花生和为数不多的水果堆在课桌上,谁想吃谁吃。天花板上那盏只在这样盛大的日子才会出现的琉璃彩灯,旋转出五颜六色的光,斑斓了笑容与心情。主持人穿着漂亮的服饰,淡扫峨眉薄施粉,便是平时里没有见过的美丽容颜。
姚梦芽是晚会上令人瞩目的焦点。她身姿娉婷,容貌秀美,声音清甜,只消往教室中间一站,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方宇墨的目光始终不离她左右,仿佛只要眨眨眼,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萧暮雪溜到他身边,戳戳他的肩膀:“这位看官,您的眼珠子都已经掉到地上了,再不捡起来,我就踩了。”
“随便踩,我有备用的。”方宇墨头也不回,目光还在姚梦芽身上:“这么久才现身,去跟哪位帅哥约会了?”
萧暮雪靠墙而坐:“你认为会是谁?歌神还是哥哥?”
“肯定不是寒川。他找你都要找疯了。”
“找我干嘛?我说了我有事。”
“事无不可对人言。你没有对我们言明,那就说明这件事是个秘密。既然是秘密,你自然是不会跟我讲的,我也无须多问了。”
“你这么爱分析,不去当警察真是可惜了。”
“不用你操心,我迟早会是警察。”
“我拭目以待。嗳,你拿到登山通行证没有?”
“山和我心灵相通,不必纠结于形式。”方宇墨还是一派斯文人的模样,“迟早有一天,我会躺在大山的怀抱里,看月亮,数星星。”
萧暮雪作呕吐状:“你从哪里学的这词,酸得我想吐!”
方宇墨终于恋恋不舍地回过头来:“自然是跟寒川学的。他说在一个月朗星明,夜色如画的夏夜,他遇见了此生最爱的女子。他盼望今生今世能再一起数星星,看月亮。”
“寒川?他心有所属了?难得!怎么没听人说起过?”
方宇墨剥了颗糖放进嘴里:“他怎么可能告诉你这些?我就不一样了,我跟他可是铁哥们,无话不谈。”
萧暮雪撇了撇嘴:“那好,请你这铁哥们告诉我,那女孩是谁?哪个班的?”
“这个我可不能说。出卖兄弟的事,我死也不会做。”
“切!我看你是怕被修理。我对他的私生活没兴趣,不过随口一问而已。”
方宇墨挠了挠脑袋说:“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不喜欢他?是我的感觉错了?”
“你所谓的喜欢,是指男女之情,还是友情之谊?若是前者,对不起,本姑娘早就心有所属了;若是后者,那你就误会我了。我没有讨厌他,只是不喜欢他到处惹是生非罢了。”
“你真是这样想的?”
“好歹你也算是我的至交好友,我不会对自己人撒谎的。不过,既然你和他是好兄弟,也该劝他安分点,别总将自己置身于风口浪尖。”
“这么说起来,你还是蛮关心他的嘛!”
“你到底想说什么?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只知道他是个好人。当然,我家暮雪也是好人。”
萧暮雪指着姚梦芽说:“那个才是你家的。我,萧暮雪,可不是你家的。”
“就是。谁是你家的暮雪?”叶寒川不声不响地出现在方宇墨身后,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她怎么就成你家的了?这事咱俩可得说道说道。”
方宇墨慌忙护住脖子:“我落枕刚好,别碰我。”
萧暮雪扔了本书过去:“要闹出去闹,我要睡觉。”
叶寒川瞪大了眼睛瞅她:“才几天不见,怎么就憔悴成这样了?”
萧暮雪把脸藏了起来:“我困了。得闲了再说。”
叶寒川注视她片刻,默默叹了口气,缓步出了教室。方宇墨看着他独自离开的身影,也是默默长叹。
晚会开始了。独唱、合唱、舞蹈、相声、小品、诗歌朗诵、乐器演奏轮番上场,好不热闹!
人声喧哗,音乐吵闹,实在无法安睡。萧暮雪强打精神,来回变换姿势,眼皮却越来越重,最后彻底死心。她瞅空从后门溜出教室,贴着墙根一路溜到了中心花园。此时月明如镜,月色如洗。花园里树影婆娑,满园秋菊枝繁叶茂,摇曳生姿。一个个豆子大的花苞已崭露头角,蓄势待开。
真清静啊!
望着明月,闻着花草香,萧暮雪的脑子不那么混沌了。瞅瞅四下无人,她在花丛旁的石凳上躺下。石凳寒凉,衣衫单薄,她侧身蜷缩起来,心里便多了点惆怅,忍不住长叹:“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太安静了!除了叹息声,就只剩远山树叶的呢喃。萧暮雪还没来得及想出惆怅的缘由,就被浓浓的睡意吞没了。
从不远处的玉兰树后走出两个人来。男的是楚星河,女的身穿红色衬衫,陌生面孔,叫楚星月。
楚星河轻步缓行来到萧暮雪身边,见她睡得香甜,无声地笑了,看向她的眼神温柔而复杂。
“你就是为了她衣带渐宽?”楚星月注视着萧暮雪,“这姑娘是清雅,只是是否真像你说的那般真性情,还有待考证。”
楚星河站得离萧暮雪远些后才说:“你若跟她相处,就知我所言非虚。”
“这么多年了,我还从没听你夸过谁,心心念念牵挂过谁。这孩子虽是青涩模样,却很是风雅,想必也是在书香中长大的。假以时日,必有作为,将来追求她的人不会是少数。你性情内敛,不善表达,又碍着这样的身份,少不了要吃苦头。”
楚星河沉默。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喜欢她,虽然世俗会有非议,但那都是小事,根本不足挂齿。只是有一点你要想清楚,她未必喜欢你,单恋的代价你是否付得起?”
“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希望能守着她长大,仅此而已。”
“守着她长大?这可不是一句话的事。”楚星月望着夜空,姿态优雅地在长凳上坐下,“趁现在还来得及,你早早抽身才是上策。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你和这孩子,恐怕是好事多磨。你何必要如此辛苦?”
“只要能日日看见她的笑脸,无论多辛苦,我都甘之如饴。”
“只怕是你愿意,人家还不愿意呢。”楚星月捋了捋耳边的碎发说,“情深缘浅的事,咱们看得还少?难料结果,你却还如此执着,当真是中了她的毒。”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不知所终,一往而殆。不论她最后选择谁,我都无怨无悔。”
“自古最苦是情痴。但愿你不要因为她,辜负了自己满腹才华和一腔抱负。”
“若真的为她虚度一生,我也认了!”
“你不后悔?”
“我后悔!我后悔自己生得太早,又和她相遇太迟!”
楚星月盯着楚星河,将他的话掂量了又掂量。她来到萧暮雪面前,目光从她的头移到脚,又从脚移到头,像是刁钻的婆婆在审视初次见面的儿媳妇。
沉睡中的萧暮雪嘴角含笑,眉目如婴儿般舒展。她慢悠悠地翻了个身,一半身子就到了石凳的外面。楚星河抢上一步,将双手放在凳子的边缘处,那半个身子就到了他的双臂之间。“也不怕摔着自己。”他宠爱地低语,眼里柔情万种。
许是感受到了他的温度,萧暮雪似有不安,挪了挪身体,又把那半个身子挪回到了石凳上。
楚星月看得直摇头:“你预备就这样默默地看着她?这些天你日夜牵挂她,干嘛不告诉她?”
楚星河苦笑道:“我要怎么跟她说?说我为她寝食难安,还是说我对她朝思暮想,抑或是我已情根深种,无法自拔?不管哪一种,都足以吓跑她了。”
“那你打算怎样?就这么耗着?你不会连告诉她的勇气都没有吧?你在害怕什么?”
“我害怕自己老得太快,而她却还是少时模样;我害怕看见她的笑不是为我而绽放;我害怕听见她叫我老师而不是我的姓与名……”楚星河见萧暮雪睫毛轻颤,像是就要醒来,忙止住了话语。
楚星月将他最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低声轻叹:都说情是最毒的药,果然!
萧暮雪睁眼看见身前站着两个人,吓得翻身站起:“楚老师?您怎么在这儿?”
“那你怎么在这儿?”楚星河笑道,“我刚好路过。你呢?”
“我……我太困了,教室里又吵,就溜出来躲个清净。”萧暮雪对楚星月微微弯了弯腰,微笑着说:“您好!我是楚老师的学生,萧暮雪。”
“你好,我是他的……朋友,阿楚。”
“这几天都不见你的人影,运动会你也没参加。你干嘛去了?”楚星河调整好声音的高度,不让声音出卖自己的情绪,“你没有向我请假就擅自离校,不怕被处分?”
萧暮雪紧张得舌头发麻:“我当真是有急事!楚老师,求求您,高抬贵手好不好?要是让四眼田鸡……不是,要是让教导主任知道了,我会很惨的。楚老师您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不对?”
“那我也不能帮着你撒谎。”
“求求您,帮帮我了!我确实是有要紧事!”萧暮雪愁眉苦脸地说,“要是受处分了,我会被爸爸和老师骂死的。您就看在我素来听话的份上,宽大我这一次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
楚星河情难自禁,伸手想要拂去她脸上的轻愁。
楚星月眼疾手快,将他的手截在半空中:“喂,你也学会逗人玩了?”她笑着说,“别听他瞎说,他吓你的。”
“我可不是吓她,校规她比谁都熟。我可以不追究,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别说一件,十件我也答应。您是老师,我是学生,您总不至于太为难我。您说吧,什么事。”
“我现在还没想起来,等想起来了再说。”
“您千万别学赵敏,我可不做张无忌。”
楚星月乐了:“他哪里有赵敏的胆量,充其量就是个小昭。”
萧暮雪噗嗤笑了,随即又绷出一脸认真:“楚老师,那我们约好了。”她指了指月亮,眨着明亮的双眸说,“你们散步吧,别辜负了这么美的月色。”
“你要回去了?”楚星河不舍,“晚会还没结束吧?”
“也快了。我得去帮忙打扫教室。”萧暮雪揉着眼睛说,“楚老师,明天晚上的活动我能请假不?反正我也不表演节目。真的好想睡觉呢。”
“你告诉我这些天你都在忙什么,我就准你的假。”楚星河玩笑着说,“起码要让我知道,你没做坏事呀。”
“我说了您又不会相信,干嘛还要说。”萧暮雪的口气里满满的都是女儿家的娇嗔和不满,“你们大人最会欺负小孩子了。一旦有事相求,就诸多要求。哼!”
楚星河咬咬牙才狠下心来:“做错了事还跟我生气?学校有学校的规矩,岂能对你特殊待之?”
萧暮雪撇撇嘴:“不准就不准。那我回去了,明天见。楚姐姐再见。”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花与树之间,楚星月重新在长凳上坐下,神情愉快:“也难怪你那么喜欢她。这姑娘对我的脾气:聪慧,有趣,不矫情,最难得的是有分寸,明事理。至于才情嘛,连你楚大才子都赞不绝口,自然是有些深度的了。”
“那你是答应帮我了?”
“自然。以我的演技,奥斯卡欠我一个小金人。”
楚星河仰望明月,无限愁楚: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楚星月轻启榴齿,低语浅吟:“长相思,摧心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相思黄叶落,白露湿青苔……此曲有意无人传,忆君迢迢隔青天。”
楚星河的心里有一条河,河水都是他流下的相思泪。此时此刻,河水漫过了堤岸,渐成爆发之势,淹没了他所有的信仰与追求。
皓月当空,奈何月光的明亮还是照不散人心的忧伤。
花影浮动间,夜的歌舞场就这样曲终人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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