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结:第二卷 千千结:第11章:先生与学生

  萧暮雪拎着行李箱向前溜达,途径校门口的小卖部时,慢下了脚步。这家小卖部的东西分门别类,排列得非常整齐,连那些放在外面的小商品,也是成行成列的。看得出,这家小卖部的主人是个讲究的。离小卖部不远的地方是一道四四方方的铁门,上面挂着把油光水亮的大铁锁。这道门正对着一条水泥过道,两边种着柏树和鲜花。一道造型别致的拱形门连着一个非常别致的小院,院墙的角落里放着两个古色古香的大水缸,一个里面养了鱼,一个里面种着荷。萧暮雪高兴起来:都说这桥河中学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我看未必。虽说这地方比宁南中学高不了几个档次,终究还是好了不少。她摸了摸荷叶,继续往前走。穿过一扇圆门,眼前是个长方形的小院落,青砖黛瓦,左右对称。院子中间是一个狭长的花坛,花坛里青草悠悠,鲜花盛开。出门走几步左拐,就是男生宿舍,同样是一字排开的青砖大瓦房。再往前,是家属院、教师宿舍和一块十分宽敞用来晾衣服的地方。女生宿舍就紧挨着建在一个高台上,宿舍的外墙长满了绿油油的爬山虎,煞是好看。高大的梧桐环立四周,像忠诚的护花使者,日日夜夜看护着这些青春待放的花朵。萧暮雪找到班级的宿舍,见门开着便进去瞧了瞧。一眼看过去,只剩下靠窗床位的上铺没有人。她使劲把行李扔上去,拉过椅子坐下来歇脚。这间宿舍不算大,六架双层床,紧靠墙壁,对面而立,供十二个人使用。屋子中间摆放着六张条桌,用来放零碎的小东西。这里是在伙食团统一买饭吃,不需要装粮食的箱子,只把衣服叠好放在枕边就可以了。
  简单整理了床铺,萧暮雪溜达出院子,到处逛去了。时间不长,她已完全熟悉了学校的环境。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个不知被萧兰枢讲了多少遍的生存法则果然是对的。她学着苏世安的样子点点头,又学着苏世安的声音自语:“兰枢果然好学问!”
  “你是谁?在这里转悠什么?”一个衣衫整洁的中年男子站在院墙处,紧绷的脸看起来过分严肃了。他想:这姑娘古灵精怪的,估计是个不好管束的。
  萧暮雪立正站好:“我是高一的新生萧暮雪。”
  中年男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新生?难怪面生。报到了没有?”
  萧暮雪吐了吐舌头:“忘记了。”
  中年男子转向另一个方向:“跟我来。”
  “请问您是?”
  “张宇涵,高一的年级主任。”
  “年级主任?”
  “就是文理科的班主任都是我。”
  萧暮雪偷偷扮个鬼脸:坏菜了!又遇见一个像爸爸那样的学究先生。
  张宇涵背着手在前面走:“把你的录取通知书给我看看。”
  录取通知书?萧暮雪从裤兜里掏出那张被揉得皱皱巴巴的纸,三两下打开,使劲抖了抖,双手奉上。
  张宇涵的目光在科目分数处停了几秒钟,将通知书折好:“以后要认真学习。”
  萧暮雪心想:他竟然没问我为什么英语是零分。这个学究先生有点意思。
  张宇涵指着通往学校外的小道说:“这里有时会停水。这条路出去往前走几百米,有两口井,可以用作吃水。再往前走,那里有个不封口的池塘。池塘底部有泉眼,四季流水,水流清澈,可以洗衣服。”
  萧暮雪毕恭毕敬地说:“谢谢老师。”
  张宇涵走得快了些:“谢啥?专心念书就好了。去收拾收拾,要上晚自习了。”
  萧暮雪行了个礼,回宿舍去了。
  高中生活就在这师生二人一问一答的对话中开始了。
  三次摸底考试后,萧暮雪已经跟班上的每个同学都混熟了。四五十个人的班级,女生只有十来个,纯属宝贝。青春期的男孩子,对女生格外殷勤温柔。女孩子以萧暮雪为中心,经常欺负得男孩子们喊爹叫娘,却并不真的生气,依旧相处融融。
  萧暮雪写给家里的第一张便条上是这么描述她的高中生活的:我每天都非常忙,也很充实。我喜欢不苟言笑的班主任老师,喜欢班里的每个人,喜欢校园里的一草一木,甚至连食堂那些时咸时淡的饭菜,我也是喜欢的。我过得很好,请不要再以我为念。
  萧兰枢看完信后只说了句:我萧兰枢的女儿,本就该如此。
  一天,吃过午饭,萧暮雪正带着女生跟男生抢乒乓球台,班长站在校门口扯着嗓门喊:“暮雪,萧暮雪……张老师找你。”
  萧暮雪把刚抢到的乒乓球拍塞给同班的女生,扭头就跑。背后传来学习委员急迫的叫声:“暮雪!暮雪……帮我看看这个月的月考成绩!”
  “还有我的,暮雪,还有我……”
  “我的你也顺带给看看!”
  萧暮雪心想,干脆你们跟我去得了。她脚底生风,很快就到了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其实就是间并不宽敞的水泥地的屋子,中间拉一道帘子,一半住宿一半办公。靠窗放着一张长方形的桌子,上面摆满了书籍、试卷。后面用来生活的地方放了一张双人床,一个简易煤气灶,一个双开门衣柜,一把椅子和各种生活用品。两张凳子靠墙摆放,上面放着一摞还没改完的卷子。一些婴儿用品挂在墙上,花花绿绿的,倒也是种装饰。这个时间段是购物的高峰期,张宇涵的妻子刘雨燕带着孩子在小卖部忙活,只有张宇涵在窗前看书。见萧暮雪进来,他把一份试卷放在桌子上:“老规矩,我给你掐时间。”
  从上个周末起,每天午后一份试卷已是惯例。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和历史已经做过了,今天是政治,应该是最后一科了。萧暮雪浏览完全卷,开始答题。
  张宇涵的书还没看到三分之一,试卷就做完了。他大致看了看答案说:“你就一点都不好奇,我为什么要让你单独做这些试卷?”
  “从小我就被教育: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别说。老师您这么做肯定有您的道理。该让我知道的,您自然会告诉我。不然就算我问了,也不会有答案,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你也不想知道为什么每次考试你的答案都正确,分数却总是不高不低的?”
  “只要答案是对的,我不在意分数。”
  “分数关系每个月的排名和座次,你也不在意?”
  “我视力好,坐哪里都无所谓。”
  “你难道不想得第一?原因?”
  “我父亲教过我一句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玩去吧。让学习委员和班长晚饭后来统计月考成绩。”张宇涵把萧暮雪做过的试卷整理好,向校长办公室走去。
  校长办公室是一间较纯粹的办公室,里面放着几张桌椅,资料和书。校长和几位老师正在闲谈,见到张宇涵,张口就问:“都做完了?”
  张宇涵点点头,把试卷分发给各科老师,剩了语文试卷给自己。
  最先说话的是化学老师:“这确实是那孩子做的?”
  张宇涵头也不抬:“难不成是我做的?”
  化学老师哼道:“就你那文科生的水平,是写不出这么完美的分子式的。”
  物理老师道:“你俩别讨论了,判完卷子再说。”
  屋子里归于安静。
  没过多久,校长忍不住了:“这孩子的英语能力简直惊人!”
  物理老师又一句:“校长,改完了卷子再说。”
  校长答应着,继续专注于试卷。
  终于,卷子看完了。一屋子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
  张宇涵推了推眼镜:“都别憋着了,来说说看。”
  化学老师的嘴快:“说什么?说这孩子的学习能力有多强?这不是有目共睹的事嘛,还需要说?”
  政治老师是个再过两年就要退休的老爷爷,性格温吞缓和:“我也观察她好久了。别看这孩子平时爱玩,也淘气,可一旦进入学习状态,那份专注力真是连我也没有的。我认为,她值得我们培养。”
  张宇涵接口道:“她的学习成绩是毋庸置疑的。虽然她调皮捣蛋,可你们发现没有,其实她比别的孩子都用功,都爱学习。最重要的是,她受得了打击也耐得住寂寞,懂得藏拙。”
  校长点头称是:“这一点我赞同。她的英语听说能力都是一流的,可是在课堂上她回答问题并不积极,除非被我点名。之前我以为她的英语成绩充其量也就是个水平线上。直到那次在英语角遇见她,她竟然能用英语跟我对话,而且发音标准,用词准确,我才知道看走了眼。”
  张宇涵又推了推眼镜:“看走眼的还有我。开学第一天,我见她的英语成绩是零分,也以为她偏科严重。现在想来,应该是有事耽搁了她考试。”
  “多好!要不是她缺考一科,也不会到咱们这里来。”数学老师说,“她确实是个难得的苗子。如果你们一致认为可行,我也没意见。”
  校长笑道:“你可要想好了,辅导她是课外的,我可不会给你辅导经费。”
  “爱才之心不是只有你们才有。不给钱就不给钱吧,就当我为学校做贡献了。”
  校长问历史老师:“不说说你的意见?”
  “她对历史的熟悉程度已超出我的预期。我没话好说。”
  校长乐了:“平时你们一个二个的,不是问我要辅导经费,就是跟我抱怨学校的条件艰苦要补助。今儿个怎么都这么大方了?”
  “原因很简单,我们希望她能替我们出口气。”化学老师快人快语,“但愿她别辜负我们。”
  张宇涵把试卷收了回来:“这个我可以保证,这孩子不是那种忘恩负义只想攀高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