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走投无路

  哈德来漫无目的地走着。他的头发长得老长，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理发的样子。黑茬茬的胡子已快要把嘴唇淹没了。他现在成了真正的无产阶级。他的汽车让法院冻封了，房东也因他交不起房租，而将他赶了出来。现在，他走过那座废弃的石桥，一双因饥饿，而显得有些呆滞的眼睛，茫然地看着河边高高矮矮的杂树林。这里本来是是十分的荒芜而安静，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开来一辆火红色的挖掘机，举着长长的臂膀，停在不远处，却没有人工作，仿佛只是为了做一道风景似的。他忽然想起曾经在这里，吃了一个老乞丐的三只肉包的事。他四顾着，想再找到那个老乞丐。可是没有，老乞丐不知哪里去了。他走到一棵芭蕉树下，坐在树旁的石头上。看着那辆挖掘机，痴痴地想着。一条黄毛的流浪狗，从河边的树丛中走了出来。这是一条受了伤的狗，一只后腿瑟缩着，慢慢地走着，显得十分吃劲的样子。它走到哈德来面前，仿佛才发现了他似的，便站住了脚，抬起脸，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哈德来也慢慢地把目光移到这条狗的身上。四目相对，哈德来忽然发现这是一条十分漂亮的狗，它的眼显得是那样的柔顺，眼角似乎噙着眼泪。它的额头上有一快伤痕，显然是被人打伤了，或者是与同类搏斗受了伤。他和狗就这样的静静地对视了有几分钟，谁也没有动。似乎他们早就认识。哈德来感到有些奇怪，便走过去，蹲下身，轻轻地抚摸着它。狗，居然没有动，十分舒畅地享受着他的爱抚，并转过头来，添着哈德来的手臂。哈德来觉得这条狗，可能也像自已一样，肚子很饿吧。他想找点东西让狗吃一下。可是，翻遍了衣袋，只找到了一块饼干。他把饼干伸到狗的嘴边，狗很快便将饼干吃掉了。然后，又睁着一双漂亮的，可怜巴巴的眼睛，看着哈德来，想再次得到他的施舍。但哈德来是什么东西也不能给他了，只得用手轻轻地拍拍它的脑袋，说道：“走吧，走吧，伙计！我也饿着哩，再也没有东西施舍给你了······”狗似乎听懂了它的话，颠着三只脚，又十分吃力地向前走去。走不多远，又停住步。回过头来看着哈德来。眼光中似乎有一种依依不舍的样子。哈德来朝它挥挥手，狗便往桥上走去。一直走到桥的那边去了。哈德来忽然对这初识的狗有了一丝感情，便站起身，走到桥边，看着，可是，那条狗却不见了。他有些奇怪，这狗这么一会的时间，它会跑到哪里去呢？他走上桥，也往桥对边走去。桥的那边，杂树很少，有一条供人行走的沙子路。哈德来走上沙子路，想寻到狗的踪迹，可就是看不到它了。它到哪里去了呢？它会不会再被人家殴打，或再受到同类的欺凌呢？它的命运会怎么样呢？哈德来痴痴地想着，抬头看着远方。很远的地方，一片白茫茫的湖水，呈现在眼前。湖边一幢幢漂亮的别墅像在云中一样，缥缈而又显得神秘。那是军队干休所。哈德来曾多次到湖边游玩过。他很喜欢寻里的环境。于是，他便往那片湖走去。虽然那里还有很长的路程，虽然他的肚子还很饿。但，他仿佛觉得那湖是自已的归宿，十分执着地往那边走去。他的头脑里一片空白。路上的行人，车辆，好像他都没有看见。这世界仿佛只有他一个人。他是这世界的主人，世界的命运都掌握在他的手上。一个骑着轻便电动车的美丽女郎，从他的身边过去。女郎拚命地按着喇叭，想让他往路边靠一靠。但哈德来全然不顾，只顾自已走着。女郎气恼地骂了一句：“傻逼！”声音尖尖的，十分好听。哈德来一惊：这声音多么像柳娜啊！柳娜，柳娜！她回过头看着，那女郎已行了好远。哈德来摇摇头，知道那不是柳娜。柳娜现在是记者，她不会到这荒僻的地方来。他猛然想起自已还有一本书在柳娜那里，借给她已有好长时间了，就是那本他曾经想改编为剧本的《烟》。他忽然觉得自已当初的那种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可笑，那是一本外国，若干年了，谁也没有想要把它写成剧本，搬上银幕或舞台，自已简直有些异想天开哩！唉，一切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不能实现的幻想！
  哈德来就这样走着，昏昏沉沉，一脚重，一脚轻，肚子饿得咕咕地叫着。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他居然来到了湖边。看着烟波浩渺的湖水，看着湖边一幢幢漂亮豪华的楼房。他的眼泪汩汩的流了下来。他坐到湖边供游人休息的长木椅上，眼睛直直的望着湖水。湖水是那样的碧蓝，蓝得跟天空一样，白云在天空飘着，也在湖水中行着。他忽然想起柳毅传书的故事。虽然，他知道那只是传说，但今天他却认为那是真的哩！龙宫里有美丽的龙女，有珠宝绸缎，有他所要而不能得到的一切东西。他要到龙宫去，去享受这一切，结束人间的一切苦难和烦恼。于是，他站起身，慢慢地往湖边走去，走去······一直走到水边，水漫漫地浸到脚边，浸到脚踝，他全然不顾这些。只是往前走着。他的大脑里一片空白。他的心里只有富丽堂皇的龙宫，只有美丽的龙女······“马犊子！你想干什么？”忽然，一声劈厉似的声音传来，把他吓了一跳。他本能地停住了继续走下去的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只见一个威武的身影，挺立在他面前，一双严厉的眼睛，电光似的射在他的身上，让他不由自主地产生了几份畏惧。这是一个老者，满头的银发，古铜色的方脸，看样子，大概有八十多岁了。“你给我上来！”他厉声命令道。哈德来嗫嚅着：“我，我······”便没往岸上移步，但也没有往水中继续走下去。老者似乎急了，怒了，一个箭步便跳了下来，铁钳似的大手，紧紧地抓住了哈德来的臂膀，便把他往岸上拖。哈德来挣扎不得，只得顺从地跟着他上了岸。这时，走来一个年轻的军人，看着哈德来，十分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说：“小伙子，有什么想不开的呀，年纪轻轻，路还长着哩！这是我们孙将军······”听说这位把自已拖上岸的人，是孙将军，哈德来啊地轻轻地惊叫了一声，他早就闻听说过孙将军的大名，知道他就住在军休所里，脾气十分的暴躁，而且很爱骂人。战争年代，他立过许多战功，哈德来还读过他的传记，对这位孙将军充满了无比的敬意。今天，在这湖边，在他想结束人间烦恼生活的时候，忽然遇上，或且说让这位孙将军救了。他感到十分意外，也十分的激动。他站在孙将军面前，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学生那样，十分顺从地听着孙将军的训斥。训完了哈德来，孙将军便对那位年轻的军人说道：“小李，你把他带到我家里，给他换一双干净的鞋子，这小子的鞋子已经湿了，穿着也难受。我还得沿着湖边再跑完一圈哩！”那年轻的军人为难地说道：“那您怎么办？”孙将军便生了气，大声的吼道：“我死不了，你赶紧带他走吧！”
  孙将军沿着湖边的沙子路，跑完了他每天规定的必须跑完的路程，然后，才把跑步的速度降下来，有些气喘的慢跑着。他的额头上挂着亮晶的汗珠。警卫员小李已经走了过来，手上拿着老将军的衣服，小心地跟在他后面，不敢吱声。等老将军的气息浙浙的平息下来，小李才快步走上去，轻轻地咳了一声。老将军这才转过身来，接过小李递过来的衣服，慢慢地穿上，然后问道：“问清了那小子的情况了么？”小李说：“问清了，这小子姓哈，叫哈德来······”孙将军便叫道：“你说慢点。他叫什么？”小李笑道：“叫哈德来！”孙将军便也笑起来，说：“怎么叫这名字？合得来，合得来。看来，他小子跟任何人都合得来呀！”小李继续介绍道：“他不是本地人，大学毕业后，来到本市，在一家食品公司当业务员，可是，那食品公司境况不好，面临倒闭的状态。他在外面也欠下了许多的债······”老将军抬起头，看着湖面倒映着而飘荡着的一朵朵的白云，若有所思的样子。沉了沉，他转过脸，看着小李，问道：“他上过大学？”小李点点头。老将军轻轻地哦了一声。又抬起头，仍然看着湖面，沉思着。过了一会儿，老将军又转过脸，带着命令的口气，对小李说道：“赶快回去，给我打一下预备役部队的王科长，我要找他有事！”小李轻轻地叫道：“你是要让哈德来当兵么？”老将军没有吱声，狠狠的瞪了小李一眼，头也不回地便大步地往前走去。小李小跑着，紧跟在后面，他知道，老将军的爱才之心又萌发了······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