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猫鼠游戏

  哈德来把那辆簇新的保时捷轿车,开到汽车出租公司的车库里停到车位上,锁好车门,到出租车办公室里交办完了一切手续,然后,仍然开着自已那辆二手的大众牌汽车,往回行驶着。到了所住的小区大门前,看见那两个一胖一瘦的保安正在值班。胖保安正在亭子前立岗,瘦保安却坐在亭子里低着头玩手机。他们有规定,一个小时轮流立岗一次。哈德来开着车子过来,胖保安脒着眼睛,正在想自已的心思,并没有发现有车子过来。哈德来只得鸣喇叭催他开门。胖保安仍然没有动。哈德来只得又鸣了一次喇叭。瘦保安抬起头来,发现了,便叫胖保安道:“快开门,那家伙回来了!”胖保安方从迷糊中清醒过来,赶紧去按升降杆的按扭。等哈德来把汽车开进往车库行去后,瘦保安对胖保安说:“那家伙回来了,要不要打电话告诉房东啊?”胖保安说:“管他哩!这又不是我们的职责!”瘦保安便发表议论说:“我就他妈的搞不懂了,这家伙一会开保时捷,一会儿开大众,他究竟是有钱,还是没钱啊?”胖保安鼻子哼了哼,说:“这你都不懂啊?你别看那些开宝马的,开奔驰的,西装革履,脖子上挂着金项链,手腕上戴着金手链,手指上还套着硕大的金戒指,好像挺有钱的样子,其实,那都是假的哩!”瘦保安不解地问:“怎么会是假的呢?”胖保安鼻子又哼了哼,说:“你呀,真是从农村来的,这点都不懂么?那些看上去金光闪闪的东西,其实地摊上都有得买,几十元钱就能买全了,戴在身上,保你看不出是真货还是假货······”瘦保安便嘻嘻地笑起来,说:“看来,那家伙也是一个假富翁了?”胖保安说:“他要是真富翁,房租都交不起么?再说,要是真富翁,他还在租房住啊?八成就是一个骗子!”他俩正在议论着,忽然看见哈德来又开着车出来了。两个人便都不吱声了,只是拿眼睛看着。哈德来把车开到小区大门前,鸣了喇叭,等保安把栏杆升上。等了好一会儿,那胖保安才懒洋洋地把栏杆升上了。哈德来心里窝着火,真想狠狠地骂他们一下。但想了想,还是尽力地忍住了。他开着车,心思有些沉重地行驶着。因为他刚才又接到了母亲从老家打来的电话,告诉他老人的胆结石症又复发了,疼的厉害,问他能不能寄点钱回家?
  哈德来的老家在长江南边的一座小山村里。四年前,他来到临海市,投奔到在这座城市办公司的一个远房本家伯伯那里,在这位远房本家伯伯的公司里负责销售。超初,公司尚办得红红火火,哈德来的销售业绩也十分的突出,自然收入也就很可观了,他寄给家里的钱也就很多,故乡的人都知道他在外面发了,对他总是刮目相看。他不仅在临海市租了高档的住房,还在一家出租公司里租了一辆长期专用的高档汽车。日子可谓过得风风光光。可是,这两年,由于出现了较强的竞争对手,公司的效益开始下降,特别是从去年上半年开始,公司几乎出现了亏损的现像。员工们已有半年未发工资了,许多人都辞职,别谋他业。而哈德来那高昂的房租费也就出现了问题。房东已催了他好几次,他只能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地挨着。他怕遇见房东,怕得就像老鼠遇到猫。他特别害怕房东会立即让他滚蛋,或者,把他所买的那些高档的家具都扣压住,然后把大门换了钥匙,让他无所可居。那时,他就会成为流浪者了。当他开着车出了小区的大门的时候,忽然发现了房东老太婆开的的那辆让他总是胆寒的玛帝兰特的高档车,正驶向了小区。他不知房东看见了自已没有,只得把汽车的加速板往下踩了踩,呼地向前冲去。然后,发疯似的向前开着。很快,一辆警车便紧紧地跟在他后面,不住地鸣着喇叭,示意他立即靠边停车,接受检查。他没有办法,只得把车降速,往路边靠去。从警车上下来两名警察,神情十分严肃的看了看他,便让他出示驾驶证和行驶证。他只得掏出证件,交给了警察,然后像一名犯错的小孩子那样,站得直直的,准备接受处罚。警察问道:“知道这条道上限速多少么?”哈德来不吱声。警察又问道:“前面的限速标志你没有看见么?”哈德来仍然不吱声。他学会别人教给他的方法,对付警察的办法,就只有沉默。警察瞪了瞪他,声音十分的严厉:“问你话呢,为什么不回答?”哈德来只得咧开嘴笑了笑。警察不想跟他再罗索,拿出罚款单,掏出笔,划划地写着,又嘶地把开好的罚款单撕下,交给哈德来,然后把驾驶证和行驶证扔给了他,便上车走了。等警察走了,哈德来这才看了看那罚款单:罚款二百,扣二分。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把罚款单放进衣袋里,没情没绪地钻进车里,心想:人倒霉,真的跑路都跌跟头哩!他无精打采地开着车,在街上行驶着。他不想回到那个自已曾经感到过舒适的出租屋去。他现在怕回去。那里仿佛成魔窟。成了他受难的地方。他对那个长得像男人似的,年近七旬的女房东怕得要死。虽然,那房东的个头几乎比他低一个脑袋,但由于欠她的房租费,他却怕她怕得要死。他怕见到她,就像怕见到魔鬼一样。他开着车,忽然想起往市郊去。他要把时间打发掉,然后在天黑后回去,那时,房东不会来向他讨房租。因为,他知道这老女人在晚上是不敢出门的,这已成了规律。所以,女房东的这规律让他一次又一次逃避掉了那可怕的房租费。行了一个多小时后,城市的喧闹渐渐远去,他看到了一片庄稼地。黄澄澄的稻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他把车停在路边,下了车,贪婪地看着这曾经熟悉而现在显得陌生了的景色。他站在田埂边,听着稻田边小沟里,青蛙的鸣声。嗅着稻子的香味。他想起了自已的老家。想起了老家的孤苦伶仃的母亲。老人家来电话说,她的胆石症有些发了,不知现在怎么样了?想起母亲,他的眼泪不禁流了下来。他站在路边,看了一会儿远方的景色,又抬头看了看西边太阳。那太阳已是发红了,快到傍晚了。一个老农开着一辆电动三轮车,车后面堆着许多捕长鱼的竹笼。哈德来对这些捕长鱼的竹笼十分的熟悉,小时候,他看得最多了,而且,父亲在世的时候,也是十分喜欢捕长鱼,也是用竹笼这样诱捕的。他最爱吃长鱼了,蒜头烧长鱼,是他们老家一道十分出名的菜。也是母亲最拿手的菜,她老人家会把长鱼十分麻利的洗刷干净,然后剁成一段一段的,与蒜头一起烧煮,她会把火候拿捏得十分的到位,煮出的长鱼,烂烂的,香味可口,百吃不厌。那捕长鱼的老农,看了看哈德来,便把车停住,在小沟里开始按笼子。他按了两三只笼子,便爬上岸,又跨上电动车,准备到别的地方去。刚行了几步,又停下车,转过头,似乎十分不放心地看着哈德来。而这时,哈德来正注视着老农刚刚按下的竹笼。老农跳下车,十分恼怒地瞪着哈德来,问:“侬要干啥,想做瘪三么?”他说的是方言,又说得十分的快,哈德来一时没听清,便看着他笑了笑。老农见他嘻皮笑脸的样子,更断定了他是做瘪三的,便厉声地斥责道:“想做瘪三么?有警察哩!”哈德来终于听懂了,快活得仰起脸,放声地大笑起来。那老农看着他,一脸的迷糊表情,心想:这年轻人怎么了,有神经病么?老农那愚昧而又显得有几分可爱的样子,更是把哈德来逗得笑不能抑。老农看着他,也不自觉地跟着他笑了起来,问:“年轻人,你想偷我的长鱼笼么?”哈德来停住笑,看着老农,说:“老头,你知道我的月收入是多少?”老农摇摇头。哈德来便竖起三只指头。老农说:“三千?”哈德来摇摇头。老头说:“那,那是多少?”哈德来说:“三万。”老头便呀呀地惊叫道:“我的妈呀,我一年也赚不到三万哩!”于是,他跨上车,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知道一个一个月能赚三万的人,绝对不会偷他的长鱼笼的。
  太阳渐渐地沉入到地平线下。天也渐渐地暗了下来。远处城市的灯光,也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零零碎碎地亮起来。哈德来在田边的小路上走了一会儿,便决定回城去。他断定,当自已赶回去的时候,那该死的房东老太婆一定是躲在家里,再也不敢出来了的。他钻进汽车,发动了车子,然后,慢慢地行驶着。他心里忽然开心起来,觉得自已今天又躲过了艰难的时光。黑夜,是他最喜欢的。只有黑夜,他才会忘却一切烦恼和痛苦。黑夜,就像酒一样,让他麻木的心,沉潜下来。他可以什么也不想,只有在黑夜里,他才是最自由的。人生的不如意,生活的艰难,让他磨炼成了一种麻木的心理,他会随时忘记烦恼,而进入到一种莫明其妙的快活的状态。他到超市去买了菜肴,便往宿舍赶。当汽车开到小区大门前时,他看到那一胖一瘦的两个保安,都坐在亭子里,往外看着。他们快到下班时间了,所以都显得有些松懈。当哈德来把车子开过来的时候,那个胖保安便一声不吭地把栏杆升了上去。瘦保安正低着脑袋玩手机,也没有抬起头来。哈德来倒有些意外,他慢慢地把车开了进去,忽然听到亭子里传来一阵哈哈哈的大笑声。直把他笑得头皮发麻,他不知道这两个家伙是不是在笑自已。但他顾不得这些,赶紧把车往车库里开。他从车库里出来,便匆匆地往宿舍赶去。到了宿舍,他十分老练地生火做饭,炒菜。一会儿的功夫,菜便忙好了。他把菜端上桌,坐到桌边便吃起来。他挟了一块红烧肉,正往嘴里送,忽然便听到外面一个像夜猫叫似的声音传了过来:“嘿,嘿,哈德来,终于逮到你了,逮到你了·····”他吓得把嘴里的那块肉,叭地吐了下来,再也无心吃饭了,只得硬着头皮去打开了门······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