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玉临风

  一行人闲话着往着听狂阁而去,看似其意融融,实则各揣心事。
  盛远始终对盛馥借了家族威势,又砸了自己贴己与北地人共营这家学馆甚是不满。就算是拿此换了北地行商之权,也是不值!当初盛馥差人回京禀告之时,只当这家学馆是小打小闹,如今弄得这么大的阵仗,别说是赚钱,能否保得住盛馥那些本钱都是尚未可知。想到此,盛远更觉一会需得仔细地问过方娘子,才能再做计较。
  而齐恪、盛为反复揣测的倒是同一事——不知小莫念可会是凑巧在此!?若是在此,与盛远相见之下,该当怎样?纵然小莫念不在,那沈洁华与盛远相见相认了,又会是生出怎样的事来?
  思虑纵是再多,路程却是有限,两柱香的功夫,众人已是到了听狂阁前。
  未及走近,就听得琴音袅袅,飞泻而出。
  “这是谁在奏那《梅花三弄》?到是好技艺。只是这所用之琴,必是乖张的。”盛远难得夸赞了一回。
  方娘子急忙上前:“大郎恕罪。奏琴之人想是琴序先生宋颜。昨日他未曾到此,奴便未曾知会他今日回避。奴有错!”
  “无妨的!”盛远温和一笑,又瞥了齐恪一眼:“我又不是皇亲贵胄,还需人回避!”
  “无用!拂之任你再怎样挤兑与孤,都是无用!这嫁妆,孤是要定的!”齐恪笑嘻嘻的,一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混混模样。
  “大哥,进去看看罢!”盛为说罢,领头就往里走。
  “尔永,你是如何收买的二郎?他如今倒是与你同气连枝!”盛远调侃着齐恪,也往里进去。
  “二郎这是替她姐姐守财,并不是孤。拂之莫乱攀扯!”
  宋颜今日来得极早。昨日王爷拔程回朝,临行前阖府聆听王爷教诲,又是拜别相送,宋颜就未得空过来。宋颜惋惜白白错失了能与沈洁华独处的一天,故今日卯时初刻就已到了琴序,一心盼着、等着沈洁华也是能早早前来。等得久了难免百无聊赖,正盘算着如何排遣,忽想起那日那疯疯癫癫的偏执女郎奏的《梅花引》倒是甚好,于是便净手焚香,取出“三块半”,弹奏起来。
  宋颜一心在琴,心无旁骛,待奏至第七段,怎的瞬眼就觉周遭嘈杂起来,有些扰了琴境。宋颜眉头稍拧了拧,心道琴境不美,不奏也罢,免得玷污了高雅。遂停了手,便抬头去看究竟何人如此鼓噪。
  宋颜一抬头,就刹那化作了石像!狂喜、震撼、难以置信……这些个心思又似闪电在体内哧啦作响,一片闪电飞光之后,石像终是被由内劈开。
  当初被宋颜惊为天人的盛家二郎,在这三人之中为何只倒是显得稚拙浅显起来?
  那位墨衫郎君,真的是出自人间?在宋颜看来,这位郎君无论立于哪里,那地方转瞬便能幻化成瑶台仙境,只是,哪怕是瑶台仙子,也未必能及得上这郎君一二吧!宋颜搜肠刮肚也再想不只字片语能形容这位天人一二。只是一昧觉得,如今就算是立刻死了,此生也不枉然了。
  还有那位紫衫郎君,倘若离了身边两人,那也是人间翘楚、无人能及!而今论姿容颜色,确是被那两位比了下去,可相较英朗之气到是略胜了几分。还有周身的贵胄之气,倒真是独一无二、无可比拟!
  若在平日,得见这三人之中任意一位,也是够得意醉神驰良久了,可现时,却是三人齐现,宋颜只觉自己飘忽得很,似酣醉,又似梦境!
  “我的天啊!”宋颜狂呼一声,起身便拜!
  “宋颜,拜见……拜见……”宋颜拜下去了才是想起,这该如何称呼,才是合适?
  “三位大人不嫌琴序简陋,屈驾来此,当真是柴门有庆、蓬荜生光,小子……这个……”
  方娘子见着宋颜一派痴迷,语无伦次,既是明白也是好笑。终究是怜惜宋颜是个书呆,便上前先向盛远三人福了一福,再是转身到了宋颜跟前,边笑着边示意他先起身:“宋先生虽是高兴情急,也莫乱了分寸。”
  “宋先生去见过盛家大郎!”“宋先生去见过恪王殿下!”“宋先生去见过盛家二郎!”
  方娘子把宋颜带至三人身前,再是让他一一依礼拜见了,才是向三人引见:“此位是琴序的授琴先生,宋颜,宋先生。”
  盛远见他身着长袍,便道:“宋先生乃是自北边而来吧?”
  宋颜听得天人问话,受宠若惊,一时间反而支支吾吾,话都说不利落:“我!我自莼思巷而来。那是在城南……”
  众人乍听得莼思巷,只觉很是熟稔?细一想,这不是云城中的巷子么?难不成北地也有个同名的地方?
  “哈哈!”盛为脑筋先是转了过来:“只怕这宋先生,见了大哥便是傻了!”
  “宋先生,我大哥问的是你是不是自北朝而来?又不是问你如今住在哪里”
  宋颜羞愧不已,怎么偏生就丢了丑:“回盛家大郎,在下确是北朝而来。是为耀王门客!”
  盛远莞尔,转向齐恪:“那耀王能有这等门客,倒也不是个俗人,尔永,可是?”
  “孤倒是识得刘赫已久,要不择日给拂之引见引见?届时拂之便可分辨他是否俗人,可好?”。
  宋颜猛然想起,这恪王,不就是盛家女郎的未婚夫婿?而自家殿下不就是为了盛家女郎整日失魂落魄?就连四娘丢了性命,也不正是与此有关?!想到此,宋颜顿时觉得脊背生冷,更是小心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