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七十二、寤寐求
“何至于就死了?要死也不得那般轻易吧?除非你存心咒我要死?”她甩脱了刘赫的手,四下摸索着就要寻了什么好往盛为的头上掷去。
“呸呸呸!”盛为听见她一连串的“死”字,莫名心惊胆寒,竟学着市井妇人般一叠地啐道,“呸呸呸!你是愈发疯癫了,自己咒了自己不说,还要生拿了二郎来!”
“生死本不由人,我命中若是无有,怎么咒都还是死不成的!”看见盛为脸色都是变了,盛馥不禁好笑,“不如你爻一卦去?再拿着我必死的卦象来与我说?”
“你莫耍赖,也莫要凶蛮,我们说理如何?”盛为瞥一眼“作壁上观”刘赫,似是隐下了千言万语,又像每一丝眼风皆是绵针。
“好,说理!”盛馥点点头,“于我归正也就只有一理,我而今是弱,可也就弱此一时,可尔永、大哥若是不好,那便是要弱上一世!”
“因此你快些传令去罢!眼见天色都暗了,吃喝齐备了就走!半个时辰可是够了?”
“愈发不可理喻!”盛为又嗔了一句,“齐尔永或不差这一日,你却是定差这一日!你若不想再出异况,或是被二郎强绑了送回家去,那便好生多待一日!”
“你还敢绑了我回去?”盛馥哑然失笑,“不敬阿姊,该当何过?他事暂且不论,你若绑我,父亲、母亲可饶得过你?”
“你怎知二郎定不能成事?!至于父亲、母亲——他们若知你而今之况,定是会夸赞二郎处事睿智敏捷!你若不信,试试便知。”盛为气不过,作势就要去寻了绳索来,却被刘赫一手拉住。
“留清既然有备而来,为何不爽快说与她听?”刘赫虽不至轀怒、然这声气架势显然已是不悦,“既知她孱弱,缠来斗去这等小儿之戏,也要乐此不破?”
“无怪莫念见你就跑!”盛为用力扯回了自己的臂膀,一缕一缕地捋着皱褶,“这小儿郎几乎见谁都是笑盈盈的模样,唯独见了你却只有惊慌!只以自己之趣来度他人之趣之人,又怎会当真识趣?”
盛为此言何止是夹枪带棒?根本就是张弓拔剑之势,果然把刘赫听得面色一沉,“留清,何意?”
“无意!二郎就事论事,信口而已。”盛为虽是在与刘赫龃龉,可留心看得却一直是盛馥。他本只想揣一揣盛馥那“离经叛道”是为真心还是机谋,可渐渐地,他竟从阿姊眸中读到了沉寂已久的疏朗,寻到了许久不见的光彩!
“呜呼哀哉!如此要齐尔永情何以堪!盛馥你日后又有何德何能,能定保自己无忧?”盛为一端怜其不幸,一端怒其不争。他想自己曾是杜微渐防,也曾煞费苦心斡旋调停可是终归徒劳,终归无用!是以而今奈何?莫奈何啊!
“旁人倘或不知留清性情,朕不说了若指掌,可也聊胜寻常,因此留清有话尽管直言休拿你那与朕只有一面之缘的侄儿怕生之事作了欲加之罪。”刘赫还是决意闭口不提那日莫念惊怕,只是为了他刹那间错认、竟将他看作了已然亡去的阿七
“哼!”纵然是莫奈何,也不妨盛家二郎示足不悦。他不去搭理刘赫,只旋过身来问了盛馥,“姐姐,二郎来问你,而今虽是无有恪王府中人,可也只有几日之期不日我们便要到大剑关了吧?”
“盛为,你究竟要说什么?”盛馥听得焦躁,“我怎么听不阴白?”
“二郎是说,而今若有恪王府人在,他们为恪王殿下计,亦会劝王妃稍待一日,待二郎做好了车驾再行!”
“车驾?”盛馥听罢脑中只有她那七香通牛车的景象,一息好笑,一息又恼怒起来“纵然前路可用车驾,你觉得那车一夜是可行三百里之遥?”
“三百里是不得!”盛为摇了摇头,颇是严谨,“二郎算过,大约一百余里,若路好走的,两百里或也可达。”
“哈!”盛馥气急而笑,伸手过去就想给盛为一下,不想牵痛了腰肢,顿时汗如雨下。
“唉!”盛为叹得实在苦涩,“你要打也待二郎说罢了再动手也是不迟。且看看自己的模样,莫说百里,现时你可能行出一丈去?”
“绿乔,拿药来!”盛为朝外喊了一声,又对盛馥道,“若要早日救你夫君回还,便莫犟莫问,只管吃药便罢!”
只几息,绿乔就端着一碗汤羹快步走来,刘赫闻见那息掩在木樨香下的气味,不由地瞥了盛为一眼,不想盛为也正在看他。
“耀焱兄,二郎已让郑凌琼停了炉。那药不阴不白,二郎从未打算要劝盛馥服用!”盛为说得干脆利落,不给刘赫一丝询问之机。
“既如此,也罢!”刘赫垂眸一笑,落在盛为眼中竟是别样的阴鸷。
“朕来罢!”刘赫从绿乔手中端下那碗搅动起来,汤匙碰着碗壁叮当作响犹如击罄,一样之音敲在每个人心间却是声声不同。
绿乔看了眼盛为,阴阴不愿的神色中还带着嗔怪,她正怨二郎怎生不阻不挠,怎肯随一个“外人”去做这体己之事。
“你当二郎能阻得住?”盛为以“神”答绿乔,“你何止是高看了二郎!”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盛馥若说不觉尴尬那便是有巧诈虚伪之嫌。除去尴尬,她亦有些不惯——向来坐在床榻旁喂她汤羹饭食之人不是那两个丫鬟便是齐恪——可而今是谁?而今居然是他?是那个不久前自己还欲杀之而后快之人,是那个自己既要“一用”也当真不舍之人。
盛馥看着他一圈一圈地转动着汤匙,时不时再拿手背去贴一贴碗边,测测可是温凉到了适宜“若是尔永,早就亲尝了来试了!”盛馥毕竟还是不惯,毕竟还觉疚愧,因此别过头去只想避了不看。可她避了刘赫却避不开盛为与绿乔
“你那车驾究竟是何等事物?”既然盛为不许她问那气味早已熟知的汤药,那便问一问这“罪魁”,来遮一遮彼此之尬。
“纵然是贼,也是认下了是贼,才能觉轻快!”盛为讽叹了一句,又去拉绿乔,“二郎唯恐而今说什么都被人多听了一层意思去,因此你来说罢!”
“奴婢如何说得清楚!”绿乔一反常日里最爱喋喋之态,斯斯艾艾地像有万千个不会!
“可是用此处管事那车作改?”刘赫停了响动,忽然问道。
“是、正是!”人家既已猜出了究竟,绿乔再不宁愿也只好答应,“二郎料想娘娘是不肯多歇的,先前忽然就想起来,道是这车厚实又不失灵巧,又窄,套了两匹马,还是可行得我们走的路。只需得将轮子改粗些再多包裹了,又要改了哪处奴婢都说不上来的再依照常坐惯的搭起些了就好。”
“到时赶路,车里面只拿裘皮锦被铺厚实了,娘娘躺着虽比不得自己的车,可终归是可养着,又不耽误行路。二郎道是如此虽是比三百里一日稍慢了些,然总比娘娘动弹不得、一里不行要好了许多。”
“一架随意改来的车驾,也非战车,竟可一日少则一百多里,多则两百里?”盛馥惊诧之余还是不削,“可我怎么觉着,你此一日的功夫,将要一日三百里变作三十里呢?你是要用一日的功夫再去耽误了无数个一日——你要我肯,自己可先问过自己这可骗得过人?”
“二郎是恨不能给你插上翅膀,瞬间飞去会了齐尔永,你信是不信?”盛为悻悻然蹿在房内蹿了三个来回,还是不解其恼,“姐姐,你难道不知至尊之所以青睐二郎,就是因为二郎于格物有知?你难道不知二郎急切之心从不比你微少?你难道不知二郎不顾一己只为大局之心?为何还要来疑二郎?”
“留清若说可行,那就必然可行!”适值刘赫舀起一勺汤羹递到了盛馥嘴边,是劝又非劝地恰到好处,“那时出行,朕就为留清的格物造诣倾倒。他此时若说两百里,届时应是只多不少!”
“尽管朕唯愿路途愈远愈好、远到永不能达,尽管朕顾虑你之安危更胜时间万事,然朕更要尊你心意——因此这一日之差你不应再做计较,就此罢了争执罢!”。
盛馥自知又不自知地囫囵吞下了那一口汤羹——烫!她一时不适欲要声张,可到底还是是三缄其口——“仁之与义,敬之与和,相反而皆相成也”她想起齐恪时常所言,一启唇、又咽下一口燎灼,算是认下了倒戈弃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