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二十七、揣无寄
盛为空憋着一腔愤懑,纵然知晓他乃是故意“作弄二郎”也是无奈——他喊也喊了、推也推了,奈何那人除了鼾声如雷就再无别响难道真要兜头一盆冷水浇将下去或者拿忒过恶毒之词来骂?盛为自问终究还是做不出来!
于是盛家二郞抱膝看了那彷佛二十年后的自己许久,一端暗自许下恒心“二郎二十年后绝不能是这幅痞赖之相”,一端又不禁要为“二郎的外祖家竟是‘乱世出东方’的世外奇族”生出了许多傲然之感!
“既是世外高人之流,为何又要二郎这等凡夫俗子来成其大事?”盛为忍不得又怨了东方举一回,“你这二五不着的舅父说是因刘赫不肯信你,然你怎知他就肯信了二郎去?”
“况且还有疯婆?!尚不知她知晓真相后会是何等之应,若是气冲冲只提剑要去宰了大哥、其他一概不论呢?”盛为念起盛馥这些年愈发纵情、肆意就免不得头痛眼疼、心烦意乱,甚至生出了“宁愿去与刘赫相绕也好过与她胡缠”之念。
“罢了!二郎既已踏上刀山便是无路可退、再难也得行至对岸!”盛为自悲了一句,恹恹地立起身来就往外而去。
盛为怀揣着“尚不及好生赞叹一番外祖家的滔滔渊源却就要为他们所累”之想轻合上门,转身正逢十一叔迎面而来。
“二郎有密友、不,当称为长辈到访,他不喜人扰,因此劳烦十一叔且遣开些人、莫在左近,二郎不在时常备些茶、酒来,但只送至门前即可。”盛为一念虑到瞒藏起东方举终归不妥,可若要实言以告亦是不妥,因此与十一叔来了个含混其辞的实言以告。
十一叔应而不问,只道是来回二郎王妃已然转醒,宇文凌旋也业已“上路”,又问盛为是要将她尸身如何处置?
“待二郎去问问王妃吧!”本就想往盛馥处而去盛为抛下了“应将其交予九郎”之想,“到底曾是王妃旧友、又是门阀世家,如何处置就听王妃决断!”
十一叔初时有些迟疑,他迟疑王妃知晓昔日旧友行刺于她可是妥当?然再一想二郎之断也是无过——如今瞒得过可未必一世瞒得过,如今怕王妃心伤不与她道,来日倘或她从别个口中知晓了,岂不是愈发罪过?
“二郎想得周到!二郎虽只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可已‘非是昔日吴下阿蒙’了、况且本也不是,只是装的而已!”十一叔由衷地夸赞罢了又哈哈大笑,“或者咱们庄子里的人倒比郎主、娘子更知道二郎些!”
盛为涩涩一笑,道了句“本就如此”,又吩咐了十一叔稍后要寻一间密室好相告“真相秘辛”,旋即甩甩大袖,撇下了如临深渊的十一叔就往“中军帐”而去!
或是盛为“近乡情怯”,本来数十步之遥而今却被他走出了千山万水之感,待他终是数尽了步伐,呼起了一开口长气、憋紧了就展臂推门。
“二郎来见王妃?”盛为踏入之时就听见初柳沙哑之声,“恰好是来了,王妃正催着奴婢要去喊了二郎来呢!”
“她倒不曾被毒得记性全失?”盛为照常“恶毒”了一句,眼眉间却趣味全无,“那药果然灵验?”
“确是灵验的!也是幸好只破了皮、略伤了肉,并不重。这会儿王妃伤口红肿全消、醒了不算,更是难得喊了饿,这不才吃了些清粥。奴婢猜想若不是她心里挂着事,想必更能多吃些!”初柳一一回罢了,可还像是有话正在喉间吞吐、不敢轻易道出。
“那药确不是二郎自家中带来的!”盛为并不想瞒过了初柳、因也是无法可瞒,“然也与家中、应说是母亲有绝大渊源你且就暂将它当作是母亲故人所赐吧!”
初柳听得了就点点头、像是放下了心肠:“奴婢只与绿乔说了便罢,免得她跟奴婢先前一般疑惑。王妃处只待二郎自行说去!”
“都是二郎的活计呐!”盛在哀了一声,冷不丁却奇起为何此处竟是这般宁静。
“王妃这会儿心绪可好?”他侧耳听了又听,只当是外间听不真切内里声响,“还是终究气力不足,耍不得气性了?”
“王妃此次并不曾有什么气性!”初柳道来自带疑虑,“倒跟中箭前判若两人,虽然急着找二郎,可奴婢看来竟是有些呆愣愣的。”
“呆愣愣的!”盛为轻吁出一口浊气,不知该以为她这“呆”是在为真相既现而来,还是为刘赫舍命护她而至。
“王妃可曾问起过刘赫?”
“不曾问起!因是奴婢早禀与王妃了。”初柳虽是抑制地极好,可眼中还是有惊悸、迷惑闪动,“还有谁人比二郎跟知道些王妃与那人间的纠缠。说无情是无情,说有情也有情,原来一南一北也还能罢休了,偏巧又是要聚首一起,还是为了殿下。殿下中箭他也中箭,殿下肯为王妃舍命、他也肯为王妃舍命倒让奴婢看着也是难分该是谢他还是嫌他。”
“有些事纵然王妃不认,奴婢们也是清楚。因此奴婢揣度着虽然前一刻王妃还想要了他的命,此一刻却定是想知道他的安危,因此便是说了,二郎莫要怪罪!”
“二郎怪罪你何来?”初柳所道皆是实情,盛为只得报以苦笑,“二郎与你们一样,只愿此回终是个了结,以此余生这二人再无瓜葛羁绊!”
“终归是殿下回来了就好了罢!”初柳不敢说她方才瞧见刘赫怀抱盛馥时竟无稽觉得那两人更是登对,一旦想及愈发觉得愧对齐恪,“二郎可是真知道殿下被何人掳去、正在何处?”
“二郎当真知晓!然兹事体大唉!”盛为仰首而嗟,“是过太大了!”
初柳听得“是过太大”,只当是应了郎主所想,齐恪正是被至尊掳去幽禁正发急了要问,绿乔却自内掀开锦帘走了出来,且还带着一叠声低声抱怨。
“二郎与初柳戚戚促促地在这厢说了良久,娘娘都是听见声气了,为何还不进去?”
“可是能听得确切?”盛为因虑适才言辞实在不当被盛馥听去,窘急之下抓了绿乔的袖子就问,“不是都听去了吧!”
“哎呀二郎!”绿乔一手撇开盛为、一手反抓了住他,“若听得真切还能戚戚促促?若听得真切只管听着就罢了,王妃何必喊了奴婢来催?”
“二郎快些进去罢!好不易平和些,若等久了又犯起不耐来可要怎么好?毕竟还伤着呢!”
“不曾听见便好!“盛为佯揩了揩额上之汗,鼓足了勇气迈出了一步,“你们且守在外间,勿让别个近了此处!”
“听得了!”两人回了一句,绿乔就撒开了盛为,却又问道,“二郎可另要茶?可要些吃食?不然奴婢去煮些参汤来?”
“二郎喝王妃的茶即可!”盛为知晓绿乔是为忧他长途奔袭而饥渴乏累,不免心生感激又有愧疚横生,“平日里二郎虽与你们打闹惯了,并不多夸奖,然二郎却知你们原就是最好的唉,你们本不该是这般颠沛呐!”
“你方才说得谁不该颠沛?”盛为才撩帘而进就被盛馥问了个径直。他听盛馥气不喘、语不虚已是讶异,待再定睛一看就愈发难信!
“你这疯婆不好生躺着养伤,又起来作甚?”
“我何时是能躺得住的人?那时如此,更何况而今?”盛馥虽则脸白唇苍,眸中的精彩却还兀自生辉。
“倒也不错!”盛为知晓此“那时”是为盛馥与齐恪双双中箭之时,然这“而今”论起来却是少不得是有尴尬需得玩味。
可盛馥哪里又容得盛为“玩味”不歇?!她只虚一招手让盛为落座,旋即就道:“快些说来,你姐夫究竟是在何处?”
(近日里小疾不断,因此更书不定,望见谅!)。
端午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