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二十、止而定

  此时恪王府众禁军不仅于盛为之“道”颇是不满,且还忿其仗着“胞弟、郎舅、朝臣”之便、大有扭非为是之嫌,恨不得不去尊令。然有一论道是事急从权,又有一说道是见机行事那禁军统领一念如今王妃私军定是以护主为要;二念这些个精猛北人终是比陈设样的“娘子军”堪用;三念既然有盛为担当、若真有了纰漏自己也担不着重责;四念当下既有至少两名刺客窥探在侧,这搜寻之人自然是愈多愈好、愈强愈善因此他忿归忿、恼归恼,终了还是领命布兵、且看来并不拿“北人”作另眼相待。
  一时间那擎天火焰化身为巨蜡,和着各处响起起的号令汹汹而灼。那方焰池像是要拼尽所能照尽了暗黑之处,好让邪魅妖孽无处藏身
  “你可是首领样人?”火光中盛为忽然喊住阿利,既然不识就全凭揣度,“若二郎不曾走眼,你就来告诉了二郎,对岸处可备得有良医妙药?”
  “二郎,他诨名唤作阿利!”已是走开去的阿卫听见了又与阿壮返来,“以前耀王府的管事。至于二郎说的良医,我们之前是有、可而今无有,妙药么,陛下身上本就有”
  不料阿卫还不曾说完就挨了一脚,踹他的正是盛为:“我问他,自有他答。你小子不挂着你主子安危、快去伺候,又在这处罗唣作甚?”
  “小子是怕二郎与他不熟”阿卫揉着并不痛的“伤处”,斯斯艾艾地竟有想赖着不走的意思,“不然小子们等二郎一起再去?”
  “哈!是为怕了被绿乔初柳奚落么?”盛为美眸一翻,“若去得晚了,你们陛下一命呼呜了,却连个哭灵的人都不得,你们可担得这罪过?”
  “二郎当我们为何都能忍得住那么久不动?除了不想扰乱陛下心神,还有条最要紧的,便是只要不被射中要害、当场不治,一般的伤陛下就好似不怕!纵是有毒、陛下也当不怕!”阿壮忽然窜出来回话,也像是“不打自招”得认了盛为所言不虚——他们两人确是怕被绿乔、初柳出言奚落。
  “你们主子为何不怕?”盛为神色倏忽一正,却不问阿卫、阿壮,只问阿利。
  阿利耳闻盛家二郞已久,知此人于陛下乃是个尴尬的莫逆之交——既可称是肝胆相照,却亦有防意如城。他之前常听阿卫等说起二郎种种荒怪不经,本一直诧异缘何他与持重有过的主子能成挚交直至方才一番见识,他才是悟到原来盛家二郞实在是太过懂得“乔装”之术,惯来只拿浑噩掩了阴智。
  “可而今之境可能实言以告?”阿利难免踌躇。他既踌躇于“东方大爷”毕竟不曾得见光日、在寒朝谋就一官半职,又踌躇于或者东方早已声名远播、若不据实说来反而倒是亏心于盛家二郎这番“仗义相救”
  “因陛下曾得机缘蒙世外仙士在我朝盘桓过数日、又有幸得其赐药。其中有一药是有愈合奇效,另一药则是能防百毒。陛下之前经次受伤,于药效也是一一应验。至于良医,那仙士早已游方而去、眼下我处确是无有若要硬凑的,那郑凌琼或者还能抵挡一二。”终究阿利是与盛为说了不是实言的实言,两不相误。
  “哦!?她果真还堪一用。只是你们为何会落魄至此,帝王身侧竟无有良医只拿浑人来冲?”盛为说罢叹罢后即刻又转不甘,“二郎的仙气可一向比你们主子强过不知几许,为何他倒得仙家机缘,二郎反而无有?太过不公!二郎要与老天好生论一论此理!”
  盛为此一番混赖抱屈只为是要探一探那“仙人”的来路。他既瞧见了阿利眼中一闪而过的防备,又怎可“好生去问”?可无缘由的,此刻阿利三人竟都是情不自禁地以为起东方大爷是附身在了盛家二郎之上狐疑之下再细细去看,为何眼眉都有依稀相似?
  “二郎,你们家可有亲眷爱着青袍,整日披散着头发不束,还与二郎长得有些相像的?”阿壮最是直愣,既是想着了就得相问。
  盛为暗自失色——他说得可不就像是那个赠了莫念铜瓠之人,而那人还真就是自家亲眷想当初母亲是怎样说得来着?还有刘赫得的那能保百毒不侵之药、愈合之药,为何听着又与母亲给他们几人傍身之物这等相似?为何他们于刘赫不惧不忧之由竟是与自己不甚忧盛馥之由这般雷同?为何母亲的亲眷又与刘赫有羁?为何
  “这身量也与二郎相似呢!”阿壮嫌弃言语不够描绘,竟又走近了比划起来,“怎么越说越觉得声气都像”
  “你可是被牛屎塞懵了心,因此胡言乱语还不自知!”盛为急忙掩鼻挪动开去,心思一转,只道是此时再不能与此事纠缠,“你们快些去各行己事,莫再与二郎混缠不清!”
  “盛家二郎,小人斗胆再问一句,这些北地子民”阿利眼望那一众被骇至失智之人,目露不忍。
  盛为略略沉吟。实则他所作所为皆有深意、皆是为后事而备——自然不愿在当下就将这些质人就此送还,故以说出话来定是要全然两端:“你能亲眼得见,而今并不得闲空将他们送过岸去然你可去安抚一番,也正好藉此交代些他们归去之后如何谨言慎行的妥当之法终归我们不曾、更不会苛待了他们,是以多呆一时少呆一时也并不要紧!且于二郎来看,你们陛下的日后帝威声阴。较之他们返家更是要紧着急。”
  盛为此言中规中矩、入情入理。阿利听罢虽有言说不出的忐忑,却是挑不出半分谬误、且还该是要谢一谢盛家二郎于陛下“将心比心”的体恤之情眼下木已成舟,阿利只得道谢后转身而去,只留下阿卫与阿壮拖在盛为身后往城中而去。
  盛为怀揣着千钧之秘只身而来,至此又连遭千丝万缕难捋之变,本就无意无心去断清这陌生之地路几途何。偏而今又值众人“各自奔忙”之际,他又实在不愿因此扰人,故以只在一片“乱相”中胡乱穿行、揣度着只需与江边愈行愈远便是正途。
  “二郎可识得路?不如让小子来带路!”阿卫在跟了几个来回之后终于耐不住,奔上前去讨好地问了盛为。
  “谁人说得二郎认不得路?”盛为不悦,“二郎只是要巡视一番罢了!要你小子多心多嘴?”
  “原就是小子心焦陛下、会错了二郎的意!二郎恕罪!”阿卫急忙责己,怕的是盛为无休无止地带着两人盲目而行。
  “罢了!二郎不看了,即刻回去,免得你们赶不及为主子哭丧!”盛为顺坡而下,忽然又停住了太息,“实在二郎也是焦急非常。然此刻焦急无用那便不要焦急!”
  “小子们既见二郎笃定,就知陛下与盛家女郎必然无有大碍。”阿卫强颜欢笑,不敢说与盛为听他之前不去并不是怕被绿乔讥讽,而是恐惧刘赫或会不治
  “笃定?”盛为涩涩一笑,不能言道他之“笃定”也不过是在母亲道来“即刻就能止血生肌”的“神药”——且不论方才刘赫已是命悬一线、更还有奇毒不知怎解盛为怨愤缘何乱相不断,彷佛这混混沌沌再不能得清开之时。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盛为念罢仰天而笑,“可知二郎难呐!”
  盛为这里还不曾嗟罢,忽然又听见江岸某处人声雷动,喧嚣大作……
  “拿到刺客了!拿到了!”有振奋大吼声随着江风翻飞而来吹至盛为耳畔却添了狐疑之味:“竟是这般轻易?”盛为不禁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