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十九、于何住
“当真亦可称是‘至矣尽矣,不可以加矣’。若真是你疯障至此,到底还有谁能度你?!”盛为在“都是二郎疏忽”的愧疚慌忙中詈骂着,须臾间就有股股焦浪正自心而散,灼得他心如雷鼓、面红耳赤。他几纵上前,看清了正双双侧卧的刘赫与盛馥已被哪枝“威风凛凛”的箭枝一气穿联。
“姐姐!”盛为在一只“呼啦啦”顷刻箍起的“人桶”中急唤着盛馥,着眼处一见她双目紧闭、胸口殷红、便再扮不得沉稳、装不得镇定,大颗的泪珠瞬间扑簌而下。“又是如此!究竟是什么劫数!?”
“奴婢们可再受不住了!还不如射杀了我们得了!”已是经过两次”世面“的初柳与绿乔先俯身从后背去听盛馥心跳。两人听罢了虽是暂且安心,却是苦于无从着手、只能撑着盛馥的背脊双双啜泣。
“她而今应还不妨!”刘赫还自竭力强撑,见众人沮丧难捱,便是极缓、极难地挤出几字,脸色就如夜幕般晦暗,“然恐有毒!”
“故以快些送她去疗伤要紧!”刘赫艰难地举起还持着薄刃的右手,眼看就要往盛馥胸前挥去,初柳、等人见状魂散,阿正、阿良更是刀剑出鞘,锋指刘赫。
“且慢!”“狂徒尔敢?!”“大胆!快缴了他刃!”
“他是要斩断箭枝!若不是他于倒下前翻转一回、怕是主子与他此刻更险!”十一叔挥了挥手让众人撤下刀剑,神色忧虑地矮身去探,殊不知一探之下却是咂舌连连,“他脊背处共有三支,却是支支不同。因此刺客应是三拨,至少是有两拨每一拨都是冲着要了主子的性命而来!”
“既然都是不同,为何是会有两拨之说?”阿正问。
“你们来看!”十一叔招呼了他们去看,“其中一支货色拙劣,另两支却可称是异卉奇花、实在珍奇,非等闲人家是能做得,极少、极少!因此这极少之家能在一处现身、又为一事而来之机,也应是极少!极少!”
“这一支尤其恶毒!”十一叔指着射穿两人的那支箭,神情倍重,“我从不曾当真见过有人会将箭枝制成半截空心之样一旦斩断、乃至拔除,中箭之人都是免不得血如如注、恐难活命!堪堪是比用毒还毒!”
正伸手去探盛馥鼻息的盛为听得十一叔一番话来便是手颤不休,晃得已是不支的刘赫愈发头晕目眩。
“只需顾她,无需顾朕!”刘赫愈发萎靡、说出话来也愈发艰难,“如若有毒、如若不断又要何以救冶你、姐姐?”
“速速一同抬回去再论!”盛为看了眼再次生气渐失的盛馥、看了眼就要迷离而去的刘赫,终于憋足了胆气、作了个谋断,“必要保他性命!”
“盛家二郎!”早已于刘赫、盛馥“相拥相抱”耐无可耐地阿良、阿正等人闻言揪然作色,“属下斗胆,然不能不言!且不说保他性命妥不妥、当不当,此刻或可当从权,可若再多让人见王妃与他这等姿态来日殿下知晓,怕是、怕是难以释怀!”
“呸!”盛为啐道,“齐尔永这等脱俗清雅之人怎么会养了你们这班迂腐的奴才?!性命攸关之时来与二郎论礼义廉耻?届时待齐尔永回来、二郎定要与他议一议此事,看他是会与二郎不快,还是会打罚你们这帮奴才!”
“呵!留清,多谢了!”刘赫闻言讪讪一笑,须臾卯足了浑身之力愤然举刃——一刀斩了锁链、一刀稳稳地切在了盛馥胸前,自此手松神散,自我不知
“天哪!这是”早已扶住盛馥的初柳、绿乔在惊呼中扶稳了盛馥,却也被一股温热浇了个满头满脑、一时间心智空灵,不知该怕、还是该撼。
“这是在寻死!”一片呆愣中郑凌琼跌撞着爬来,她一端尖叫着“快些给我拿个火把来!快啊!”一端捧起江滩上的沙土就往那咕嘟咕嘟往外冒着“血泉”的箭枝上堵。
“顾不得了!都先顾不得了!这会儿能顾得住血不流空就已是造化了!”她一把又一把地往那箭枝里灌着沙土,催促声听起来就要发狂,“火把呢?火把?”
“还不予她!”盛为面如寒铁地看着一众踌躇之人,“二郎说了,他死不得!万不可死!都是不曾听见么?!”
郑凌琼终于接过了有人递来的火把!她急忙忙地又喊,”随是谁的刀、剑,快些将他伤处的衣裳挑开了,快些!”
就要弥留而去的刘赫被腰腹间的一阵灼痛惊醒,朦胧间看见那最被嫌恶之人正用劲地在他腰腹间扎紧了什么,顿时就道:“朕——不需你救!”
郑凌琼听得刘赫说话又喜又忧。喜的是她看见了血势渐止,忧的是刘赫或是回光返照。她故意说些“此刻由不得陛下!盛家二郎说了陛下不可死!我既是已到了盛家的,自然听他家的话!”之言,好让刘赫不失了斗志、能清醒则个,谁料想不待她说完刘赫又已是昏死过去,一派沉沉。
郑凌琼叹了一声就侧过头与盛为急道:“奴婢懂些医药,这箭果真是有毒的,虽不烈、不至于立即就要了谁的命,却是调皮、不好除根,只怕是要费些手脚的!”
实则纵是郑凌琼不说,此刻盛为的眉头也早已是拧成了一团。试问在场之人有哪个不曾看见那二人脸上此刻已有淡淡青蓝气浮动、且像是越来越深。
“都抬回去!抬回去再论。”盛为心中虽有计较,然也忧时日不允,“辛苦十一叔立即遣人回去寻了母亲,届时将箭枝也一同带去”
“二郎放心!”十一叔点着头,“自会妥当!”
“庄中之人随二郎护着他们回去,阿正、阿良在此搜捕刺客。”盛为须臾又道,“死活不论!”
阿正四人听言略讶,阿良更是问道:““盛家二郎!活口岂不是更能问清曲折?为何死活不论?”
“你们若有抓了活口的能耐,二郎只怕要欢喜不及!”盛为瞥了瞥这四个从前论起来是“草包废物”、而今看着太不顺眼的恪王府亲卫,嗤了一声,“你们倘若是要与二郎辩是非、论论理,此事过后二郎随时恭候!”
“二郎,我等一走,只怕他们人手不齐!”十一叔只挑些子虚乌有之事来打着圆场,“早先已遣了人去守住江岸、又派了些回去要助城中搜寻,此刻回程再调配人来也需得耗时良久”
“十一叔,你当这样便能难住二郎?!”盛为懒散散地掸了掸衣襟、忽然发足就往阿卫等人处奔去。
“都与二郎闪开!”盛为才刚在一众北人前驻足,就自腰间抽出一把镶金嵌珀的短剑、一挥两挥间斩断了阿卫与阿壮的绳索。
“你们二人随二郎回去,伺候你家主子!”盛为嫌恶地用两指捏着那把沾着了牛粪的短剑,几乎就要作呕,“阿壮、你先去洗上个百八十回,待确是无有味道了才能再见二郎,不然二郎便要砍了你!”
“你们这等臣子家奴也是让二郎大开眼界!你家主子在那里寻死觅活,你们竟是无一有声、无一有动适才倒是动了一回,然二郎还是不曾听得你们有声,难道都被刘赫毒哑了才带来的?”
盛为来得实在突兀,行事实在怪诞,说话实在无稽几番轮转下来,倒是灭去了阿卫他们不少冲冠眦裂之气,唯有狐疑惊诧更甚。
“二郎,陛下究竟怎样?”毕竟阿卫与盛为最是相熟,此刻也只有他敢应声,“我等不出声响,是为不扰陛下心性、也是不能示弱、示恐的用意。都是商议好的了!”
“原来如此!”盛为深以为然的样子怎么看着都是荒唐不羁,“你们陛下此刻还不曾驾崩,不然二郎便无需让你们去伺候、而是要去陪葬了!”
“那他们呢?”阿卫指着阿利、九郎一众人:“二郎要如何处置?”
“宇文九郎!”盛为不答,只挑着眉看着垂头缩手、只盼不被看见的宇文九郎,“久违了!”
“盛家二郎,久违了!”避无可避的宇文九郎咬牙抬头,比起血誓,盛家二郎又有什么可惧?
“刘赫待你可好?”盛为嬉皮笑脸地问着,“瞧你倒是精壮了不少,想来二郎如今定是打不过你!”
“陛下待我恩重如山、如同再造父母!”宇文九郎索性挺直了胸膛,声如洪钟。
听罢了南地儿郎一片啧啧的鄙夷声,宇文九郎只当盛为也定是会有重言相讥,不料那盛家二郎仅是微微一笑,又道,“想你若还在家便并不会有这般前程可期,是以他善待好便是大美,并不枉费你此择此断!”
于是人人瞠目结舌!谁人能料到盛家二郎竟能豁达如此、于一个贼逆这般宽厚?!殊不知宇文九郎更是“厚颜无耻”,想要“乘胜追击”,“既如此,敢问二郎,是要如何处置我等?”
“拿去!”盛为略一笑便掩着鼻子示意阿卫接过短剑,此一行骇得南朝诸人齐齐惊呼,盛为却是充耳不闻,“悉数松绑,一同寻了刺客去!”
“敢问盛家二郎,你这是?”齐恪禁军中有人不忿,“他们可是北地贼寇!怎可不防且还相信?”
“非也非也!”盛为摇着头、晃着首,“既然我朝至尊而今仍以‘南兄北弟’御北,那他们便不是贼寇,有些打闹亦只是兄弟之争,哪里就来那么些对峙敌意?”。
“再者,若是何事,只来砍二郎的脑袋即刻、与你们毫无干系!如此可是妥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