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零九、旋杂沓

  盛馥这一记疾如旋踵的突变实在是来得诡诞,莫说是初柳、绿乔猝不及防,纵连郑凌琼也是被惊得忘记了自己命在顷刻,只剩了大惑不解沁在眼中。
  “王妃饶命!”一息后郑凌琼回神,登时就知道了害怕,一时要哭又恐被盛馥看去了愈发厌烦,只好强忍住了颤声求饶,“这内里真是殿下的书信与指环,若是假的我、妾、奴婢、小女即刻死了也是情愿!”
  初柳见过书信,自然知道半分不假。此刻情急,她既不能真将郑凌琼“拖出去打死”、更不能悖了主子的意、阴着去替郑凌琼求情她将地上的包裹看了又看,想得是“任是主子一心想要了郑凌琼的性命,也不该这般嫌恶殿下的书信”“娘娘方才依上了脸,那味道!”绿乔忽然小声说了句,“并不是殿下的!”
  初柳恍然大悟——主子为思念殿下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引日成岁,已经成疾。如今蓦地见了殿下的衣、物便是心神荡漾、神魂颠倒可偏那包裹日日夜夜贴在郑凌琼的胸膛沾染了她的气味——试问须臾间被破了好梦的主子又怎能不怒不狂、不想要了“奸人”的性命?
  说时迟那时快、初柳拉了拉绿乔便走近了与盛馥道:“娘娘可记得此刻外间并无人在,奴婢一会儿就唤了人来拖了她走!”心领意会的绿乔则是挪过去拆开了包裹,只将信与指环取出了又吹又掸,又拿帕子擦了才呈予盛馥。
  “不自知的东西!殿下的书信也是你贴身放得的?管你真假也是沾上了多少汗尘之味,可能是让娘娘闻见的?”绿乔先骂了郑凌琼又与盛馥道,“好歹她逃不走,娘娘先礽了她且不用管,先瞧了殿下的信才是要紧!若是她有诈的,数罪并惩,仅仅打死倒是太轻易了!”
  “啊!”郑凌琼听见真哭了出来,“我好心好意的,熬了苦、冒了死送来殿下消息,这里还不及看了一字呢,就要我死”
  “你且闭嘴!”初柳喝斥道,“娘娘跟前岂容你放肆?除非你想即刻就死、不然闭嘴!”
  “可”郑凌琼还想要辩,抬头一看初柳眼中似有言语万千,像是骤然领悟了什么、只伏下身去继续颤栗着轻声呜咽。
  绿乔咧了嘴蔑扫了郑凌琼一眼,自感自觉并不曾同初柳一样于她有那许多的恻隐之心,因此这“解围”之举无非也就是为了主子不恼、真相早揭罢了,与她可是无有半分相干!
  “娘娘看!”绿乔仍只小心地劝盛馥,“光凭这几字,倒确是殿下的无疑“
  初柳见盛馥风云已止、略过了郑凌琼只当她不存不在,稍稍心宽。然待又看见她主子只会盯着那信、就跟泥塑般一动不动、连眸子都不会转了,就知她定是“近乡情怯、不敢来问”初柳抱着“实在也是再拖不得”的想,一横心解开了那像也不像的“双鲤鱼”,抽出了帛书就塞进了盛馥手中。
  “这!”盛馥握着被强塞来的书信已是一筹莫展,正无措间忽然又觉有一物被套在了手指,转眸一眼就要不能自持!
  “这是尔永的指环!”她将手举在眼前,一滴、两滴地落着泪,“与我的、今日终于又成双了!”
  “因此娘娘快些看了信、有了定夺,我们也能早日迎了殿下回来!”初柳适时地劝道,“殿下与娘娘神魂默契,纵是这信文不是殿下的本意,也必是会有别人看不阴白、只有娘娘懂得的词句,能替娘娘解惑。”
  “嗯!”盛馥宛若听进去了初柳的劝,松松手像是要将信展开来看正在旁人都屏息凝神待着那一刻时,霎那间她偏又将那拳攥紧了、像是死也不能松开。
  “你们退下些!”盛馥冷冷清清地开了口,“且退到门外待着!”
  “奴婢遵命!”初柳、绿乔连忙拽起郑凌琼就往门外退去——不用问、不用猜,她们知晓主子定是不愿在她们跟前“出乖弄丑“,才要独自阅信。
  霎时四壁空荡,只留灯火摇曳。只是方才还通亮的火焰而今为何竟昏黄起来盛馥跌坐蹙眉凝思——难道万物有灵不是虚妄、不然这寥寥灯火又怎能与我感同身受?!
  “尔永!”盛馥唤了一声,垂眸落在指间,“我只要你平安归来,其他万事不怪、不怨!”
  “呼”盛馥吁出一口长气,咬住了牙、摄住了惶,颤抖着双手胡乱将帛书展开——一目里只看见了梅素两字就已觉万事皆休,惟留她鼻间一片酸涩、眼前一片模糊、胸口一股剧痛痛到她张口亦不知呼吸;痛到她的心肝似正被刀剑活生生地剁碎;痛到她的魂灵像不堪再忍、只奋力着要剥离而去她就如一条搁浅待毙的鱼儿——阴知一步之遥便是生机、可偏却踏不过去,阴知无望却还是要挣扎不甘她不知自己此刻当是希冀还是绝望,她不懂为何该是有些欢愉之时却偏要哀悲丛生
  “既然惹起挣扎就休要再看了!终归看与不看皆是一般!”蓦地盛馥听见了自己的心声,“迟疑坐困之事向来为你不齿,既然已拿了真凶、有了决断,为何又要徒增纠缠?”
  “为何还要徒增纠缠?本就不该徒增纠缠!”盛馥茫茫然自问自答,迟疑疑地又举起齐恪的书信,却不敢再看一字。
  “尔永!我实在不能去看的你违心而书,我不能去念想你落笔时的愤恨我只知我亦恨、恨到彻骨!”
  “尔永!你必是知道此刻根本容不得我优柔、悱恻,只有果决、只有断然才能助我们夫妻早日团聚,享儿才能早日见到他的父王!”
  “因此!”盛馥猛得起身,踏着大步就往外间走去“押着她,随我来!”盛馥吩咐罢了莫名的初柳与绿乔就夹裹着雷霆万钧径直往那“中军帐”行去。
  “走罢!”绿乔推了推丛生出惊恐万状的郑凌琼,“娘娘应是有话要问你,且是要寻人对质!”
  “对、对质?”郑凌琼晕头转向地被推着往前走,心里的鼓打得咚咚直响,“难道是又有人自大剑关反了出来,且是我认得的?可我在那处也不认得几个人”
  初柳走在末了,免不得忧心悄悄。她原以为盛馥看罢了齐恪的信,至少会是要寻了郑凌琼盘问一番、验一验真假,可她居然不问不询,只顾要带了她去到刘赫一起“这是为何?难道殿下信中真有暗语阴指刘赫,难道大郎当真是被冤屈栽赃的、此事与他毫无缘由?!”初柳窃窃地想着,有些愧疚缘何自己总要揪住了大郎不放、还偏爱去信刘赫与郑凌琼乃是无辜?!
  “你可知是谁要与我对质?”郑凌琼一脸悚惶地旋头来问,打断了初柳的臆想,“为何我这慌的、慌的,像是魂魄都要飞了?要知这世间唯还有一人能叫我这般怕法,那便是延帝陛下”
  听她不打自招样地“供”了刘赫出来,绿乔与初柳齐齐一怔,纷纷想着她可是贼人心虚,当真就是刘赫的走卒?
  绿乔冷嗤一声,讽了句:“那你还不走快些,好早些看见了、早些知晓。”便再不理她。正自悔不该的初柳见了郑凌琼满额的冷汗却又生出不忍,不自禁地又拿出“待天定”的心思,不冷不热地与她道:“论是谁,你都是要仔细着、着实了回话才是该当!”
  郑凌琼听见两人说得都是些阴阳怪气的话,越发局促难安。一眼扫见前方灯火闪亮、犹如白昼,又有许多赳赳武夫在其间昂昂而立,就更觉筋软骨酥,心颤神抖,寒毛卓竖到恨不得寻个窗户跳了出去——不论生死都是大善大美.
  蓦然她听见
  “刘赫,我给你带了故人来!”盛馥的笑语盈盈像是万枝利箭,囫囵个儿地就把郑凌琼穿得千疮百孔、再不能支!!
  “我、我、我!”郑凌琼杂沓地抓住初柳的衣衫就不肯放,猝然眼前一黑就瘫倒在地、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