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六十一、藏驰光

  “她们去了,我自再可挑别的人来伺候!漫天下的奴婢,还恐拣不到称心如意的么?”深知自己绝不可“露怯”的盛馥将心底的揪痛略过了,摆得仍是波澜不兴的样子,“还有你!之后也莫要再住在恪王府。既已入仕了,自立门庭也只是早晚之别,更何况你本无有财帛之忧,因此要么快些回家去、要么快些自己置了宅子去,总之不宜再在恪王府久留。”
  听见盛馥之言“句句绝情”,盛为此刻该当是气极而笑才是合宜,然他居然不气、不恼,心念转动之下只拿疑惑的眼神再去看初柳绿乔、问的是:你们可是”照常“偷听了些什么又告诉了她些什么
  绿乔咬着唇上已然黑紫的结疤、很是僵硬地点了点头,不想一下急了又破开了创口,鲜血滴下也不自知。
  “我替你们主子做主,都先起来!”盛为大袖一挥、瞬间就没了小心的意思,肆无忌惮地就如往常一般!
  “且听仔细二郎教你们的!”他伸手跟绿乔“讨”了个杯盏,自暖笼里取出茶壶就自斟自饮起来,“王妃娘娘若要放了你们出去,你们出去便罢!总之已是自由之人,她也管不得你们、奈何不得你们什么。因此若是不想嫁人的就只住在恪王府不走,究竟而今你们的住处是恪王许给你们的,并不曾说过如何了就不得住了,故以尽管住着就是!”
  “你们若不计较每月少些例银,仍愿替王妃娘娘做了些什么的,也尽管去做,并不用听了她的话!如上述同理——因是她再管不得你们!”
  “然有一条你们也需得想仔细了,若是她因此嫌恶你们、狠心报官要抓了你们去蹲大狱,那你们这两条命可就要交待在里头可是愿意?”
  “娘娘若真狠心、奴也认了!本就无有愿不愿的道理,就是该当的!”初柳听罢一扫怅惘、忙给盛为行礼,“奴谢二郎指教!”
  “二郎就是二郎,奴憋死了、急死了也想不出的答,二郎倏忽间就解了!”绿乔更是欢喜地蹿上去一把拖住盛为的袖管,“二郎可饿了?奴去让备些吃的来?”
  “瞧瞧你这龌蹉样!”盛为嫌弃地撇开绿乔,自怀中抽出快帕子递给她,“擦擦罢!倒像吃了人血似得、渗人得很。不看仔细了,还当是给你家主子打的!”
  盛为“推”开绿乔,看见盛馥听得了他这般“无赖”之言却还是无应,免不得要再添一把火去、好烧穿了她支起来的那层幕布,“再同理!二郎既然也是自由之身、而今在恪王府住的所在也是姐夫给的了,那便是但凡何人都赶不得、挪不得,二郎誓要赖死在那处即便之后成婚生子也是这般!”
  “哈!”默不作声的盛馥果然笑出一声,其间有耐不住的气急败坏,“盛为,勿要以为一贯玩笑多了我就没有真话、下不得狠心!你们三个若是想去大狱的,我自能成全!”
  “那莫念呢?王妃也赶了他走?”盛为非但寸步不让、还先提出莫念来加码,“还有享儿呢?若说享儿幼小尚不知离别之伤,然莫念却是自享儿出生便是恨不得日日守着他不离的,王妃娘娘要硬拆开了他们兄弟俩,当真忍心?”
  “莫念姓盛、自得回盛家去!”盛馥说着转过头来,皙白的脸上竟然泛起了一层红晕,“享儿你带走,来日或是过继给你!”
  “疯婆当真疯了!”盛为一下被夺走了洋洋自得之色、凑近了盛馥几乎要吼,“你当二郎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你当她们俩个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你当只有你着急齐尔永安危、我们都是不忧,你当你能凭一己之力破了这谜题、救了你的夫君回来?”
  “错了!你可知你是错尽了?”
  “这本就是我一己之事,而今不烦扰你们,何错之有?”盛馥探起了身子向着盛为迎面而上,“不需得你们劳心伤神之事,且罢休了不好?”
  “王妃少与二郎弯绕!无非就是这两人听得了些话再告诉了你,你怕带累了盛家、带累了垂伯乃至带累了她们才是要逞这匹夫之勇?当真是比二郎还要荒唐!”
  “我并非男儿之身因此并无匹夫之勇可逞!”盛馥终于像模像样地说了句“人话”、神情也不再似方才那般无痕无迹。
  “休得废话!我明日便启程归去,莫要多言!”
  “你归去之后呢?去面见至尊?见了如何?说些什么?可能有个说法与至尊道‘我知殿下在哪处’?既不能,是去哭?去闹?还是要去与至尊道‘我一人做事一人担,莫要牵连盛家与垂伯’?可知非但莫名更是可笑?!”
  “若真是至尊如今此事也并不是因为王妃娘娘而起,而是意全在我们盛家!因此是否撇清都是一般无二,王妃一贯睿智之人怎么连此理都断不分明?”
  “还要将享儿过继于二郎?疯婆你倒是想得美好!”盛为嚷到“兴起”就在水榭中不停打圈疾走,藉此排遣着焦灼。
  “纵然你以为齐尔永凶多吉少因而不想活了肯抛了享儿不理、纵然享儿真能改性为盛,然他还是皇室血脉,还是可被拿来做这般的文章、那般的文章,或者届时因此连同二郎一起小命不保,二郎还怎生护他周全?”
  “昨日抹脖子撒疯、今日又要断了六亲发癫,敢问王妃这般可是能寻回了齐尔永来?还只是在做些乱上添乱之事、自毁阵脚?”
  盛馥拿眼追着盛为从东到西、由南至北,几次欲要出言截断了却又忍下不发,直到盛为似是再无叫嚣之词,才又是斩钉截铁般地道,“我并非狂也不癫更未疯!我有我的章法,未必就要与你道明了!究竟你还是置之事外的好,连父亲、母亲并垂伯、宝明阿尚都是一般,我并不要你们其中再有一人来管了此事!”
  “至于享儿,经过此事之后或者父亲、母亲有意归隐的,他也便无有后忧!”
  “苍天呐!苍天呐!”盛为终于还是有了欲哭无泪之感,“疯婆!你是抱了必死之心么?你凭甚断定齐尔永已是不在或者终将不在?你所谓的章法又是什么?难道是要与谁同归于尽?可而今连这‘谁’都未清,你又要怎生与人同归于尽?”
  “噗通”声响起,初柳、绿乔两个又再跪下,咬死了牙不哭、却是身颤如秋叶,色变如花凋。她们怎么敢认原来这“带累”之意当真就是主子要去搏了性命、又怎么敢想好端端的一家子人或者自此就要分崩离析,为的却是抓不着、摸不透的缘由。
  “娘娘在何处奴就在何处!”初柳自认嘴拙,但觉这句论是说了多少遍也足以自表其心,而向来玲珑的绿乔此刻也是语滞难言,说来道去仅是一句“娘娘赶不走奴!也莫劝了!”
  “我自有打算、自有断清之法!”盛馥牙关咬得紧紧、身子崩得直直,“既然你知我心意就更不该阻扰,你只需得替我与尔永顾好享儿、顾好莫念便是大功一件她们俩,”盛馥用余光去扫了初柳、绿乔一眼,深吸了口气再道,“她们俩若不肯走的,便与你一同照看享儿、莫念!只是你们再不能居在恪王府,与旁人皆说是我疯了赶了你们出去便好!”
  “二郎不肯!”盛为跳将起来,“且纵然二郎肯,父亲、母亲可肯?”
  “他们不肯也得肯!不然能锁了我起来不成?”
  “你若不明不白地要去送死,锁也不妨!”。
  姐弟俩正相持不下之时,突然听闻从那木樨林中传来一阵夹裹着笑意的声气——“什么生啊、死啊,锁啊、逃啊的!贫道耳背,待走近了再说来让贫道听清了,才可与你们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