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二、妄作宽

  阿凯当初是怀着“当真是要了命了”这般的心境去了云城寻到的刘赫。之后汲汲皇皇、一来二去间只匆匆与刘赫提过一回“替身娘娘”之事。但刘赫那时心魂不在,听了既不详询也不讶异,只给了阿凯”孤知道了“四个字就再无下文。
  接茬几人奔命而返,路上又是遭伏、又是受伤的奇险之事屡发不止。喧哗中阿凯有一阵儿似乎是忘记了“替身娘娘”之事,也就再没跟刘赫细禀过什么,直到他们回山
  那夜几人从韦氏虎军军营中遣出,疾马纵至托林山附近刚好天晓。为掩形迹一行人乔装改扮成流民之样,这才三三两两地赶往托林山而去。
  那日阿凯与阿壮一起扮作了大、小两个儿郎跟李先生一处,充作是父子三人。刘赫则是与东方、阿卫一起、佯装成了三兄弟。
  别人破衣衫一换、头发一散一搅,再把自己蹭脏些,不走近了细看并不会有什么破绽。而刘赫虽也是与别人一般一样扮好,可他就是与流民不像!
  东方为此不住地叹啊!他叹刘赫为何不生得矮小猥琐些,非得是个又高又大的,而今连扮个流民都不成!阿卫听了不服就替主子说话,道是阿凯非但高大且还壮呢,大爷怎么不嫌弃了他去?
  试问拌嘴耍混东方败过给谁?这结果自然是阿卫非但不曾替主子打抱了不平,更被东方斥道:阿凯虽是高壮然他有贫苦之气、一拿就来。且他而今刚好跛着腿,那就更是适宜。可瞧瞧殿下这个脊背、这个态势,哪里就有一丁点儿流离失所的劲儿?说是哪位贵胄私下民间倒看让人信服!
  东方叹罢了就把刘赫的撒发弄得更糟糊了些,又取了些泥灰厚涂了他一脸,还把本就破旧的衣衫撕扯地愈发褴褛活生生地就把刘赫弄成了一个疯汉模样!然待捯饬完了,东方仍是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很不足意,道是“就这般都还不能勉强一看,要不殿下屈尊再去泥潭里滚上一滚或会好些,总要扮像些才是安适”那滔滔不绝的癫话听得边上的一众人眼皮直蹦、脸皮直抽,
  一番闹腾到底是以刘赫的拂袖而去告终。刘赫道:若天要亡孤,纵然孤自毁双目、自折双腿也是避无可避。若天要助孤,纵然孤驰骋直入亦然无妨。孤既然信了天命,那便由天定运
  “这无士道长怎会如此无稽”刘晔听到此不禁失望,“他乃是能洞察天机之人,为何做派这等低小反而像极欺世盗名之徒?”
  “呵呵!果然王兄也是这般以为!”刘赫垂首叹了一息,“而孤彼时又何尝不是误解了道长之意。他那日之反常实则是为‘激将’,而这‘将’就是孤了!”
  刘晔听罢愈加不解,略加参详之后就怫然不悦“难道彼时耀焱萌生了退意,就此想撂下大业不顾?搁下几百条人命不管?”
  “王兄误会了!”刘赫拱手一揖,“孤在旧时或还会为父王、母妃之安危生出些许踌躇,然此等心境在孤北归之时便已绝迹!而今孤要成事之心已然坚如磐石、牢不可破!宁杀身成仁也绝不行苟且偷生之道。”
  “难道无士道长不知耀焱心意、故而要出言相激?”刘晔神色终于平缓,然他还是疑惑,“不然岂非是多此一举?”
  “他并非是多此一举。他只是见孤为他事劳心伤神太多,忧孤就此折损了锐气锋利才会有此一激。他要孤认清自己是天命之人,莫敢或忘!”
  “他事?在南地的他事?”刘晔的心思转瞬就牵连到了母妃曾提及过的盛家女郎原来如此!耀焱定是见心爱之人终于另作他嫁,忿恨难平之下才是恹恹不振!
  “耀焱!为兄不知能否劝得得当、但仍要一劝!”
  “儿女情长只适闲散人士或属清贫之家,我等生来与此无缘!妻妾之用原在持家嗣后,只要容貌得当、品性端良就都可娶得纳得。天下女子千千万,本无有非谁不可之说!待等大事得成,请母妃再为耀焱择良而选便是!耀焱切不可为此再添愁绪!”
  “多谢王兄相劝!耀焱而今已是无妨!”
  刘赫说罢涩涩一笑。王兄句句直冲盛馥而去,而盛馥与自己因果缘由又怎能与刘晔说得清、道得明?既然如此,那便不说也罢!
  “然耀焱于情字之上向来是难以堪破!”刘晔忽然又叹惋道,“当年母妃煞费苦心想要替耀焱阻了一段虐缘,却是落得个损兵折将、溃不成军之局!”
  “耀焱惭愧!”刘赫卑陬失色,“孤彼时少不更事,也从不曾当真用心去亲近了父王、母妃乃是王兄,故以不能体会母妃苦心!而今想及就要措颜无地”
  “罢了罢了!”刘晔望着刘赫那一头苍发骤然十分不忍,“耀焱莫再自责!那等的姿色、那般的人若是当日缠的是孤,孤或者也会与耀焱一般心智尽失!哈哈哈!”
  既然提到了“那般姿色之人”,刘晔免不得就去瞟了眼墙角那“一团之物!”。
  “怎得老天每每总是要在顶顶姣好的皮囊中放上一颗奸猾之心?妲己如是、褒姒如是所谓美色害人真乃是不刊之说!”刘晔嗟罢了又道,“来来来,耀焱还是续着说来。回山之后又是如何?”
  “回山之后”刘赫眯了眯双眸,掩了掩其中的杀戮之气,“回山之后孤便要杀她”
  那日六人两拨分头而走,还是刘赫与东方、阿卫先回的山中。刘赫初见山中部属见他都如见鬼,只当是因自己猝然而返又是以这骇人模样现身。然待他行近山中居所却听得有女子娇笑声频频响起,顿觉有异!
  本来山中也有女眷居住,若有听见女子笑声并不稀奇!然此处是山腹中枢之地、是刘赫真正的居处所在,试问哪个女眷敢到此处纵声欢笑,又有哪个侍卫会敢放得她进来?
  还不待刘赫问,那几个侍奉在近处的侍卫已是呼啦啦跪了一片,道是,“此女是由曹道长带来,日日在此说是要等殿下回返!说不得也撵不走!”
  论及那曹道士,他本是在穷困潦倒到极致之时被刘赫招募而来。经年的寂寂无闻之后,旧年忽然钻研出了郑凌瑶弃之不要的那半拉残方、炼成了刘赫赠与盛远的“吐真香”!要知道此乃大功一件,曹道士理所当然地就此“一跃升天”,得了个丹房掌事之职,而今在这山中也算得是个得脸之人!
  可这才得脸之人居然敢悖逆至此做出这等不的脸之事?!刘赫勃然大怒!抽出了一个侍卫的佩剑就奔着那笑声之处疾去!
  刘赫这一去就看见了曹道士正与一女子坐在他堂前喝茶。那女子以黑纱蔽面并看不清容貌,但她那身形却让刘赫心中猛然一窒——何以竟是如此熟稔?
  曹道士听得人声熙攘只当是侍卫们又来赶人,正抬头想要训斥几句却看见刘赫仗剑怒冲冲地立在那里,霎时气焰全消、只同一滩稀泥般萎顿在地。他连眼中的淫邪之光都未散去就已自湿道袍——堪堪尿了一地!
  刘赫无心去理那无能龌蹉之人,只拿剑对准了那女子——只见一个剑花捥过,那女子蒙面的黑纱尽去
  “孤要杀了你!”刘赫说这话时自觉平静如水,稳稳地提起剑就往她咽喉刺去——什么绝世之色、什么旧情难却统统不堪再提!堪堪只添羞恼!前世既是孤一剑了解了你,今世再来一回又当怎样?欠便欠!负就负!欠负多少世孤也无惧!
  眼见那女子已被骇得神情呆木、面如金箔,只当自己难逃一死之时,刘赫就要点到她咽喉的剑尖蓦然就斜开了去除了削去她几缕头发之外,竟然再无伤痕!
  “娘亲啊!”那女子回神之后凄惨厉呼了一声便趴伏在地,颤得就如腊月寒风里的枯草:绝望且又无奈!
  “东方举!”刘赫暴叱一声,“为何阻孤?”
  “殿下认错了人,杀错了也是不好!故而贫道要阻!且这只是其一!”东方举劈手就夺过了刘赫的剑,“殿下肩上的剑伤不曾痊愈,这用多了力气也是不妥,此乃其二!”。
  “这其三么”东方看了看周遭,“待殿下洗干净了,换了衣裳,收了这恶鬼般的模样,贫道再告诉了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