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三、空怜盈
哪知还未到了尔香堂门口,远远就见初柳、绿乔两个桩子样的杵在门口,再走近些,只见她俩满脸均是白日见鬼似的又惊又怕之色,正在那里面面相觑!
盛为只当是出了何事:难道是盛馥跟来人吵闹纠葛了起来?疾步走近了正待要进去看个究竟,又被两丫鬟拦下,只叫他从门缝中往内去瞧——这一瞧之下!!!难怪她们是要白日见鬼死样!盛馥居然正与一灰发灰袍之人相拥着立在当堂!
盛家二郎当即疯怔了:这疯婆当真是反了天样的疯了不成!竟是何时又多了这样一个“奸夫”出来?而今非但让“奸夫”浑冒齐尔永旧友之名而来,更是要在齐尔永旧时住地“偷欢”!她因是瞎了所以不见齐尔永的字画挂了满墙,因而不羞不愧么?!
盛为愈想愈是替齐尔永叫屈:二郎早是说了需得看好了这疯婆,岂料你就是浑不在意?!如今这等样的事情,也是不能让你来管这疯婆,只待二郎来替你出了这口恶气!
盛为撸了袖子要进去“就地正法”了奸夫!只是袖管还不及撸到一半,就被初柳一把拖住又是用一手掩住了他的嘴!盛为刚想挣,一边绿乔拉他衣襟指着那灰色人影示意他可要看清楚了,又是动着嘴唇无声地读出两字。
然盛为气急败坏之哪里能分辨绿乔这两字为何!只是两个丫鬟搅得不得已,再是生心去看了看——那个灰发披肩的侧影,怎生这般相熟?尤其高挺的鼻梁、异常坚毅的下巴、这刀削斧砍般的轮廓……刘赫!盛为突然读懂了绿乔方才的唇语!堂内那个消瘦灰发之人正是刘赫!
盛为的满腔怒火须臾被禁锢!然满胸的忧烦却是跃然而上:果不其然!二郎那时的担忧果不其然并非杞人忧天!简直就是一语成箴!这疯婆当是疯的,刘赫也是疯的罢!他怎敢冒称齐恪旧友来见盛馥?!
只是刘赫是何时到了这里?!这几月不见,他又怎地脱胎换骨样成就了自己这番沧桑模样?难道这般落魄到不成人形便是传说中的相思成疾?!
猝不及防的,那时与刘赫日日交杯换盏、相互虐称着“舅郎”、“姐夫”之景现于盛为眼前:彼时的刘赫意气风发,眉宇之间全是痛快!而今虽是看不真切,然就凭他一头发色灰暗,就凭他隔着冬衣都是难掩的嶙峋肩骨……该是如何的磨折才能将人如此毁拆?这满身的萧瑟啊,比之冬日的凄凉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齐恪呢?!齐恪若知盛馥还与刘赫纠葛未断将会如何?盛为一旦想起齐恪来,又是忿忿为之不平火,怒气腾然而回:盛馥这疯婆当真是看齐尔永好欺便是这般肆无忌惮么?!若说当日纠葛还是情有可原,事到如今,盛馥为何还要去回应刘赫的相思?这是想害死了谁?第一个便是齐尔永罢!
盛为低“咳”了一声,甩了初柳之手还是想冲将进去,然再一眼看见刘赫灰发,又是踌躇不忍起来!
“或者,二郎先听听他们说些什么!若是在商量私奔的,再进去抓个现行不迟!”
如此,盛家二郎并盛家女郎两个最是得力贴心的丫鬟,便是眼睁睁、耳生生地隐蔽在尔香堂外,看着刘赫忽狂忽悲忽沉忽重、听着刘赫的字字触心、句句伤神……世事无常!这般的阴差阳错造就的孽缘,该是怪谁、怨谁?!
若要真寻那源头,齐尔永与末杨那出就是首祸!可若是盛馥之前待齐尔永能像如今般的,他就也不会去上了谁的当,若他不上当,也就无有刘赫可趁之机!既有刘赫了,但凡是齐尔永当真是变了心,盛馥与刘赫也是能圆满!然齐恪与盛馥重修旧好得居然如此突然!莫怪刘赫不甘,纵是盛为自己那会儿都是为此变扭了许久……
若齐尔永不是好的,纵然是他们修好了,盛为仍可助了刘赫去争上一争,可齐尔永却偏是好极之人!对盛馥、对莫念、对自己……哪个不是真心以许?两相一较,一个是婚约已定、良善之极的郎君;一个是乘虚而入、有家有室的异国王侯,纵然不论那时那箭矢之事,刘赫也是哪里会有胜算?
因果循环之下,当真就是盛馥亏欠了他么?还竟是老天亏待了他?!他该怪谁?竟是无人可怪!或者也是只能怪自怨己,才是把自己摧得如此不堪!
盛为一心默想感慨之下,并不留意堂内已是许久不曾有半点声息。忽然一道灰影掠过身旁,不曾停留便要径直而去!
“你若哪日想一醉方休的,找人送了帖子来给二郎,二郎必去!”蓦然醒神的盛为不可自持地对着那落寞背影高声喊出了一句。
刘赫身形一滞,停下步伐却不曾转身回首……片刻后终是提起一臂挥了挥,权当应了盛为之邀……一袭灰色再次迈动着深沉,在晦涩的冬日懒阳下渐行渐远……
盛为看得唏嘘,并不察盛馥已站在身旁同他一样正目送着刘赫走远。待听得她跟初柳要那装着傲霜的匣子,盛为一下猛省、眼疾手快就夺了过来!
“盛馥你且不能再留着此物!且让二郎存着!”
盛馥那时正被刘赫的凋敝所染、正为刘赫的苦思所感、正为刘赫的痴情所动,哪里就能肯了将这寄托了刘赫满腔情愫之物交予了盛为!眉目倒竖着便要抢了回来!
“好你个不识好人心的疯婆!且想想你家齐尔永,万一那日被见看见这来历不明之物,你倒要怎生说才好?”盛为把匣子一把揣进怀里捂住了,不留给盛馥半点抢夺之机!
盛馥却跟疯怔了一样,伸手就往他怀里去掏:“我存了这些日子尔永也不曾察觉,之后自也不会!我的东西且不用你管,拿来还我!”
盛为哪里就会给她?!既然不想纠缠,那就要跑!然自己院里正有两个小儿郎在读书写字,也是不能回去关门落锁把盛馥拦在门外!父亲、母亲院里那是更去不得。他们虽是进宫去了,然耳目均在啊,谁又要去装那个枪头?
盛为人急智生,把脚就往盛馥院子里跑:“你若要的,便等了齐尔永回来,我当他面还你!二郎这就去你院里等着!”
两人一路追夺着回了盛馥院里,吵闹不休,盛为原想的拿齐恪吓唬盛馥,她就总有退却之时,再闹一闹也就罢休了!不成想今日他便是乌鸦嘴上身,原当是夜了才会回转的齐恪,顷刻间便是站在了当前……
而今心有余悸的盛为跟绿乔两个一边带着一溜端茶送食仆从慢条斯理地往回走着,一边品咂着方才诸多的“一触即发”之险。盛为想到厉害之处便是一板三眼地吩咐道:“绿乔,日后你家主子若再要与刘赫私会的,且得告诉了二郎!兹事体大,且不能纵着你那疯主子行凶!”
绿乔翻了翻眼皮:“二郎!方才是哪个还要约了人家吃酒的?想必不是二郎罢!这一头要奴婢看着女郎,一头又要去跟人家热络!二郎这是安的什么心?”
“非也非也!本是不干之事,你莫要混淆一谈!我与刘赫那是旧日友情,自是可续!但刘赫与盛馥,却是暧昧之情!断不能续!绿乔你想若是被齐尔永知晓了,两人打一架都是轻的!然齐尔永又定是打不过刘赫的,你可想齐尔永吃亏?!”
“二郎这话说的!像是奴婢不嫌事大一样!二郎也莫要把自己撇得多干净!但怕是殿下知晓了二郎与耀王吃酒,也定是要不畅的吧!”
绿乔说着又哀叹了一声:”“要说耀王瞧着也确是让人不敢认,都是落了形了,这得是有多大的心事才能这样!按奴婢说,女郎、二郎今日都是一样,见耀王成了这样便是起了怜惜之心,都是有些疯魔了!”。
“当初奴婢与初柳都是恨殿下负心,后来又是恨耀王欺瞒!想女郎才刚与殿下和好时,奴婢还觉得太过轻易了去,可如今,奴婢倒是觉得殿下其中最是无辜的那个!耀王看着也确是令人心酸!但又是能怎样?殿下与女郎也是好得很,再过一月都要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