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宋庭渝与楚琤(一)

  只是什么时候对楚琤有了情意,大概是在楚琤一声声夫子中产生的。
  楚琤是楚族留存的那些族人中唯一的嫡脉之人,自然不能像寻常女子那样只学女红女训。
  按楚族的规矩,像楚琤这种族长嫡女,若楚族还在,长大后应该会成为大祭司,成为与下任族长地位等同的人。
  即便楚族不在,宋庭渝也决定尽量给她应有的待遇。
  宋庭渝因为身份的缘故,尽管只比楚琤略大些,却已是学识渊博。天文地理、机关算术、兵法布阵、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学得很是透彻。
  楚琤是一个灵透的人,知道自己身份特殊,也猜得到宋庭渝身份不简单,敢在南疆丝毫不顾忌那些个世族夺人的,又岂会是等闲之辈?
  叫了几声夫子之后,宋庭渝终是不情不愿的教了。但也只是扔了几本书让她自学,在不懂时再来问他。
  宋庭渝是个温和又冷情的人,这是楚琤最大的感悟。
  像宋庭渝那种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人,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轻易与人交恶。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宋庭渝会为了楚琤而制造了一场血流成河的场面,将世上的势力得罪了大半。
  那是在楚琤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时,他答他没有什么可喜欢的之后,便失踪了。
  当宋庭渝一身暗服踏着尸体,衬着血流成河的山野,来到楚琤面前时,楚琤已然不省人事。
  宋庭渝抱着她,目光暗了暗。
  怀中的这个人,是他放在心尖上护着的姑娘。他一直都不想让她涉及这世间的险恶,却最终因暗域的恩恩怨怨,让她涉了进去。
  暗域终归是连累了她。
  他听见怀中的姑娘不清醒的呓语,之所以断定她是真的不清楚,是因为她说了大概是她清醒的时候永远不可能说的话。
  她说:“庭渝,我想成为你喜欢的人。”
  这是她第一次唤他庭渝,在过往相处的年岁里,她只唤他夫子。
  他第一次有些恼恨自己的身份。
  宋庭渝很忙,这是楚琤算是劫后余生的最大感悟。从前他也忙,但也不至于每天都见不到人。
  而如今基本上是整日整日的见不着。整个院落每日都只有她一个人,空荡荡的,令人觉得十分孤单。
  在宋庭渝又一次离开的时候,她拉着他的衣袖,表情十分的委屈:“你还要去哪儿?每天只留我一个人在这儿怪孤单的,夫子。”
  去哪儿?当然是要躲着你了,明了你的心思,又不能给回应,难不成还要留着害你?
  宋庭渝一点点扯出被她握在手中的衣料,淡淡道:“我最近事多,你出门时也要小心些。”
  事多是真的,楚琤失踪时,他几乎把曾经与暗域有过过节的势力掀了个底朝天。这么大的动作,后遗症也很是厉害。
  但最主要的还不是这些。
  而是闽南程家已经派人在寻楚琤了。
  闽南程家,为闽南大族,机关算甲、军法布阵世家。
  宋庭渝坐在马车里,望着稚气未脱的程柰。他第一次觉得这世上有些人的的确确十分扎他的眼。他觉得就是那些想要他死的人都没有程柰十分之一的扎眼。
  不,是千分之一!
  他始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楚寒灯会将楚琤订与程柰。按照楚琤的身份,若楚族无意外的话,楚琤的一生都要留在族中。
  而程柰是闽南程家的嫡子,程家默认的少族长,是程家在机关布阵上堪称百年难遇的绝世之才。
  这两个人怎么看都不可能联姻,可偏偏又订了婚。也许是因为楚寒灯清醒的意识到楚族已到了日落之时。
  但无论原因是什么,宋庭渝都不得不赞一声:楚寒灯思虑长远,且不走寻常路。
  平心而论,程家对楚琤来说,确是一个归处。压下心中的抑郁,声音又是那样的冷清的不像话:“去查一查程柰都与谁交好,可有心上人,性情如何,我一一都要知道。”
  宋庭渝并不想搅黄这桩事,楚琤总是与一群搏命之徒待在一起,也颇不是个办法,与他一起,上次之事就是个警钟,他还是尽早让她抽身远离才好。
  但是楚琤并未让他如愿。
  宋庭渝一身暗服,不复在楚琤面前一身素雅的装扮,让他整个人都透了些阴沉。他听见他那些下属们说:“域主,您这次真的有些过了。楚琤已然影响到您的行为,属下请求域主不要用情行事。”
  “你们想如何?”
  “请域主做明主,莫让那些敬仰您的人失望。”他们不是瞎子,自然已是感受到了宋庭渝的变化。从前的域主哪里会这样?这样的感情用事。
  宋庭渝顿时被气笑了,修长的指尖不急不缓的敲着座椅上的扶手:“你们认为本座不是明主,那你们认为什么样的人才担的起你们所谓的明主?”
  他扫了一眼台阶下殿内的人:“是远离楚琤就是明主吗?要真如此,你们当中几乎没有与楚琤相熟的人,是不是要本座让位,诸位是要逼宫吗?”
  话至最后,已毫无温度可言。
  这话一出,台阶下诸人冷汗立刻便外冒不止,纷纷跪了下去。
  宋庭渝仍是不急不缓:“诸位之忠心,本座心里清楚。此事到这里为止,莫要再生什么事端。”这话才一出口,他便看到了楚琤的身影。他以为他眼花了,毕竟他从未告诉过楚琤暗域在哪里。
  但楚琤确确实实被人带到大殿上。
  宋庭渝顿时觉得有些许……些许难堪。
  他挥了挥手,下属们颇有眼力的起身下去了。只是在面对楚琤的时候,声音仍是不自觉的又冷上了几分:“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楚琤似是被他吓到了,半晌不说话。他又重复了一遍:“谁带你进来的?”
  “我让你为难了,是吗?夫子,我听到了。”楚琤低着头,所答非问。通身气质干净得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说,谁带你过来的?”宋庭渝的语气又冷了几分。
  “我说了你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