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前尘往事与得道高僧(十八)

  第十二回前尘往事与得道高僧(十八)
  笔锋略转,先按下小青与法海喜笑怒骂不表,再说往生戴着吴娘子送的丝绸软帽兴高采烈地回到家中,废旧屋院破败不堪,院中叶山叠叠,污迹斑斑,东屋里星火淡然,菊黄烛光透窗而出,在漆黑一团的院落里点燃起萤虫微芒。
  只听屋里有人暴怒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怎的没和那女贼远走高飞?”
  往生硬着头皮,进到屋里,就见满室几乎空空如也,除那老树皮做成的一张木板床外,再无显眼之物。床铺上一粗鲁汉子手提一壶老酒牛饮了半响,瞪眼道:“小畜牲,野到那儿去了?你与那娘们儿吃酒嚼肉,却弃了老爹不顾,将来就不怕因果报应么?“
  往生慌忙解释道:“爹爹莫要屈了孩儿,孩儿与那位姑姑一见如故,成那万年之交。但又怎敢弃了爹爹,独自流连酒林肉海?实则是灯圆佳节,烟火流彩好生夺目,孩儿一时兴起,这才观景忘形,迟些回来。”
  那粗汉大字识不得几个,平日里最厌读书人咬文嚼字,穷酸模样。义子与隔壁老秀才学文研字本就不喜,瞅着这些酸腐文人整日摇头晃脑,曰长叹短,心里暗暗好笑:你们这般瘦弱病夫能经得住俺张三庆几顿老拳?待俺寻个絮头,三拳两脚叫你们一帮穷儒哭爹叫娘。
  张三庆因为讨厌文生秀儒,见儿子与那患了痨病的老秀才整日浑于一处,不由得勃然大怒,幸好他平素流连酒楼赌场,也无心“管教”逆子。
  如今三更半夜,自己肚皮瘪瘪,绞痛难忍,儿子却还这般咬文嚼字,这套穷酸烂词有甚用处?张三庆嘿嘿冷笑:“我叫你这小孽障不说人话!”从床上跳起,一个饿虎扑食,将往生按压于地,抡起蒲扇般的巴掌就是一顿好打。
  往生从小体弱那经得住张三庆铁锤般的拳头,只是他心里有数,若是哭爹叫娘必会惹得干爹火冒三丈,叫他多受苦处,只要隐忍不发,挨得几下便可烟消云散。
  不出所料张三庆抡捶了几下,也觉无甚趣味,喘着粗气骂道:“没出息的小孽障,揍得几下便装傻充愣,当死鱼么?
  往生只觉眼前金星乱冒,劲骨酸痛,口中道:“爹爹莫打了,孩儿知错了。如今夜深人静,星隐月稀,爹爹还未食饭,待孩儿去切些地瓜熬煮了,与爹爹下酒。“
  张三庆看则身大力不亏,其实酗酒成性,外强中干,方才暴怒之下激起了些许“神威”如今早已没声势,往生一提吃食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骂了句粗语道:“老子教训你这小子倒也有些劲疲乏力,切瓜煮粥正合我意。咦?这啥玩意儿?好一顶贵重的帽子,是那里偷摸而来?”说着他一把摘下往生头上的帽子,拿在手中不住把玩:“嘿嘿,这绸料可是上等的江南锦缎,老子明儿拿这物件赊些酒账,可是甚妙!”
  往生平日里甚是惧怕干爹,此时也不知那里来的一股气力,翻身起来,夺过锦帽道:“这是姑姑送往生的,怎可去赊酒?”
  张三庆作威作福惯了,见往生忽然违背自己,也不由得一呆:这小子莫不是吃了熊心豹胆?如何敢顶撞老子!过了半响,怪眼一翻:“俺看三天不与你舒舒筋骨,你小子便要上房揭瓦啦!”
  原来往生从小没有娘亲疼爱,内心深处急切渴望母亲宠溺,与吴娘子虽是初遇,但见她温婉美丽,待自己更是关怀备至,不知不觉间经已将她当成妈妈,她给自己的东西自然是无比珍贵。他见张三庆怪眼一瞪,就要扑将过来。不由得转身就跑,心里大叫:不能给他,不能给他!
  往生跑到院落里,想要夺门而出,但此时云浓雾盛,星月无辉,院子里甚是昏暗,往生脚下一个绊蒜,摔了个狗啃屎。张三庆嘿嘿狞笑着追了出来:“叫你龟儿子跑,待老子与你舒舒皮子。”
  他刚要抡拳教训儿子,忽听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飘入耳朵:“你若敢动他一动,明年这般时候便是你的祭日。“
  往生大喜道:“姑姑,你来了。”就见暗夜之下,陋院之中骤然多了个黑衣女子,她手托琉璃透彩灯,灯上西游人物形象活灵活现,徐徐如生,大唐辉煌,盛世烟花,如出云鸾凤,仿佛透画欲飞。
  吴娘子身形飘飘,似云落长安,轻轻巧巧地落在往生身畔,纤纤玉手轻柔一托,往生便站了起来。
  往生拉住她衣袖道:“姑姑,你来得好快!”
  吴娘子叹了口气道:“我若晚来一步,你还叫人家害死么?”
  往生小脸一红,叫了一声:“姑姑!”
  张三庆听着甚觉别扭,但他人粗智穷,半天才回过味来,不由得勃然大怒:“好啊!你个来历不明的婆娘,敢来挑拨离间,看俺不要你好看!”说着抡拳就打。
  吴娘子脚步一挫,轻轻松松避开张三庆的老拳,手腕一翻,掌上已多了条乌鞘长鞭,迎风一抖,画个圆弧,一牵一引朝张三庆脚脖子上缠绕过去,口中娇叱:“无用的东西,给老娘躺下!”
  往生连忙阻拦,已然不及,就见张三庆大呼小叫,跌了个仰面朝天。但他这人皮糙肉厚,摔得几下也打紧,怪叫一声,爬将起来,又过来缠斗。
  吴娘子冷笑一声:“不见棺材不落泪么?”手中长鞭一旋,腕子一颤,如蟒鞭身着地连卷,在张三庆足上轻粘巧挂,这鲁夫惨呼一声,又来了个狗舔麦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