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紫气动来(二)

  第三回紫气东来(二)
  过不多久,二人便已行到临安城门前。此刻夜深人静,城门已然牢牢关闭。巡逻关兵拽刀出鞘,连声喝问道:“尔等何许人也?没看到城门已闭,还不给我退了回去!”
  小青在马上一瞥城墙也就四五丈高下,如何能拦得住她?当即就要飞身纵起,跃城而过。可刚一暗运气息,只觉眼前金星乱闪,身子微晃,险些坠下马来。
  一时间竟是汗透翠衫,玉体不安,手脚冰冷。她不由吃了一惊:妖丹破损,反应竟是如此激荡。啊哟!那个单腿牛鼻子还给了我一杖,力透筋骨必是加快了那妖丹碎裂了的时间,妖丹若破我便会七窍出血而亡
  想到此处不紧凄然,她平素胆大妄为,此刻也不由自主吓得面如土色。猛然间又想:自己有今日,都是拜法海所赐。若不是这臭和尚苦苦相逼,自己何必自破妖丹突破结界
  心念到此,不由得瞪大杏眼,对马前的法海怒目而视。
  法海见她樱唇颤动,哼哼有声,便知她又在咒骂自己。刚想斥责她几句,忽见她睫毛眨动,银牙紧咬,竟是强自忍耐涕泪,呜咽细音骤然可闻。
  法海心思何等缜密,猜想她定是还在恨我啊!唉!这世上之人皆怨我,我又去恨谁?但见青儿楚楚可怜,也不由起了恻隐之心。脚趾点地,纵身一跃,在马背上一落,右掌轻轻巧巧推出,灵力如海,顷刻间注入小青体内。只觉一股邪力涛天骇浪般反撞过来,与自己灵力激烈角逐。
  法海不由身子一晃,心道:“她体内怎会有如此强劲的灵力!原来小青妖丹破裂自然而然施放出一股负面力量,残叶点中要穴,又刺激出另一种邪力,两股邪力互相激荡,竟是惊天动地!
  法海稍敛心神,连催灵力,又将邪力压制下去。
  小青只觉体内翻江倒海,好不难受。不由得挣扎道:“法海,你放开我有能为咱们好好斗斗,别折磨姑娘!”
  法海心里有数:长此以往,邪力暴长。这妖孽将来必要伤人,现在倒是除去她的绝佳时机只是当下脚踏马镫,双腿用力,催马儿朝着城西一路奔驰而去。
  小青马上乱挣,嚷道:“法海你要把我带往何处?你你再不停手,我可喊了!”
  法海也不理她,催马来到一片漆黑林子,此地古木参天,深如无底深渊,夜风飕飕,荒凉似墓。
  马儿奔到一株高耸入云的古杉木前,便仰首长嘶,停了下来。法海跳下马来,在古树下盘腿而坐,咏念佛法,顷刻间竟猝然入定。
  小青不由得气得七窍生烟,下得马来,指着法海鼻子道:“你这臭和尚意欲何为?好端端的怎生跑到此处?“
  法海叹道:“你可好了些么?”
  小青这才想起自己身上伤痛竟是顿然而解,她踌躇:“谁谁要你管我,你家姑娘可不欠你的。”
  法海道:“如今城门已闭,我们不如在此地小蓄。待得明日再回临安也不为迟晚。”
  小青在树下随心所欲地一靠,双手脑后轻垫道:“在那里都无所谓啦!反正姐姐大概已经身陷雷锋塔”
  法海道:“你说白素贞么?她已经回家去了。”
  小青瞪圆了水灵灵的眼眸:“臭和尚,你是否脑袋坏掉了!我姐姐不是让你这坏人收了么?“
  法海道:“观音大士让贫僧放她归家。”
  小青幸灾乐祸,欢喜得连连拍手“恶人还得神仙制,你这和尚平素目中无人,骄横得极。如今也有服软之时啦!快煞本姑娘啦!“
  法海不去理她,将纯白念珠在掌中一捻,洁净如雪的圆形珠儿灿然夺目,顷刻间光华闪闪。群山环抱,匆匆溪流,鸟语花香,山巅处雄伟庙宇巍然屹立,远远望去,金霞万丈,宝气缠绕。奇观猝然现于珠儿透明圆体之上,再细观之,巨浪涛天,水龙飞舞,满山遍野翻江倒海,乳白水气遮天盖地。金霞耀眼的庙宇渐渐孤立,洪流奔驰,隆隆之音响彻山谷。涌动的翻天洪涛中两条青白巨蛇上下左右游动不止,忽闻一声巨啸,双蛇破水而出,扑向古寺
  小青一把夺过念珠道:““你这和尚鬼鬼祟祟在干什么呢?该不会是有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法海皱眉道:“天机岂是妖孽可以窥之的,赶快还来!”当下伸手欲夺,谁知道小青身子灵活,向前一纵已出数丈。她边跑边叫:“臭和尚居然这般小气!哼!我偏要瞧瞧不可。”抽空向念珠偷偷望去,洁莹剔透,玉面纹路上竟是空空如也!小青不由得一呆“这上面怎会什么都没有了?啊呀!定是那和尚搞的鬼。”转过身来,将念珠一丢“谁稀罕看呀!”
  法海伸手一抄,把念珠捻到掌上,但见水满群山,浪花翻涌。他也不由一呆,立即骇然“此珠名唤“轮回”,乃是佛陀驾前甘露所化,可测未来过往。那青蛇为何看不到珠儿上的异象呢?”
  小青见他呆呆地望着自己,不由脸上一红:“盯着人家看什么?姑娘脸上有什么动西么?“
  法海心中一动:她无法看到未来过往,岂非是预示着天命不可违背,到头来还是没有变数不成?
  小青踌躇了良久,忽然问道:“和尚你以后还要和我们姐妹为难么?”
  法海道:“贫僧从来没有为难过你们。”
  小青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处心积虑地要收了我们,还装什么好人!“
  法海道:“收了你们,未必是坏事。“
  小青气得直瞪他:“收入你那金钵,时候久了,便化为乌有。这还不叫害人?被你关入雷锋塔,终年不见天日。要我说还不如死了干净!”
  法海双手合十,口念诵佛号:“施主如此执迷不悟,难成正果。“
  小青不住冷笑:“不成正果又如何?一个人自由自在,快活得很。”
  法海凄凉苦笑:“这般胡为,真能快活一世么?你们以后自会明了。“
  小青歪着脑袋,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盯着法海:“一句痛快话,咱们以后少不了还要斗斗吧?”
  法海摇头道:“世人愚顽,以后的事我便不管了。实对你说古往今来多少修仙学道之人都想入雷锋塔呢,你们不知好歹,以后好自为之吧!”
  小青暗暗啐了一口:“骗谁啊!人家不傻不呆,自投罗网,嘿嘿!谁干啊?“
  法海瞥着她轻轻叹了口气,那意思是说对牛抚琴有何用也!随即闭目养神,打坐修行。风吹草动,银河倒泄似乎都与他无关。
  小青在他身旁叽叽喳喳个不停:“你这和尚干什么总说半句话?解答个明白呀!有何用意?”
  法海道:“天机不可泄漏,若放下妄念,来日方可大彻大悟。“
  小青玩弄着衣角,歪歪脑袋,一脸迷惑不解。暗道:定是这和尚心思歹毒,硬的不行,来软的。以为姑娘好欺么?说着鼻尖调皮一皱,瞪了法海一眼,便自顾自地坐在古树旁小睡起来。要知蛇儿一向贪睡,何况她连斗数阵,自是倦了,片刻间便吐气如兰,微打鼾声睡了过去。
  不知不觉间忽闻人声,只听一个孩童声音道:“师父你看这里明明是个绿衣小姑娘,那里来的妖怪?“
  一个苍老的声音嘿嘿冷笑道:“你以为师傅老眼昏花,不中用了!是也不是?哼!你别看这丫头看起来标致的很,殊不知道行道行高深的妖精大多喜欢幻化成美貌女子害人。“
  那孩童不由得大骇:“妖精竟这般歹毒!早知道俺苦瓜就不来了。那位残叶道长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师兄不在时来送信,邀函捉妖。这这可如何是好!“
  那苍老声音狠狠啐了一口:“没出息的东西,早知道你是这么块货,当年就让你饿死完事。再者跟你说了多少遍给你取得法号叫苦竹,你还苦瓜,苦瓜的。是要气死老僧不成?“
  苦竹唉声叹气:“俺也拼命记着自己现在叫苦竹,可俺从小爱食苦瓜那碧绿的瓜儿实乃美食”
  接着只听苦竹“哎呦”一声,大概是被老和尚踢了一溜滚。老和尚怒道:“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快些找条绳子,把这妖孽捆了,也好早些回金山寺去。”
  小青脑袋里“嗡”的一声,心想:又是金山寺的秃驴,法海那厮果然不是好人!乘我睡着,又去邀人害我。当即一翻身,跳将起来。只见一个身着粗布袈裟的枯瘦老僧站在身畔,在他身边还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和尚,小和尚一双明眸滴溜溜乱转,脸上都是惊慌之色
  小青见他生得俊秀可爱,不由得嫣然一笑:“小弟弟莫怕,你师傅待你好凶!姐姐给你买糖吃。“
  苦竹百思不得其解:“师父都说妖怪见人就捉来吃了,凶恶得极!这个姐姐怎般温柔?”
  小青见他不答,随即从袖口里摸了一把绵糖塞了过去。苦竹一呆,刚想伸手去接,忽听一声暴喝,一只枯萎般的手掌拍将过来把小和尚打到在地,绵糖洒落一地。苦竹在地上哭丧着脸,委屈得坠下泪来。
  小青不由勃然大怒,指着那老和尚道:“你这老秃驴好不讲理,你徒弟年纪幼小,你不好好待他,怎生无顾打骂于他?”
  老和尚冷冷道:“我管教自己徒弟,用不着旁人说三道四。妖孽今日遇上老僧还束手就擒,不然还让贫僧动手不成?”
  小青暗道:不知这老秃驴是金山寺的那个和尚?哼!那法海我尚且不惧,你还能比法海厉害不成?想到法海,不由自主眼光往四周寻觅一遍,却见马儿依然在树旁吃草啃叶,可那有法海的影子?心里不禁有气“这臭和尚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这时候跑路。也不和人家说一声,着实可恶。咦?不对啊!他也是金山寺的和尚,和这老秃驴蛇鼠一窝,他来了岂非更要害我!“她那里知道由于数次相护,在潜意识中竟以对法海有了某种依赖,如今他突然不辞而别,反倒让她有了几分失落。
  老和尚道:“你是何方妖孽还不从实招来,待贫僧将你打回原形。嘿嘿你就口不能言了。”
  小青气得笑了:“你这老秃驴姓甚名谁?等姑娘把你打得满地找牙,你未必就能再胡说八道了。“
  老和尚捋须冷笑道:“就怕道出贫僧的侠名,吓破你的狗胆。哼!告诉你也无妨,贫僧便是金山寺戒律院首座法戒是也!“金山寺素来戒律森严,法戒执掌戒律院数十年向来铁面无私,执法如山。全寺僧人皆骇然,就连住持也要惧他三分。他是如何从金山寺千里迢迢来到杭州呢?且听慢慢道来,原来法海不在金山寺已然数月,音信全无。庙中大小事务皆由法戒处理,他严厉查处违规僧人,绝不手软。违戒律者轻测施以杖刑,重则挑断手足,轰出庙门。金山寺僧侣皆骇然,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那日午间法戒在房间里处理庙务,知客僧人忽然进来禀报:“首座,武当派的残叶大师特来求见。”
  法戒不禁一怔,心想:残叶道长不是在灵隐寺替我金山寺守护震妖令吗?怎地忽然来访?莫不是出了差错吧!灵隐寺乃是金山寺产业,寺中僧人却不通法术,故而让武当高手仗义援手。
  法戒赶紧起身迎接出去,只见一个单足道人傲然站立在大厅中央,身畔还跟着一个长袖空空的独臂年轻道士。
  法戒暗道:“武当除了残叶,怎地还会有其他残废?”
  残叶见法戒进来,不由得面色更显铁青。冷笑拱手道:“贫道今日无事不登三宝殿,特来贺喜金山寺与妖仙结盟。从此纵横四海,贵寺在江湖上的威名恐怕已无人能及。”
  法戒大吃一惊,站起身来:“道长此话怎讲?我寺僧侣虽然无能,但也断不会与妖孽纠缠不清。”
  那独臂道士哈哈一笑:“不与妖孽纠缠嘿嘿!贫道的一臂就是让妖孽所伤,贵寺某位高僧却要英雄救美哼哼!真是风流得很呀!”
  法戒勃然大怒:“道长是武当那一位高贤?说话要有些分寸,金山寺中是那个不肖子弟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还望道长明言告之。”
  独臂道人冷笑道:“贫道乔二武本是武当不入流的三代弟子,区区贱名恐怕污了高僧慧耳。只是刚才所说的那位人物在贵寺位高权重,嘿嘿!只怕高僧管束不了人家,不提也罢!”
  残叶狠狠瞪他一眼道:“不长眼的东西,江湖上谁不知道法戒大师铁面无私,最是公正不过。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师定会执法如山,给天下英雄一个交待。”
  乔二武惶恐道:“都是弟子以小人之心猜疑了好朋友,该死,该死!”
  法戒见二人一唱一和,脸上更是挂不住,不由得冷冷道:“二位不用使这激将之法,不管是谁?只要胆敢以身试法,与妖孽为舞,贫僧定以庙规严惩不贷。”
  乔二武道:“大师如此无私,贫道好生钦佩。这位风流英雄便是贵寺住持法海大师。”
  法戒如遭晴天霹雳,身子不由得一颤。用手点指道:“你你待怎讲?”
  残叶阴冷笑道:“大师莫要愁苦,法海师弟年轻风流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与妖孽共舞,为免失节。咱们江湖儿女最要戒的不就是一色字,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都毁在温柔乡里。大师可要好生劝解才是。”
  法戒气得混身颤抖,眼前一花,险些跌倒。原来法海十岁剃度,进得庙来都是由法戒受业。明是师兄弟,实乃师徒。对这个师弟法戒甚是看重,本来师傅圆寂之后,住持之位理应法戒接替。但法戒深知师弟乃是旷世奇才,自己比之不如,硬把住持之位让贤师弟,自己甘心情愿执掌戒律院,扶助师弟。如今闻听师弟竟然贪恋妖孽美色,误入歧途,怎能不惊!
  法戒道:“我师弟素来一心向佛,绝无涉足红尘之心。道长这其中是否有所误会”
  还没等说完,乔二武道:“大师兄弟情怀贫道也是感动的很,不过敢问大师放眼天下有几人能与我师叔残叶相抗?本派木叶师尊自是不用说,娥眉派的碧静师太也可并驾齐驱。至于其他英雄好汉嘿嘿!能与我师叔走上百招的恐怕不多。大师想想若不是法海大师相护,那蛇妖焉能逃得公道?”接着口沫横飞,滔滔不绝,又把法海护助小青之事又道了一遍。
  法戒暗暗心惊:师弟前阵子捎得信来,说西湖水畔妖气冲天,临安城内必有妖孽作祟。他要去寻妖收魔,后来明查暗访,得知乃是青白两条蛇精兴风作浪,后来便没了音信。师弟功力通玄,就算比之当今修真第一高手木叶道人也未必逊色多少,收服两条蛇精怎会如此煞费周章?这都三个多月了!莫非这这其中真有欺瞒不成?一时间急得冷汗如雨,痛心疾首。
  残叶道:“大师若是不信,尽可随贫道去趟临安,自会真相大白!“
  乔二武不怀好意的道:“法海大师与那蛇仙妹妹可是欢喜得很,大师若是去得晚了恐怕木已成舟”
  法戒大吃一惊,心如刀割:师弟啊!师弟你若是真弃戒律不顾,如何对得住你老哥哥啊!不成,我得赶快去临安。万不可让师弟遗臭万年!于是马上收拾行囊,带上小徒儿苦竹就要随残叶二人前往临安。
  残叶皱眉道:“这位小师傅也要同去吗?“
  法戒道:“道长有所不知,小徒虽无甚能为,但天生异能,百里之外可分辨人魔气息。为寻那蛇精带上这孩子便可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