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紫气东来(一)

  第三回紫气东来(一)
  祥云瑞气陡然而散,白云苍狗皆染翠玉光华。妖气遮天蔽日,狂风大作。临安城摇摇欲损,百姓惊骇莫名!
  法海一路狂奔,施展陆地飞腾之法,轻蹬巧跃,纵过层层叠叠的高楼殿宇。缀着妖气度到灵隐寺前,只见寺庙震颤,缕缕银丝般的碧绿光芒从门窗处四溢而出。
  方丈空智见法海到来,喜极而泣,奔过去道:“大师可来也!如今小寺就要被那蛇妖拆毁了!”
  法海也皱眉道:“这妖孽怎闹得这般天翻地覆!你们就不曾劝阻于她么?“
  空智哭丧着脸道:“我们苦口婆心,好言相劝。说姑娘如此胡为,等到大师一到,必将被打得魂飞魄散。不如放下屠刀,好生修行,才是坦途。”
  法海苦笑道:“她如何答你?”
  空智道:“这妖这位姑娘脾气暴躁得很,还没容我说完,便一剑劈来,骂道“那臭和尚不来便罢,若是来了,嘿嘿!让他剑下变鬼。还没说完便舞剑朝藏经阁缀了过去。“
  法海大惊失色道:“藏经阁可是由武当派的残叶道兄守卫的吗?“
  空智道:“正是那位一条腿的道爷和几个弟子护持的。“
  法海一跺脚道:“若是换了旁人还好,残叶道兄却是有些与众不同。时刻久了,还焉有她的命在!”说着一个纵身,已然跃出数丈朝着藏经阁奔去。
  空智不由得纳闷:“残叶道爷将那妖精了理了,岂非妙哉!这如何还要急煞?”
  法海无心解释,脚下生风,几个起落便以纵上经楼。乍见几个道士横躺竖卧,趴在楼板上不住呻吟。其中一个叫乔二武的年轻弟子竟断了一臂。口中骂不绝口,小妖孽,小贱人的胡乱嚷嚷。
  法海心中一动:伤人如此多,武当必不肯善罢甘休!这怎生是好?”度到楼顶只见碧光霞彩如万道惊鸿,从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处四溢泛滥。另一侧一个单足道士怪叫连连,不断催动法诀,使缤铁重拐破釜沉舟般向着少女猛然推出,其力可拔山岳。
  法海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这青蛇怎如此胆大妄为,那残叶是何许人也?若论功力深厚,恐只在掌门人木叶之下,胜过二师兄红叶。就是自己尚且也要惧他三分,她怎敢以百年修为与他斗法!”
  接着又想:经阁护卫之责本属金山寺,武当乃是出于为江湖道义,才仗义援手。我若然不顾侠义道德,出手护她以后何有颜面见天下英雄。
  一时间左右为难,只见小青秀眉微皱,香汗淋漓,翠绿衣裙随风而舞,那碧水青光渐渐暗淡。邪云翻滚过来,看就要香消玉碎
  法海虽与她打打杀杀,一心要将其收之。但从心底却从未想过真去伤害于她,朦朦胧胧间竟也生了怜惜之情,这怜惜有时自己竟也琢磨不透。想到她从小孤苦无依,无人怜爱,便怎么也无法狠下心来辣手摧花。如今见青儿无助,不禁暗叹一声:即便来日千夫所指,也顾不了许多了。
  身形一晃,已到她身畔。伸出右掌在小青香肩上一搭,灵力绵绵不绝地传递过去。小青本来已是强弩之末,陷入绝境,忽觉春风吹拂般的力量暖暖流淌过来,不由得精神一振。歪头侧目而视,咦?这臭和尚何时到的,他竟会帮我?一时间惊骇莫名!她歪着脑袋,斜视“这和尚不会是烧糊涂了吧?“
  法海见她侧过头来,星目眨闪,柔丝散乱,红唇微启。便知她心有疑惑,不能全力以赴。不由得冷冷道:“若想活命,便默念法诀,不可三心二意!”
  小青微微哼了一声,意思是用你来教我。但也知事到临头,不可懈怠。当下轻捋千丝,全力催动碧水剑乘风破浪般飞射过去。
  残叶与法海功力本在伯仲之间,但一来法海忽现,事发突然,非残叶所能料及。二来加上小青百年灵力也夹杂其中,劲力排山倒海般推着宝刃碧水压将过来,声势浩大,锐啸破风!
  残叶本喜之,心里暗笑:这小娘们儿还是翻不出道爷的五指山,待把她擒住,必要好好欢喜一翻。正自做白日梦,忽然对方灵力陡然而盛,增强何止百倍也!翻江倒海般直涌过来,剑气如虹,明晃晃的剑尖离自己前心只数寸之距。残叶虽乃残缺之躯,倒也甚是了得!只听他怪叫一声,收腹吸胸,倒踩七星,连连后退。但剑锋森森,寒光闪闪,碧水如影随形般飞缀而上。残叶暴啸一声,双掌齐齐平推出去,掌力阴绵,在身前撑起一堵无形气壁。碧水流星飞坠,剑刃直插入气壁,霎时间天崩地裂,尖啸刺透云霄,碧水青光灿然夺目,气壁坚如磐石,双方竟是棋逢对手,不相上下。
  残叶也不由得大惊失色:这小贱人如何有这等功力!细看之下,只见一名身着月白色僧袍的俊秀和尚巍然屹立在青蛇身后,此人年纪轻轻,却不怒自威,眉目之间英气逼人,正是金山寺住持法海。
  残叶破口大骂:“镇妖令牌本与我武当何干?我们弟兄是给好朋友帮忙,方施以援手。”
  法海朗声道:“道兄之情,贫僧感恩戴德,侠义心热必被武林传颂。”
  残叶怪叫道:“放屁!事到如今你还想沽名钓誉不成?我且问你,贫道降妖除魔有何不妥?高僧助纣为虐,护妖孽周全,就不怕天遣吗?”
  法海自知理亏,叹道:“道兄不要误会,贫僧绝非有意护她,这个中原由还要慢慢道来”
  小青回过头来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道:“和尚不要害羞呦!咱俩亲近要旁人来管么?你快快替我杀了这牛鼻子,咱们也好欢喜去。“
  法海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想到这妖孽竟口无遮拦,信口雌黄。忙一把捂住她的樱唇道:“道兄不可听这丫头胡言乱语,此乃妖孽毒计也!切不可信也!”
  他以为这样可以解冰融雪,解开心结。却不知在旁人看来这般拉拉扯扯,倒是更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好像小情侣拌嘴一般生动有趣。
  残叶看在眼里,不由得气得七窍生烟,狠狠啐了一口:“你们这一对不要脸的狗男女,在道爷面前打情骂俏,恩恩爱爱。真气煞贫道也!“他天生残疾,最见不得人成双成对。每回遇见恩爱夫妻必杀之后快!如今法海与青蛇纠缠不休,倒给了他可称之机,不禁恶念陡生。双掌连推,暗运玄功,气壁鼓荡,骤然向外突破,锐啸破空,碧水剑猝然倒飞回去,此时小青已然侧目转身,剑尖颤动,离她背心数尺之距。
  法海见她胡说八道,本要斥责于她。忽见剑光一闪,劲气如潮涌来。暗叫一声“不好!”出手如电,揽住青儿柳腰,脚下发力,重重在楼板上一点,身躯陡然拔高,“一鹤冲天“纵跃数十丈高下,穿透楼阁,飞上云霄,碧水剑从脚下呼啸而过。
  小青也不禁愕然,只觉自己身子陡然升空,白云朵朵,碧空如镜,鸟儿低鸣,花瓣缠绕身畔,碎落如雨。原来碧水剑破空之势,如山洪暴发,催动着这寺院中的七彩花儿纷纷扬扬飘零下来,霎时间繁花似锦,花香鸟语,好似天上人间其它美景皆暗淡无光。
  小青嫣然一笑,缤纷繁花皆洒落在她头上,肩头。一时间玉容秀骨与娇艳欲滴的花朵相映生辉,美人如画,花朵飘香,此乃绝景也!
  法海骤然见抱在身畔的佳人花雨淋淋,笑颜如花,翠影倩然。不由得暗道:花儿虽美,人儿却更美!这世上千朵红玫又怎比得了碧玉翠华?
  小青嘟着嘴,斜视着他。心道:“这臭尚此刻怎么没有那般惹人厌了呢?”
  法海一呆,赶紧轻轻推开她。斥责道:“你这妖孽也修炼了百年,怎生这般不济,人家剑攻过来,还呆着做甚?害得贫僧还要与你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小青冷哼一声,瞪圆了杏眼:“谁要跟你拉拉扯扯,你跟那单足的怪物称兄道弟。哼,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今后离姑娘远点。”
  法海叹道:“残叶道兄替天行道,乃是心怀苍生。你惹事生非,还不负荆请罪,痛改前非么?“
  小青冷笑道:“和尚的意思是让我给那怪物服软,实话对你讲姑娘恨不得立马了理了那牛鼻子。让我磕头赔不是,嘿嘿!想也别想。”
  此时残叶手拎镔铁拐杖,单足一点一点地跃了过来。口中不住冷笑“贫道这条贱命何足挂齿,可不敢让青蛇仙子给我赔不是。不过贫道带的这帮小徒却都是父气母血所养,如今让别人打得伤的伤,残的残。武当虽乃不入流的小门户,倒也不能让人这般欺辱。”
  小青道:“那你待如何?要不咱们再斗上一斗,姑娘把你另一肢蹄子也卸下来便是了。“
  残嘿嘿一笑:“你若有这般本领,那自然很好!就怕有人舍不得让贫道唐突佳人,这就叫英雄难过美关!”说着眼角直瞟向法海。
  小青性子向来倔犟,如今听别人说自己无甚能为,须旁人相护,如何能够释然?不由赌气道:“谁用旁人护着,姑娘立马了理了你。”说着就要寻觅宝剑斗敌,好在碧水剑飞出老远,一时间竟是不见踪影。
  法海看她又要胡来,不禁皱眉。伸手一扯她衣袖,把她拉到身后:“残叶道兄暂缓雷霆之怒,此事都怪我一时疏漏,改日再上武当向木叶道兄负荆请罪。”
  小青在法海身后使劲挣扎,口中直嚷:“法海你不用假仁假义,你害我姐姐咱们没完!“
  残叶阴冷地道:“这妖孽如此不知进退,高僧护她,岂非徒增烦恼?”
  法海苦笑道:“旁人看来她是死有余辜,但我与她冥冥之中有多纠葛。再者小青她固然顽劣,但一个女孩家儿为救姐妹,孤身涉险,这份胆识许多男子汉大丈夫也未必能及。道兄即以用“挫骨扬灰“的独门杖法伤了她,再让她活过一时三刻又有何妨?“说这话时他语含气愤,原来方才一探小青脉络,才知她已中了残叶自创的分筋碎骨杖法。此法靠灵力透出铁拐,直逼筋骨,可断劲松骨,人妖皆骇!
  残叶也是暗自思量:看来今日这小子必要护着这丫头,哼!量你有通天能为,也是爱莫能助!贫道的点穴杖法天下无人可解也!就让这小贱人多活些时候罢了心念到此,口中得意道:“高僧说笑了,贫道这点粗陋技巧怎难得住行家里手。咱们青山不改,来日方长。若逢吉日必要在天下英雄面前再请赠教。”说着袍袖一拂,率领众弟子狼狈而去。
  小青见他们去远,不由自主“哎哟”一声跌倒在地上。原来她腿上被残叶铁拐点伤筋脉,可谓痛彻心扉。只是她素来好强,不愿示弱,如今心中石头落地,如何还能支撑得住?竟是疼得牙关打颤,香汗淋漓。
  法海叹道:“早知今日悔不当初,你若老老实实在云霄洞里闭关,焉有如今?“
  小青气喘吁吁地道:“臭和尚你别
  得意乘早给我来个痛快!不然待姑娘调养好咱俩没有完。”
  法海道:“你怎如此忘恩负义?贫僧救你可是寒了武当的好朋友心啦!”
  小青把雪白如玉的脖颈伸过来道:“后悔了!是不是?大师现在收拾我还不晚哟!赶快一刀将我宰了!去献给那一足的怪物,他必然欢喜。”
  法海摇摇头,不想与她斗口。转身对已跟过来的空智道:“师兄可否帮我办一件事。”
  空智双手合十道:“大师有何吩咐,尽管道来。“
  法海道:“烦劳师兄道临安马市买匹牲口来,驮粮食的笨驴马即可。“
  空智道:“即买牲口,为何不要精壮善跑的?那蠢笨畜牲要它何用?“
  法海瞥了一眼小青:“笨驴马行得慢,颠簸少些。“
  空智道:“想不到大师竟是如此细心之人,老衲即刻去办便是了。“
  法海连道:“有劳师兄了。“那空智虽不习法术,但办起事来倒也甚是麻利。不大功夫便牵扯着一头乌黑马儿回来,只见此马甚是肥硕,四只蹄子着地有声,嗒嗒溅落些许尘埃,走的略显笨拙,不时懒洋洋地嘶鸣!
  空智笑道:“集上就属这畜牲最是笨拙,人家马儿健步如飞,只有它驮粮草都嫌慢。不知大师是否满意?”
  法海轻捋马鬃,微笑道:“甚合我意,师兄辛苦了。”说着牵着笨马儿度到小青跟前,也不管她心意如何,右手托她细腰,左手揽住香肩,轻轻巧巧地上举,把她推上马背。
  小青本来疼痛难忍,也不知道法海与那空智嘀嘀咕咕讲些什么?法海牵马儿过来,她本来想问:“这畜牲多久没刷洗了?牵它过来干嘛?“谁知还没开口,已被那和尚抱着推上马背。不由恼火道:“喂喂!法海你想要拿这畜牲来折辱我吗?哎哟!这马身上脏兮兮的,要姑娘怎么骑呀?”谁知这马儿素来驮粮运草,大概平日里被同伴嘲讽。今日见有人骑乘,甚是欢喜,四蹄放开,一路小跑,烟火似的跑出庙门去了!
  法海也不禁哑然失笑,向空智道:“师兄此马儿甚通灵性,乃良驹也!”
  空智也是甚是惊讶,赶紧说:“这畜牲真是任性妄为,大师可要缀了下去么?”
  法海无可奈何地道:“这青蛇向来顽劣,贫僧若不随去瞧瞧,心里终究难安,咱们就此别过吧。“
  空智犹豫再三道:“大师我有一言,不知当讲否?“
  法海道:“师兄有话直言便是。”
  空智道:“自古红颜多薄命,小青姑娘虽然天真烂漫,无忧无虑。不过老衲观之貌相,恐怕将来祸从天降,大师终是出家人,如此与她沾染就不怕自误修为吗?”
  此话正说中法海心事,他明知自己劫数将至,不可任性而为,但似乎总有些东西弃之不了。不由得叹道:“师兄说的乃是金玉良言,只是有些事情一言难尽。何况当年佛祖以身殉虎,可问过后果么?我也只有全力以赴而以。”
  空智双手合十道:“大师即是大彻大悟,老衲愿为大师上香祈福。”
  法海暗道:我真能大彻大悟吗?哼!那倒未必。当下辞别空智,施展轻身功夫,顺着马蹄印记一路向西缀了下去。此刻日隐西山,红霞逝去,月亮心水洒洒落落,满天彻地皆银裹素,凄凄冷冷。
  行不到数里,只见前面西湖水畔有一乌黑马儿低头饮碧水青露。马上翠衣少女抱着马首眉开眼笑,甚是欢喜。只听她道:”好马儿乖乖,心知姐姐腿疼便不跑了吗?还是你最有心肝,一直护我。那像有些坏人把我和你抛弃了,也不知道跑到那儿去了?”
  法海只好装成没听到的模样,度过来道:“马儿飞跑,你为何不牵扯住它?贫僧跃林过山一通好找。”
  小青道:“法海你看恶人就会先告状。“那马儿抬头嘶鸣,好像甚是赞同其观点。
  法海一呆:“你在与谁言语?”
  小情道:“那个叫法海,就是跟谁说话啦!”那知道那马儿四蹄乱跳,又是一阵欢鸣!小青拍手叫好,娇笑如花“法海乖乖,知道应答姐姐。”
  法海怒道:“你怎的用贫僧的法号给这畜牲取名?”
  小青白他一眼道:“这世间叫法海的人多得很,你能叫,旁人便叫不得么?人家马儿欢喜叫这名字,要你管那么许多。“
  法海手中金钵一托:“你若再无理取闹,就休怪贫僧收了你。“
  小青双手叉腰,秀发随风飘扬:“臭和尚,到底道出心里话了吧!哼!忍了许久了吗?早就琢磨法子要收拾我了吧?我便不怕旁人欺压,来!咱们斗上几百合。”
  法海暗道:真要收拾你丫头还需等到今日不么?“但他懒得与她斗口,手里牵扯着缰绳,拉着马儿朝临安方向度去。
  小青嘴上虽硬,嚷嚷要和法海大战八百合。但心头却是一暖,暗想:“除了娘和姐姐还没人这般细心照料过我,这和尚究竟是善,是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