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离别的温度

  “同学们,我们距离高考,还有最后50天,高考,是我们人生中的第一场大战,是我们人生重要的分水岭,高考,对于我们普通的学生而言,可谓是,出人头地的,重要的第一步”
  这是喷壶今天的国旗下讲话。
  仲夏,张槐序代表枫翎,以文科第一的身份去参加清华的提前录取考试。
  虽然他在母亲过世之后,沉默寡言了许多,精神状况也不佳,但是,我相信他,会凯旋而归。
  谭耀消失了很久,我望着窗外,忽然想起他,回想起他离开前那从未有过的温和脸色,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钱够不够用,是不是还在赌博,或者,或者他碰上了事。
  我打开手机通讯录,却发现,我根本就没有留他的号码,打他之前的电话,也只是提示已关机。
  下了课的教室里也是一片安静,距离高考50天,,走廊上没有了乱晃的身影,整个校区都像是陷入了死寂。桌子上趴倒了一片人,连睡觉都是皱着眉头的,只有班长顾城和孙强还在默默地刷题。
  伟人所达到并保持着的高度,并不是一飞就到的,而是他们在同伴们都睡着的时候,一步步艰辛地向上攀爬着
  孙强忽然一下子扔掉了手中的笔,一拍桌子站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个趔趄之后,他飞快地冲出来,向门外跑去。
  “孙强同学,你做什么去?孙强同学?啊!孙强!你要做什么,快下来啊”
  门外老师的声音,逐渐从温和的问候,变成了尖叫和呼呵。
  听到这样的喊声,几个好奇心重的男生不禁跟出去看看。我看到其中一个人的脸色,在看到门外风光的时候,“刷”地一下变得惨白。
  出于好奇,我将头探向窗外。
  窗外里里外外围了一圈人,只见孙强站在阳台窄小的扶手上,目光灰暗。他的手边就有一个可供支撑的拉环,平常人出于害怕,一定会去拉那个拉环,可他像是完全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隔壁的朱斌老师的教辅书落了一地,茶杯也碎了,滚烫的茶水流了一地。
  “孙强同学,你下来,我们有话好好说,你看行吗?”朱斌的脸上勉强挂着微笑,用商量的语气同他说话,一边慢慢地靠近他,试图去拉他的手。
  孙强轻笑一声,眯着眼,问:
  “老师,我是不是不够优秀?我是不是很失败?”
  “不,你一直很优秀的,你一直”
  “那为什么能参加清华保送的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啊!我这次好不容易争取到了年级第一,为什么能参加保送的依然不是我!你们不公平,你们好不公平啊!
  为什么同样是好学生,同样是说话乖张,张槐序有那么多人喜欢他,我就要被你们冷嘲热讽!我,我不要高考,万一,万一我考不好,我的人生就完了,就完了啊,我不要高考,我不要”
  孙超两眼无光,机械一般地摇着头,步子向后一挪,整个人都像失去重心一般地往外倒下去。
  “啊!孙超!”
  最后,是郝健仁忽然一个箭步冲过来,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孙超的衣领,提鸡仔一样把他拉上来,丢在地上。那时他已经昏了过去,口吐白沫地躺在地上,老师把他送去了医院,之后,孙超就再也没来上学,直到孙超的父母泪眼婆娑地来学校收拾他的东西,我们才知道他要休学复读一年。
  这件事压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感染着每一个人的情绪。
  高考过后,我们有千万种人生,没有哪一种人生是绝对失败的,只不过是当事人选择了不一样的人生罢了。
  郎贾罗说:生活的意义在于美好,在于向往目标的力量。应当使征途的每一瞬间都具有崇高的目的。苏联高尔基伟人的生平昭示我们,我们也能使自己的生命令人崇敬;当我们告别人生的时候,在时间的沙滩上留下自己的脚印。
  为了一次考试,而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这样的想法未免愚蠢。
  这只是我高考前的一个插曲,却让我记了很久,以至于到后来,我都快淡忘了那个跳楼者的名字,当时的情形,但那种命悬一线的窒息感受,却恍如昨日那般清晰。
  张槐序如预想的那样,被保送进了清华大学,高考就这样与他这个尖子生无缘了。第二天,他开始收拾行李,准备从小公寓里搬出去,说是要回家,暂时和他爸爸住一段时间。
  “一定要明天就走吗?”我问他。
  “嗯,既然不用高考了,我也想早点去公司学经营管理。”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我说。
  张槐序的母亲去世之后,他和他爸爸之间的隔阂仿佛一下子消失了。
  “之前是我太任性,现在我妈妈不在了,我却没有尽一点为人子女的义务,我不想这样的悲剧再在我爸身上发生。我算明白,过去千万种恩怨,都不如换现在一个心里坦荡。谭离歌,我走了。”
  他拎着箱子,从我身旁擦肩而过。
  我忽然有种再也见不到他的可怕预感。
  “张槐序!”
  “嗯?怎么了?”他回转身来,歪着头,浅浅一笑。
  “没什么一路顺风。”我掖了掖衣角,道。
  他忽然扔下箱子,跑过来拥我入怀。
  没有什么多余的感受,就是心跳地厉害,背后一阵触电一样的酥麻感,身上的每一处被他搂住的地方都方寸大乱了一般,机械地固定住了。
  沐熙天台上的那个吻,带给我地是恼怒,张槐序的拥抱,却是心中邪恶的窃喜。
  张槐序说的没错,我就是那种明明知道自己心思,却还假装糊涂的人。或许对我来说,爱情是这个年纪不该触碰的禁忌,过早摘下来的青果不会更加甜美,反而只剩苦涩。
  可我却又为这年少的悸动欣喜着。
  “谭离歌,留在北京吧。”他的手指勾起我的一缕发,绕了个圈圈,“这样,我们还能在一起上学。”
  之后我说了什么,都权不记得了,只还记得他拖着行李箱离去,意气风发,仿佛拥有了全世界那般的自信满满。
  18岁的时候,我喜欢的少年,就是如此模样,没有全世界最顶级的容颜,不够成熟稳重力能扛鼎,或许还没有成为最好的人,却仅仅一身蓝白校服,一抹浅笑淡然,便能在心里留下永恒的烙印
  2009年6月7日,凌晨四点,我合上了被翻得有些发黄破烂的语文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面前还摊着一堆写得满满当当的卷子,我这才放松地点点头。
  昨天为了迎战高考,学校没有设晚自修,早早地下课了。我二话不说冲会家里,闹好了两点起床的闹铃便倒头睡觉了。我的记忆力不太好,刚背过的东西往往睡了一觉就忘记了,所以每逢大考我都会选择先睡觉,再起来背课文背文综,这样也不至于第一场考试会犯困。
  电话适时响起。
  “喂?”
  “喂。”那边停顿了一下,“复习地怎么样。”
  “嗯,挺好的。”
  “铅笔橡皮尺子准考证,口香糖笔记本还有脑子,都带齐了没有。”
  “带了带了,都带了。”
  “我不信,你按我说的再翻一遍。”
  这个人怎么变得跟电视剧里煮饭的老妈子一样烦了。
  “铅笔,尺子,橡皮”
  我一样样地数给他听,最后摸到的小镜子里,倒影出我打电话时的那个微笑和眼神。
  何为巧目盼兮,也不过就是如此。
  “高考而已,别紧张。”
  我忍住了想一巴掌拍死他的冲动,我们寒窗苦读十二年为的就是这一战,他居然把高考说得跟玩儿似的。
  “张槐序,你的水笔放在哪里了?”
  “在我抽屉的右上角,怎么了?”
  “嘻嘻,这不是图个吉利吗。”
  这还是顾城告诉我的,前两天,她拉着我向高二一个叫季向空的学弟借笔。
  “你为什么不用自己的笔?”我问她。
  “这不是为了,图个吉利吗?传说学霸的灵魂会凝集在他常用的那支笔上,在关键时刻赋予你短暂的学霸之力。”
  顾城一边说,一边用笔指着天空,做了个仿佛在吸收天地精华的表情。
  其实顾城的学习成绩远远比季向空好,看她刚才借笔时的神色,怕是有另外的原因。
  我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谭离歌”电话那头的声音低低地喊我。
  “怎么了?”
  “没事,加油。高考完,我带你去个地方。”他像是笑了一声,忽的就把电话挂断了。
  搞什么,神神秘秘的。
  我像往常一样,去楼下的花奶奶包子铺那儿吃一笼包子,喝一瓶豆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