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逆旅,我亦是行人

  北京的春天是很难把握的。三月份还是春寒料峭的,到了四月伊始的时候,连白玉兰都含苞待放起来。
  今天就是四月一号了,羽丘如约带了那条白裙子来,脸上擦着淡淡的妆容。
  “之前报名参加了物理竞赛的同学,今天下午两点前务必要带着身份证到学校操场集合,校车会带着你们去市里参加比赛。”小百合站在台上,整了整资料,通知道。
  “你说咱们文科班,为什么要报名参加物理竞赛啊。”
  “不知道啊,听说如果拿名次了好像是有加分的吧。张槐序不也报名了吗?”
  羽丘回过头去看了看张槐序。
  “他?咱们张大人哪还会稀罕这20分?啧啧,人家的填报志愿时候的烦恼跟咱们可是不一样的。咱们要纠结上本科还是专科,人家是纠结保送清华还是保送北大”
  下午两点,校车准时来了,一群人趴在窗口看那些竞赛生。
  “哎,小鸽子你看,那个是路展言吧真帅,不愧是校草。”
  我顺着那个方向看到了一个身材高挑,长相特别阳光的男生,那就是路展言,平日里,我也支在年级大榜里见过他。
  我的目光向旁边一瞟,只见张槐序的身旁站着一个女孩,是我们上次体检之后碰到的漂亮女孩,苏瑜锦。她和张槐序靠得很近,好像是在讨论这次的竞赛题目,他还冲她笑了一下。
  张槐序是很少露出笑容的。
  我仿佛被什么东西扎了眼睛似的,飞快地背过身去,脑袋里像是有一股气血涌上来,压得我快无法呼吸了。
  “嗯?小鸽子你怎么了?”羽丘问我。
  “啊?没什么没事。”
  “你们在说什么呢?”
  张槐序忽然出现在我们背后。
  “艾玛,你是想吓死我吗?前一秒还站在那儿后一秒咋就在我们背后了?你属光速侠的?”羽丘拍了拍心口,表示被吓到了,“对了,物理竞赛加油啊。”
  张槐序点点头,又转向我。
  “你呢?不给我加油?”
  想起刚才的画面,我心里就一阵不舒服,不理不睬地低着头从他身边走过了。
  为什么我要像做亏心事一样地躲着
  四月一号的晚上,一些人偷偷密谋着,要在实验室的楼顶放烟花,好像是那些理科班男生的主意。
  而这个情报呢,恰巧是我和羽丘在厕所隔间里听到了。(厕所是高中时候所有八卦信息的来源点。)
  “小鸽子,你听到了吗?他们要放烟花哎,这简直是在为我的告白添砖加瓦嘛。在一片烟花下表白,多浪漫啊”
  安羽丘又开始做梦了。
  “小鸽子,你晚自修下课陪我去一趟教学楼楼顶好吗?我怕我到时候怂了,你还能鞭策我一下。”
  我白了她一眼,这样的事能用鞭策来形容吗不过,我生平还没同谁一起经历一次表白,现在想想,倒也有一种做坏事一般的兴奋感。
  这一天下来,我俩都像在合谋着什么一般,带着鬼鬼祟祟的紧张。
  夜幕已至,夜空露出几点繁星,天晴朗的正好,连风的味道都带着些许甜腻腻的气息。细思想来,如今已是四月天了,春天的尾巴都快抓不住了。
  用羽丘的话来说,若是不趁这个天时地利人和的青春韶华做些什么大胆的决定,怎么对得起这蠢蠢欲动的青春荷尔蒙?
  我替她感到开心,拿着笔,不自觉地在试卷上涂抹着什么。
  待我定睛一看时,试卷上赫然出现一个Q版人物的头像。是个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半张面孔,气质很清冷的男孩子。
  像极了
  我忙把试卷胡乱地一扔。
  真是的,我为什么会画他
  我就又忽然地想起今天下午在操场上看到的那一幕。
  “小鸽子你是不是在生气啊”羽丘忽然问我。
  “我没生气。”
  “没生气的话能不能把你手里的铅笔放下,我看它快断了啊”
  我往手里一看,那支笔已经被我压得有些弯折了。
  “我没事。就是这铅笔它质量不好。”
  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晚自习一下课,羽丘就对我使了个眼色,她猫着腰背着包,还用校服挡着脸。
  “你咋啦?一副干了亏心事儿的样子。”
  “嘘,你不懂,这叫神秘感。你看电视剧里的特务间谍啊什么的,都是这样的。”
  “可你又不是要去炸碉堡,你是要去表白的啊”我无语了。
  “你别提醒我了,我我我紧张死了,你说我一会儿得怎么说啊。”羽丘抓住了我的手,我感受到她的手冰凉冰凉的。
  她总是在关键时刻忽然紧张起来。
  楼台上的烟花如约燃放起来,照出了天台上,一个男孩的剪影。
  “快去吧。”我推了安羽丘一把,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坚定地踏上了台阶。
  长街长,烟花繁,你挑灯回看,短亭短,红尘辗,我把萧再叹
  绚烂的光芒下,我看着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孩,坚定地走到她心属的男孩儿面前,紧张地低下了头。
  我在楼顶的门背后徘徊。
  “谭离歌!”
  身后忽然有谁在大声喊我的名字。
  我回头看去。
  只见那个刘海长长的男生,只穿着校服的衬衫,气喘吁吁地站在我的面前。白衬衫被他的汗水浸地都有些透明了。
  “你怎么来了?”
  “我刚参加完物理竞赛,还好你还没走,我回来是想跟你说,我”
  “嘭”
  一个大烟花在天际猛得炸裂,散射出五彩缤纷的绚丽光华。
  因为这个烟花的爆炸声,我没听清,张槐序究竟和我说了什么,但他的口型,我觉得很熟悉。
  就像羽丘昨天晚上,在我耳边唠叨的那句,“我喜欢你”的口型,一般无二。
  “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我我”他忽然一下子又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因为张槐序从来都不是讲话吞吞吐吐的人。我有种预感,他要跟我讲的事情,很重要。
  “我”
  就在这个时候,羽丘忽然从我的身边走过,我叫她,她径直走过我,朝楼下走去。
  疲倦从四脚钻到肉皮里、骨髓里,刹那间,她的肢体,她的骨骼,都软绵绵、轻飘飘的了,她像一摊泥在楼梯上挪动着,手有气无力地搭着楼梯的扶手。
  “羽丘,你怎么了?”
  “谭离歌,”她转过身来,一字一字地喊我的名字,她的头发粘在脸颊上,脸上布满了泪痕,我的心突然狠狠地揪了一下。
  她对我说:
  “谭离歌我恨你”
  我没有听错,她说,她恨我。
  “不是,出了什么事了,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我的眼泪在她说出恨我的字眼事,一瞬间流了下来,控制不住地。
  她没有回答我,自顾自地一步步往下挪动。
  “我去看看她,你在这里等我。”张槐序撇过头来对我说了一句,便急匆匆地跑下去了。
  整个过程的发生,不超过短短十分钟,我的心情,由大喜,又到了大悲
  可是,她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打算,为什么她现在会失落地跟丢了魂似的,还会对我说,她恨我?太多的疑问在我的脑海里打转转。
  我站在原地,像个毫无思想的木偶人。
  “谭离歌,你怎么在这里?你为什么哭了?”
  等我再缓过神来的时候,站在我面前的,是沐熙。他的声音温和绅士,可我知道,安羽丘之所以会有刚才的举动,很有可能,就和这声音的主人有关。
  “沐熙,刚才羽丘和你表白了,对吗?”
  “表白?她难道不是和我开了个愚人节玩笑吗?”沐熙讶异地抓了抓耳朵,“对不起啊,我不知道她是认真的”
  “那你呢?你对她说了什么?”
  “我和她说,我有喜欢的人了,祝她愚人节快乐,然后她就问我,那个人是谁,后来她就跑掉了。”
  羽丘被拒绝了,因为沐熙有喜欢的人,可我还是不明白羽丘为什么会说她恨我。难道
  “沐熙学长,冒昧地问一下,您喜欢的人,是谁”
  其实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前,我的心里,早就有了十拿九稳的想法,可是我,还是想挣扎一下,如果沐熙能说出另一个人的名字,或许,我还能想办法挽回。
  可是,沐熙冲着我笑了笑,他伏下身来,迎面而来的一股沐浴露的香气,他的脸颊贴着我的耳垂,柔软的唇在我脸上轻轻贴了一下。
  “是你。谭离歌,是你”
  我的脑袋轰得一下,失去了所有的挣扎,他还是说出了,我最害怕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