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破茧

  2009年,1月1日。傍晚,空气冷得凌冽,教室里开了暖气,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大家三言两语地谈着天,等着老郑过来带队,这样凑在一块,倒也暖和。
  “小鸽子,你快帮我看看,我的妆花了没还有还有,刘川枫有没有问题啊,还有还有,我们的道具啥的没事儿吧”羽丘坐在我身旁,手忙脚乱地对着自己的小镜子胡乱摆弄,原本整整齐齐的头发被她拨拉地略微有些凌乱。
  “好啦好啦,你别忙了,我刚才帮你去看过了,道具都没有问题,刘川枫有‘马’牵着,没问题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风风火火的女孩这么慌张的样子,不由得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真的,真的没问题?”
  “你就是太紧张了”
  “好,同学们,现在大家在外面排好队,去多功能厅。”老郑的神色看上去不太好,自从上次被喷壶训了过后,他消沉了很久,那几天的课堂,也没有往日的活力。
  “老郑好像没什么精神啊。”羽丘忽然安分下来,望着老郑离去的背影,担忧地说了一句。
  等班级来到多功能厅一一就座过后,羽丘便拉着我去到后台,看刘川枫他们的练习情况。
  “怎么样?你们没问题吧。”
  “放心吧,有小爷在,能有什么意外。”郝健仁自信地拍拍胸脯,这一身女装裹在他胖乎乎的身上,把他弄得像个大粽子似的,脸上浓妆艳抹的,看上去格外地搞笑。
  “谁问你了,你一个丈母娘有没有都无所谓,我问刘川枫呢。”羽丘拉了拉郝健仁身前那朵艳俗的大红色蝴蝶结,“你这反串的创意倒也挺不错的嘛!”
  “放心吧老大,我,我没问题的。”刘川枫在一旁柔柔弱弱地说。
  我看到他的腿在微微打着寒战,显然是被舞台上的阵仗吓到了。
  “安羽丘,你们班搞得还挺不错啊,不过,舞台剧比起咱们的魔术表演,真是弱爆了。”一个穿绿色蓬蓬裙的矮个子女孩婷婷袅袅地走过来,语气有些尖锐。
  “哟,原来是你啊吕莹莹,你还真是一天到晚都穿得绿莹莹。”羽丘毫不客气地回击,“我们的舞台剧呢,是老套了一点儿,不过啊,这可是‘沐熙学长’亲自指导过的剧本呢。”
  “你安羽丘,咱们走着瞧!”吕莹莹气急败坏地一蹬小高跟鞋,扭头便走了。
  “羽丘,这吕莹莹是谁啊?”
  羽丘不屑地一撩头发:“你说她啊,她是艺术班的班长,一天到晚把自己搞得绿莹莹的,真是人如其名。这还不是重点,你知道吗?就她那小豆芽菜的样子,还想追沐熙,这一追还追到戏剧社去了,真是气死我了。还好你那天在书店碰到了沐熙,我才能借此搓搓她的锐气,太解气了!”
  原来,这个吕莹莹是她的“情敌”啊
  “好了别生气了,我们抓紧再排练一下吧,很快就要上场了。”我安慰她。
  这是,忽然有一个人从幕后进来,口中念念有词:“安羽丘,你准备的这是什么衣服!”
  来者正值少年,一袭古风的白衣束红腰带,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眉宇浓密,睫毛卷翘,刘海被掀起梳于额顶,凌乱中带着自然的美感,头顶的发用一根红飘带扎起,一双手骨节分明,谦谦如陌上公子。
  那一瞬,我感觉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前所未有地强烈。
  看他身上的衣服,和我们舞台剧的NPC一模一样,可是我们班有这号人物吗?
  “帅哥你谁?”羽丘有些看呆了,喃喃问道。
  那人白了她一眼,那个眼神熟悉极了。
  羽丘立马会意跳过去一锤他的胸口,惊叹道:“我去,张槐序!你这么帅的吗?天哪,我身边居然隐藏了这么一支潜力股天哪,放学后你就去把这刘海给剪了吧,太帅了太帅了!”
  “少来,你这身衣服给我惹了多少麻烦,跟被人当猴看一样”张槐序很不满地将羽丘的手甩开,拉了拉绑得有些紧的束腰。
  “行了我来吧,笨手笨脚。”羽丘俯下身去替张槐序把束腰调整好。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的心情,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关于青春
  “下面是由高二一班带来的舞台剧,《画骨》,大家掌声有请”
  在台上播报节目的沐熙西装革履,站得笔挺,原本柔顺的刘海用摩丝做成了造型,再加上他温和的笑容,看起来多了几分成熟绅士的韵味。
  应羽丘的要求,我要出演一个侍女的角色,不用说话,只要乖乖站在布景的旁边就可以了。
  原本我就是硬着头皮上场的,在看到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时,之前在舞台上的记忆忽然一下子涌上心头。
  好多人,还有这掌声,他们都在看着我,之前,之前也是这样的
  我站在舞台一侧止步不前。
  可是,张槐序拉住了我,(他和我一样被羽丘硬拉来做一个安静的NPC。)
  “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连站在幕后的勇气都没有吗?”
  那时的我,只有一个想法:不,你没有经历过,所以你根本就不能了解,我畏惧这灯光,我畏惧这人群,这跟排练的时候完全不一样,我害怕让我走
  可他紧紧地拉住我,我根本就挣脱不开。感觉到自己站在了舞台中央,我索性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听着羽丘他们的台词,我的身子忽然慢慢放松下来。
  “现在你睁开眼睛看看吧,还像你想象中的那么恐怖吗?”他悄悄对我说。
  我试着将眼睛睁开。
  聚光灯对着站在舞台正中央的主角,观众的目光也都落在他们身上。我甚至连站在我身边的人的面貌看得都不是特别清晰。
  正如张槐序所言,这一切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恐怖。有时候,我们心中的恐惧总是比现实来得更加恐怖,仅仅是因为,我们没有勇气去面对罢了。
  适应了耀眼的灯光过后,我开始将目光放在演出上。
  现在正好演到了妻子带将军回家见丈母娘的那一幕。
  “哟,这就是我大闺女看上的人呀~”郝健仁一挥手中的绢巾,一扭一扭地从抬后走出来,像古代青楼的老鸨招揽客人似的,比女子还要妖娆数倍,若不是提前排练过,怕是会让一台子的人都笑场。
  只见刘川枫精巧的五官都皱在一起,硬是做出了一副凶巴巴的感觉,在“马”的牵引下,对着丈母娘粗声粗气地打一声招呼。
  “娘子,我且行军沙场,待我凯旋归来,定允你一生荣耀,余生相伴”
  自此之后的一段,便是羽丘的独角戏了,刘川枫将从舞台的一侧下台,换上行军用的战铠。
  不过一个不留神,舞台那方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
  “怎么回事?”
  “这台后面咋的了”
  观众们议论纷纷。
  张槐序拍拍我的肩膀,示意。
  “我去看看,你在这呆着。”之后,他便悄悄溜到了舞台的另一侧。
  我看到羽丘的额角冒着细密的汗珠,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但她依旧极力地在台前表演。
  她一定也很担心舞台后的情况,可是刚才张槐序让我乖乖在这呆着别动,我又不敢随意乱走动。
  在等待将军归来的过程中,羽丘有一段独舞的表演,可偏偏到了伴奏起的时候,音响像着了魔似的阴错阳差放起了《双截棍》,随后,就没了声响。
  没有了音乐的指示,羽丘有些方寸大乱,站在原地不动了。
  她记舞步有个特点,那就是一定要按照音乐的节奏来记动作,不然,她便会如同现在这般木讷。
  怎么办我们辛苦努力了这么久,难倒,就要落下帷幕了吗
  偌大的舞台上,只剩下一个话筒。它就摆在舞台的正中间,摆在聚光灯下。
  那首背景音乐,是我很熟悉的,我可以
  “搞什么啊”
  “还唱不唱了”
  “对不起,谭离歌同学,时间已经到了,虽然你之前的表现很出色,但我们,不需要会在关键时刻,怯场的歌手”
  这些话语,塞满了我整个脑袋,意图让我收回那个冲动的想法。
  可是,我的身子,已经不由自主地冲出去了。
  我站在舞台的正中央,拿着话筒,台下,是千百双好奇的目光。
  一模一样,这些都跟之前,一模一样
  “小鸽子,别怕。”羽丘在我身后,悄声地说。
  我的手一直在颤抖,头也晕得厉害,根本不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一向胆怯的我,刚才却这么义无反顾地冲过来了。
  我吞咽了一口唾沫,嘴里,吐出了这三年以来的,第一个音符。
  之后的旋律,竟也随着这个音符慢慢从我口中流畅地连成一气。
  站上台的那一刻,我本以为,我会有诸如类似什么重获梦想的感动,但其实我只是稀里糊涂地在唱,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什么想法也没有。
  “这小家伙是谁啊”
  “唱歌还挺好听的嘛”
  “这就是安羽丘说的王牌啊,不错不错,有点好听的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