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朋友

  “他刚才好像是要跟我说这件事,只是不小心被打断了”
  安羽丘说:“那还是让他自己跟你说吧,我也不好随便透露。”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家的事了。”我的内心五味杂成,“那你,不排斥我吗?”
  安羽丘突然坐起来,认真地拉住我的手。“小鸽子,好朋友就是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相信对方,不欺骗,不背叛。再说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把父母的不良品行定义到孩子的身上,这是蠢蛋才会有的想法,谁说杀人犯的儿子就不能一心向善啦?”
  “可是”
  “好啦,以后不许说这样的话了,不然,你就是不信任我。”
  安羽丘故作生气地扁扁嘴,用两根指头将我的双唇轻轻一揪。
  “哈哈哈,小鸽子变小鸭子了。”安羽丘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笑得很灿烂,像校园里落满了阳光的银杏叶。
  “那你可别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啊。”
  “放心吧,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哦,还有张槐序也知。”
  那天晚上,我跟她聊了很多,我和她讲了之前的经历,也讲了家里的事,还跟她说了,我声带受损的原因。
  不能唱歌,被母亲冷落,这是我心里永远的痛,是我回忆里的禁忌。可是在今天,我把这些通通告诉了安羽丘,就像玩笑那般地讲了出来。
  那一刻,我如释重负,好像所有的委屈,愤懑,都能通过平淡的言语发泄出来。
  悲伤的秘密堆积在心里,会渐渐变成伤痛,但其实,想要愈合伤口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困难,只是有的时候,我们把事情看得太过严重,不愿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秘密,积久成伤,一个人承担,创伤只会恢复地越慢。
  那时的我觉得,如果哪个人知道了我全部的丑陋,还愿意微笑待我,那我们,从此以后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小鸽子,你喜欢唱歌吗?”羽丘问我。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不知道,一开始,母亲逼着我,每天要练15个小时的声乐,甚至更长。那个时候,我真的很讨厌唱歌。当我听说我再也不能唱歌之后,我不知道有多开心。可是,从那天起,母亲开始疏远我,再也不管我,除此之外,我总觉得,生活中像是丢失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就好像大海里航行的船,突然失去了方向。”
  “小鸽子,如果你还喜欢唱歌的话,我可以帮你啊。来我们话剧社怎么样?我保证你能当我们团的御用主唱哦。”安羽丘狡黠地看着我。
  “话剧社?你不是体育部的吗?”
  “哎呀,还不是因为沐熙,太多才多艺了,除了体育部部长,他还是话剧社的社长”
  我突然像其他女生那样生起了八卦之心。
  羽丘的身边明明有像张槐序这样的天之骄子,青梅竹马在,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
  “羽丘,你为什么会喜欢沐熙学长啊?”
  问到这个问题时,羽丘的脸居然红了,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告诉你吧,其实”(她明明一脸迫不及待的样子。)
  高一刚入学的时候,我还不会打篮球,但那个时候不是流行《灌篮高手》吗?里面的樱木花道啊,打篮球的样子特帅,尤其是扣篮。可我又不会啊,只能有事没事去操场边溜达溜达,学学那些男生单手灌篮的样子,过过瘾。
  而我遇到他的那一天,正巧是晴天,阳光很好,微风不燥就在我我兴致勃勃地看男生打篮球的时候,一颗球突然滚到我脚边。
  “同学,能帮我捡一下球吗?”
  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那个时候,他高二,剪了个小板寸,头上带着头巾,穿着一身红色的篮球服,向阳站在那里,微笑着冲着我招手。
  我那时就想啊,世界上怎么会有笑起来这么好看的人,像阳光一样。
  “谢谢。”
  从那天起,我每天都会在篮球场守着,有的时候,连饭都不去吃。可惜,我好像一直都没能碰到他。
  我第二次遇到他,也是因为碰巧捡到了他的球。
  这一次,我知道了他的名字。他叫沐熙。悠悠沐日,缓缓如熙。
  我也问过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他呢?说不上来为什么喜欢,但总觉得,自从第一眼见到他,心底就有一个声音在悄悄告诉你:这个,就是你认为对的人。
  我相信人和人之间是有感应的,注定要遇到的人,终究会遇到。
  后来,我还知道了他是体育部的部长,弹得一手好钢琴。那时,我听说女篮队比赛缺人,沐熙正四处找人补位,我毫不犹豫地就报了名参加了篮球队。话剧社,广播站,也都是这么参加的。
  我就是单纯地觉得,他不一定要对我的感情有所回报,只要他需要我,能用到我,我就很开心了。
  “沐熙学长这是要榨干你最后的一丝生产力啊。”看着羽丘那一脸大爱无疆的表情,我不禁笑出声来。
  “你很煞风景哎,我正说我的青春回忆呢。”
  “沐熙学长这么优秀,你喜欢他也是很正常的事。”
  “小鸽子,光说我了,你呢?你心里就没有那么一道白月光啊?”
  我的脑子飞速运转了一遍。
  “幼儿园隔壁桌常给我糖吃的小明,算一个吧。”
  这是我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能这么轻松地,同别人开玩笑。
  其实那时的我,还不懂爱情是何模样,只知道,情爱这种东西,美好,却又危险。
  后来,我也不记得我是怎么睡着的,就听着安羽丘讲故事,将各种各样的故事,听着听着,我就睡着了,她讲着讲着,也把自己讲睡着了。
  那天晚上,我睡得格外踏实,整个人像软在了泡沫里那般无比舒心
  第二天一早,我和羽丘睡眼惺忪地打开房门,只见张槐序双手环抱于胸前,静静地看着我们。
  一张不大的小方桌上堆了七七八八类似食物的东西。我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个差点被烧成炭的煎蛋。
  “你们醒了?坐下,吃早饭。”张槐序淡淡地说。
  “张槐序,我就是蹭你的房子住住你不至于要毒死我吧我们十八年的感情,十八年啊,你就放过我吧。”
  羽丘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为了不让张槐序太难堪,我拉拉羽丘的衣角,赔笑道:“虽然卖相不是很好,但起码是全熟的啊,吃起来健康。”
  张槐序听到此言,满意地点点头。
  羽丘无奈地一拍脑门儿。
  “小鸽子,你先上绞刑架吧,我先去刷个牙,跟我的牙刷好好饯别一下”
  于是,整个客厅就只剩下了我和张槐序。
  筷子在我手上微微有些颤抖,看到张槐序纯良无害,满怀期待的眼神,我不禁咽了口唾沫。
  没关系,煎蛋而已,也不会难吃到哪里去
  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我尝了一口。那味道,简直是,终生难忘我感觉我像是在吃一块浸满了食用油的炭。
  “怎么样?”张槐序凑过来问我。
  “还还可以的。”我勉强笑笑。
  这时,羽丘终于出来了。
  “张大人,今天怎么突然重返江湖了,你上次不是还说,此生,再也不踏进厨房的吗”
  “既然有人质疑我的水准,我自然得证明自己的实力。其实我做的东西,也不难吃,只是不好吃而已。”
  大哥,你的舌头是坏掉了吗
  羽丘的脸上写满了这句话。
  “对了,我们得赶紧去上课了”
  “今天是周末。”
  “那那那我得去篮球队训练”
  “星期六下午才训练。”
  羽丘话还没说完,便被张槐序一一驳回了。
  “小鸽子,救命啊,快阻止他啊”安羽丘低下头,不停的给我使眼色。
  我会了意,点点头,拿起桌上的豆浆喝了一口。
  “张槐序,这豆浆为什么是绿色的?”
  “我用冰箱里的豆榨的。豆浆,不都是用豆榨的吗?”
  “可是,这是毛豆啊”
  张槐序方才还笑逐颜开的面孔,一瞬间乌云密布。
  他二话不说,把盘子里的东西通通给倒了,坐到一旁的沙发上生闷气。
  “我们这样打击他好吗?”我有些于心不忍。
  “那也没办法,要是不打击他一下,今天你我都得命葬于此了。没事儿,张大人心灵强大,过两天他就不把这个当回事儿了。”安羽丘满不在乎地说。
  看来上一次张槐序放弃做饭,也是安羽丘的功劳。
  趁着羽丘收拾东西的空当,我坐到沙发边,看着张槐序。
  “其实”
  “你不用安慰我,”张槐序手里抱着一个抱枕,侧过身去背对着我,像极了一只受伤委屈的大猫,“我知道我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