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阳光照亮的地方

  “你们看啊,这是x轴,这是y轴,我在这里放个p,你们来求求,我这个p的运行轨迹”老郑在讲台上慷慨激昂地唾沫横飞着,此言一出,班里的人都很有默契地笑出声来。
  “笑什么笑,放p怎么了?有什么好笑的?看我干嘛,我脸上有字啊,看黑板!”
  老郑这个人什么都很普通,唯一的特色大概就是一旦讲起数学题就格外地严肃认真,一改往常温和的性格,就像网球王子里握上球拍的河村隆。
  下课铃响。
  “好了,现在我宣布两件事。”老郑清了清嗓子,“第一件,校领导傍晚的时候会偷偷来视察教室卫生,最后一节课下课的时候,以小组为单位,进行大扫除,到时候班长组织一下;
  第二件呢,就是,下个星期我们要和高三年级一起去秋游,学校从下个学期开始就要取消春秋游活动了,这大概是你们人生中最后一次秋游了,大家要好好珍惜哦。”
  宣布完了事情,老郑就理了理文案,带着印着毛爷爷头像的瓷杯出门了。
  “老郑每次下课都那么准时,真是教师界的楷模啊。”羽丘好不容易睡醒了,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她向来在上课铃响时睡下,在下课铃响时起来,而张槐序似乎从来就没醒过。
  “老郑刚说什么了?”安羽丘问我。
  “我们傍晚要搞大扫除,名单老郑一会儿会发下来的。”
  安羽丘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下,忽然陪着笑脸扭扭妮妮地凑过来,撒娇般地对我说道:
  “小鸽子,今天傍晚沐熙有一场篮球赛能不能帮我把值日做了,一次,就这一次。”
  “只有我和张槐序吗?”我抬头看了一眼带着耳机的张槐序。
  虽然我同他有过几次交流,但终归算不上熟知,只有我跟他一组做值日感觉有些奇怪。
  “哎呀小鸽子,你就帮帮我吧。”安羽丘眨巴眨巴水灵灵的大眼睛,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张槐序人不错的,你就当,交新朋友?拜托拜托”
  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只好答应了。
  傍晚的最后一节课结束后,班长顾城就按老郑的指示,组织大家把桌子搬到外面去。
  顾班长做事雷厉风行,很有领导风范。品学兼优,剪很短的短发,方方的脸型配上英气的剑眉,是个非常开朗大气的女孩。
  班长大人下了令,所有人都陆陆续续地开始收拾起来了。
  我把自己的东西都收好后,安羽丘也跑没影儿了,我的目光转到了张槐序身上。
  估计是语文老师的课太催眠了,他连耳机都没有戴就睡着了。
  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下,他依旧能睡得人神不知,天昏地暗。
  “喂,张槐序,醒一醒”我小声地叫他,用两根手指捻起他的衣袖轻轻拽动着。
  真奇怪,我明明是想叫他起来的,却又很害怕把他吵醒了,声音小得可怜。
  见他依旧毫无动静,我长叹一口气。没办法,只能自食其力了。
  安羽丘的课桌里只有些零食和化妆品,搬起来不是很重,但我的桌子就不一样了,塞满了新课本和教辅书,搬不起来,只能一点点地往外拖。
  在我努力拖拉桌子的时候,一个人忽然在旁边狠狠地撞了我一下。
  “哟,这不是刚转学来的那谁吗?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搬桌子,也不见有其他人来帮你。”一个女音拖着长长的调子,听着怪不舒服的。
  是之前把我带到天台上的那几个女生。
  这样刻薄的话我之前也没少听,早就已经免疫了。便不搭理她们,接着做我的事。
  见我无动于衷,一只细长的手一下子扒住了我的桌子,让它不能再移动半分。
  “你看你这么辛苦,姐妹们,我们是不是该帮助帮助新同学啊?”
  为首的女生叫赵欣,是个家境还不错的大小姐,以安羽丘马首是瞻。因为上一次的事,她一直不受安羽丘待见,此番是趁着她不在,跑来找我发泄了。
  她冷笑着,突然猛得往我的课桌上一撞,桌子随着惯性往下倒,里面的教材哗啦啦一下子全掉了出来,撒了一地。
  “谭离歌同学,我只是想帮你,你为什么要用桌角撞我。”赵欣皱着眉头,高声质问道。
  四十余双眼睛齐刷刷地朝这边看来,我觉得很不自在。
  我多想说一句“我没有,我没有撞她。”,可话说出口,却变成了,
  “对不起”
  “算了,我也不想跟你计较,现在,把你的书捡起来吧”
  我点点头,蹲下身去,将书一本一本地捡起来,放在膝盖上,心里,突然很堵,鼻子也酸得厉害。
  之前,这样的欺侮、嫁祸,已经不能让我的心情动摇半分了。但因为安羽丘,我尝试着努力去表达我的善意,尽量地多说话,尽量在谈话时看着对方的眼睛,尽量地练习微笑
  我真的已经竭尽全力了
  可无论我怎么做,我还是融入不了他们。
  当时的我,总是因为自卑,将这些恶意无限地放大,从而,离人群越来越远。
  “你们,吵什么吵。”正当我茫然无措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拉住我的胳膊,将我往身后一拉,低声怒吼着。
  “我教训我的人,你睡你的觉,碍着你什么事了?”赵欣似是被张槐序那一声阴沉的吼声震慑到了,娇柔的声音不由得颤了一下。
  我抬头看着张槐序的侧脸。
  他长得很高,我的头必须抬得很高才能看到他的脸,一双眼睛被厚厚的刘海和黑框眼镜遮住了,看不清他的神情,但看赵欣她们的表情就知道,现在的张槐序有多可怕。
  我很少像现在这样,把头抬得高高的,观察一个人,即使是到后来,也一样。更多的时候,我都只会低低地埋着头,看一双双鞋子从我面前经过,从不敢正视别人。
  “再欺负她,就对你不客气。”张槐序一拳砸在黑板上,他的声音很低沉,听不出他是不是生气了,但他的语气很阴冷。
  “欣欣,算了吧,张槐序不好惹的,你忘了他爸是谁吗?”一旁的女生拉拉赵欣的衣袖,劝阻道。
  赵欣思索了一下,随后哼了一声,带着她的小跟班们离开了。
  自始至终,我都蹲在地上,俯视着他们,看着张槐序三言两语便让赵欣吃了瘪。
  或许是因为生活不易,我看到的世俗,总是比同龄人现实那么一些。
  即使是单纯的高中生,也明白什么样的人不该惹,什么样的人不能惹。
  赵欣她们走后,张槐序蹲下来想帮我把散落一地的书一本本捡起来。
  我不喜欢接受别人的帮助,这样只会显得我更可悲。所以,我赶在他之前将书飞快地捡起来,将头埋得更低些,说道:
  “我自己来”
  张槐序的手在我面前停留了几秒钟,我能清楚地看到他手上的筋脉剧烈地跳动了两下。
  他站起身来,我也跟着站起来。
  “要做值日为什么不叫我?”
  “我有叫,你没有醒”
  张槐序一下子不说话了。
  我的情绪也一下子紧张起来。
  是我说错话了吗?是不是惹他不高兴了他会不会记恨我哎,不该跟他顶嘴的。
  “以后你想叫醒我的话,可以捏一下我的耳朵,我的耳朵比较敏感,所以,会马上醒过来的。”
  张槐序扔下这句话,就帮我把桌子搬到外头去了。
  他的背影,比同龄的男孩要纤长瘦弱许多,微长的头发几乎盖住了他的后颈。
  他搬起桌子来显得有些吃力,我也清楚地看到他的手臂在出门的时候撞到了门把手,手背上留下了一个淡红色的痕迹。可他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就接着做还没做完的事了。
  我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为何向来眼高手低的安羽丘会愿意与这个傲慢的男孩称兄道弟。
  他冷漠的外表下,有一颗不善表达的善良的心。
  等他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我站在他的桌子前,微微笑着,对他说一句:
  “我们一起搬吧。”
  他愣了一下,抿了抿嘴唇,捏了捏泛红的耳朵,吞吞吐吐地对我说:
  “我自己来吧。”
  “没事,我有力气的。”
  “其实”
  未等他把话说完,我搭在桌角上的手已使足了劲儿,谁知那张桌子轻而易举地就被我举起来了。
  什么情况?难道我的力气真有这么大?我被自己吓到了,也因为在张槐序面前出了丑,而有些难堪。
  “其实我的桌子从来不放书的”张槐序这才把下半句话说完。
  透过刘海间的缝隙,我看到了他的眼眸弯成了一弯明月。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笑出声来。
  嘴角向上扬起的感觉,很久都没有感受到了。
  年少时,会为一件很小的事开心很久,会因为一个人的微笑而不由自主地微笑,也会因为一次不经意的出手相助而脱胎换骨。
  可长大后,我们很难再因为这样的小举动,而欢欣雀跃了
  不知是谁打开了窗,阳光透了进来,斜阳洒在一方小小的课桌上,少年和少女的手搭在桌子的四角上,相视而笑,让一切都变得明朗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