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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秋水的性子很傲。他道号孤桐,固然有嘉木难得的美好寓意,同时也很好地诠释了他的性格,套用一句“名言”,那就是——“不是针对谁,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不过,顾秋水的傲气和寻常的世家公子不同,一般不会表露出来,只是眼里没有这个人,心里已经当作了死人。
  他忍耐十几年,在柳洲且战且退。可以说,柳洲若是没有他主持大局,早就崩溃了。今时今日虽然撤离,但绝对虽败犹荣。
  然而,顾秋水要是就这么走了,也就绝对担不起一个“傲”字。
  己方的撤离不可能完全瞒过魔修的耳目,他们定然会想办法尽可能多得留下道修的性命,既然如此,就玩一票大的。
  十大魔君,他想交手很久了。
  “哼,原来在这儿等着我们呢。”欲女娇滴滴的声音响起,“今天不是慕天光,是你呀,咦,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我怎么记不太清了?”
  顾秋水哂笑:“这点挑拨离间的把戏,还敢在我面前用,你不是胆子大,就是脑子进水。”
  欲女被识破了离间计,却也不恼。道修都是这样,明面上看着大义凛然,什么都没有,暗地里在不在意,那可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她妩媚一笑,漆黑的夜中忽然闪过一道五彩斑斓的光。
  绵绵丝雨化作倾盆大雨。
  顾秋水横剑而立,眉眼间显出一分隐藏许久的狂傲:“来得好!”
  不闪不避,直迎而去。
  与此同时。江水城。
  这里位于九湾河的一侧,地势极好,易守难攻,原本是道修的地盘。可现在,它已经被魔修占据近十年了。
  附近原本还有数个凡人部落,依水而生,常有争斗。为了补充水帮的人数,江水城曾出面调停过,替他们解决了一些必要的麻烦,那几个部落便合为一体,迎来了难得的太平日子。
  可惜好景不长,魔修来后,他们全都成了祭品。
  老弱病残被魔鸦吞吃了尸体,青壮年成了无知无觉的死尸,妇女成了孕育魔婴的容器,婴孩饱受折磨成了婴灵鸟。
  无一幸存。
  两个守城的魔修在城墙的角落里□□一个道修。
  这也是魔修的保留节目了。道修讲究克制欲望,不让心被外界的诱惑所干扰,魔修却相反,认为人该遵从本能,多纵欲之辈,想吃就吃,想杀就杀,性-欲自然也是如此。
  “我杀了你,杀了你。”瘫倒在墙角的少年抬起头,口中喃喃自语,白皙的面庞疤痕交错,隐约还能窥见几分秀丽的轮廓。
  女修要用来繁衍魔婴,金丹修士才能得到两个鼎炉,低阶魔修的泄-欲对象,就只剩下了瘦弱的少年们。
  他只是其中一个。
  他想自尽,但做不到,他想杀了他们,还是做不到。
  死,有的时候比活着更难。
  身体传来阵阵剧痛,他却已经麻木,仰着脖子看着灰沉沉的天空。自从魔修过来后,已经很久很久看不到晴天了。
  有什么东西飘了下来,落在睫毛上,凉凉的。
  他睁开眼,呢喃:“雪……”
  下雪了。
  不是灰扑扑的像是骨灰一样的雪花,是晶莹的白色的纯洁的雪。
  背上泛起寒意,结冰了。
  少年神情恍惚,好一会儿才发现两个魔修没有了动静——他们变成了冰雕。他一个激灵,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
  雪越下越大,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把整座江水城变成了银白色。那些惊慌失措的魔修,就是点缀的冰棱。
  “不好,这定然是有元婴修士过来了。”几个金丹魔修知道不好,也不管自己是在修炼还是在娱乐,匆匆奔到屋外,架起飞行法器就想逃离。
  太迟了。
  冰雪漫天。
  慕天光一剑劈开城主府的屋檐,剑指守城的魔修:“出来受死。”
  那个魔修是销魂山欲女的左膀右臂,亦是元婴修为。但他心里清楚,慕天光能和自家魔君和蚀日魔君联手打个平局,自己绝不是对手。
  他想明利害,立刻吞下了一颗狂血丹,将实力提升一个小境界,而后身化黑色旋风,且战且逃,准备将这个突袭的消息带回大本营。
  慕天光紧追而去。
  显而易见,这是一场早有筹谋的计划。
  顾秋水带着大部分道修,牵制住两大魔君,而后,慕天光、北斗堂的公孙霓裳会突袭几个仙城,干掉守城的魔修。
  此外,凤舞留在了镜洲。她凭借万水阁的后台、羽氏的血脉及自身的实力,强行摁着百里丞相、程驸马、血堂和伽蓝寺达成和解。
  “柳洲难保,镜洲绝不能再乱起来。”她的语气平静却危险,“如若各位真有为、难、之、处,我们不介意替诸位分忧。”
  翻译成大白话就是,你们再不消停,三大宗门不介意帮你们管理一下镜洲。这个威胁很管用,各方势力表示愿意暂时放下矛盾,建立统一战线。
  当然了,具体的事务分配上难免扯皮,谁也不想让对家占了便宜。人员混合在一起也不放心,怕被人捅刀子,最后只能决定各管各的。
  在此之前,大家划分了一下地盘。
  宝丽公主需要正统,所以死守梧桐山林的凤凰台和凤巢——是的,这两个羽氏的象征在之前的异变中灰飞烟灭,但是只要他们不说,谁知道?
  凤巢沉没,就再建一个。凤凰台倾塌,原地重建就是。
  程驸马厌恶羽氏,送他都不要。哦,对了,他现在也不再是羽氏的驸马,其建立的王朝名为泽,在东北双江平原一带,称之为泽国。
  理应称之为泽国国君。
  而南面的净业高原,自然是伽蓝寺的地盘。他们承担起了整个南方战线,凭借卧佛山脉的天险,抵御从陌洲过来骚扰的魔修。
  至此,镜洲三足鼎立的局势形成。
  *
  陌洲的情况不好不坏。
  此地没有元婴道修,但魔修有,他们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搞定了几个主要仙城。然而,神出鬼没的那个鬼修,搞得他们很烦躁。
  阴兵玺是官方信物,有个非常牛逼的功能——随时开启鬼门,自由行走三界。
  杏未红不聪明,想不出特别好的办法,就依样画葫芦。
  魔修从鬼界借道是吧?她也可以。
  突然出现,砍一波,遁走。
  过段时间再突然出现,再收割一波,继续溜走。
  她独来独往,做事毫无章法,又认死理,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以不自知的猥琐打发,给魔修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关键是,她手持鬼界三宝,就算只是金丹修为,魔修们也奈何不了她。
  消息传到秋洲,松之秋很有几分感叹:世事奇妙,谁能想到从前那个几近于废物的人,竟然能有这般造化呢?
  可见命运从来没有注定的,事在人为。
  他没有过多干涉杏未红的举动,更多的精力放在了经营秋洲上。
  柳洲的道修撤离到镜洲和秋洲后,形势大为好转。
  在各地搞破坏的魔修被抓的抓,杀的杀,大大安抚了人心。他也调整了秋洲的产业,多种植能炼丹的各种草药,而非过去更具备观赏性的奇花异草。
  如此一来,后勤的压力大大缓解。
  ***
  西洲风起云涌,东洲的日子却依旧平静安逸。
  殷渺渺不是不知道情况会越来越不好,可现在和别人说,马上要打仗了,今天不去支援西洲,改天人家就打到家门口,会有人信吗?
  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
  人性如此。
  她能做的,就是提前做好准备。
  “虽然我对炼丹所知不多,但看报告就知道,多是补灵丹、复血丹一类的,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殷渺渺对叶舟如是说,“你应该做只有你能做的事。”
  叶舟默默点了点头,问:“师姐想要我做什么呢?”
  “我收到了很多玉简,你替我筛选出可行性高的内容,然后再给我拟一份炼丹师考级的标准——我不要东洲的,你去过丹心门,也去过南洲,我要的是十四洲的,明白我的意思吗?”她问。
  叶舟点了点头。
  殷渺渺就招招手,一堆玉简从书房里飘出来,井然有序地落到他眼前。
  这么多……叶舟伸手接了过来,手上沉甸甸的。
  她笑了:“放心,我不压榨同门,会付你报酬的。你想要什么?”
  叶舟抿着唇角,已经开始翻阅玉简:“不用。”
  “不要报酬的人,往往才是最贪心的。”她托着腮,白雾似的衣袖落到肘间,露出雪白的皓腕,“你要什么呢,叶舟?”
  他低着头,没看她:“我什么都不要。”
  “那我可不太放心使唤你了。”她凝眸看着他,柔和的语气意味深长。
  叶舟沉默了下,开口道:“我去丹心门的时候,就发现他们那里的等级考试与东洲不同。主要是各地的药材不一样,丹方也就不一样,虽然现在很多丹方都已经经过调整,像补灵丹这样的,基本上已经改成了最优的方案,但……”
  他给她讲了一节论十四洲各地同种丹药的不同炼制方法,有理有据地论证了他帮忙是出于对全体炼丹师的负责,是为了丹道的未来。
  所以,不给报酬也可以,他是为了“道”。
  殷渺渺最初还能假装认真听,听到最后,实在坚持不住,忍俊不禁:“好好好,是我小人之心。我明白了,我会放心地用你的……叶舟,你实在是太有趣了。”
  她现在可以确定,他对她没有企图,不想袒露心意,也不在意回应。
  假如说男女双方是两块磁极相反的磁石,那么他就在刻意收敛磁性,把自己伪装成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如此一来,没有任何吸引力,也没有任何排斥力。
  很奇怪,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这无疑引起了她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