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妖的自我修养 一

  下不去口,满脑子都是大牙儿临死时眼里的虚弱和解脱,直到最后的时候大牙儿哭了,眼泪从充血的眼睛中缓缓滑落,那是不甘吗?无论大牙儿多么向往死亡,生命的最后时刻还是剧烈挣扎最后剧烈抽搐起来。不知怎地,忽然起哼那首曲子:
  十八岁的小郎君
  笑盈盈
  背着他的小娘子
  回门庭
  白头发的老娘亲吆
  守大门
  等着她大儿子
  盼乖孙
  ……
  声音嘶哑难听,却丝毫不影响这首曲子的美感。这曲子是杂耍团里那个漂亮小娘子拿果子逗弄他们三个时最爱唱的曲子,那时的大牙儿总是能抢到果子的那一个,最后吃果子最多的往往又都是小牙儿。
  那时六月一个月圆的晚上,一只红色的大猴子从一座山神庙的院子的围墙上蹿下来直直的向着远处的丛山奔去。穿过一条之字形的山谷,山谷的尽头是一块石壁,组成石壁的石头光滑而尖利,然而它不敢在山谷里逗留,艰难的从一侧向上攀登。一条巨蛇游弋在山谷中猎食,足有三丈多长的巨蛇缠住了一只半大山羊没多大会儿就将其吞到了肚子里。那只巨蛇显然没有吃饱,它发现了红猴子也在看自己一瞬间变得兴奋起来。大蛇飞一般的冲向大猴子,大猴子这才发现这只蛇原来棕黄色的眼睛都变成了血红色,暗褐色的蛇皮上散布着青色火焰般的纹路,倒梯形的蛇头中间一条金黄色的梭形竖纹一只延伸到颈部。大红猴慌不择路的攀上谷顶,来到一片乱石滩,不顾乱石割的手脚鲜血淋漓拼命的向前奔去,大蛇闻到了这血的味道眼睛变得更红了,蛇身上青色的纹路仿佛变成了真正的火焰在蛇皮上流动。穿过乱石滩是一片灌丛,这里刚才还能听见稀疏的鸟鸣猿啼一瞬间消失了,只有一轮圆月斜斜的挂在半空中。猴子窜过灌木丛冲进树林,迅速攀到一棵大树上,发现大蛇仍在后面狂追不舍,月光下蛇头上金色的竖纹看上去极为妖异。树林里猴子狐狸野兔之类的野兽都在向深山中狂奔,红猴子也跟在兽群里奔跑,到后来甚至能发现逃跑的还有一头成年的吊睛白额虎。到了夜半时分,其他动物都陆陆续续的躲进了丛林里,红猴子也蹲在一棵大杉树上缓气。大猴子感觉树枝在颤动,低头看去,那只巨蛇已经盘在了树干上向上爬,分叉的舌头贪婪的嗅着空气中的血腥气,一只有了智慧的灵兽对它有着难以言喻的好处。红猴子“嗷”一声惊叫就抓着树枝荡向另一棵树,之后继续向深山中逃去。很危险,感觉前面的小山谷很危险,空气中浓郁的腥臭气味昭示着那片土地拥有者的强大。红猴子听到了身后小树被压断的声音不敢再迟疑,迅速的冲向小山谷,刚开始还没有什么感觉,直到看到了前面出现了四四方方的石头上面出现繁复的花纹,一股厚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忽然一个庞大的身影落在了它身前,甚至没看清来者是什么样子猴子就感觉自己飞了起来,应该全身的骨头都断了吧。模糊中看到大蛇和那个身影厮打在一起,小山谷的中间是一座巨大的石坛,脑中回荡着两只巨兽大战的巨大响声,眼前开始出现支离破碎的裂纹最后完全变得黑暗下来。
  这个孩子应该就是死去的大牙儿变的吧,自己怎么能吃掉大牙儿呢?叫做余同尘的大猴子将这个孩子用左臂揽着爬上那棵自己住的大树,放在被磨得极为光滑的横枝上,扯动的伤口火辣辣的疼,他右拳狠狠地打向左肩的伤口……疼,很疼,伤口流出了好多血,好像伤势又加重了。被疼的昏过去的猴妖悠悠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周围机制猴子围着自己到处乱嗅。猴妖翻身起来,挥拳驱散了群猴向山外走去。在他身后的树下,几只强壮的公猴正争抢着舔舐地上的血迹,并不时传来猴子争夺打架的声音。猴妖没有理会,径直向山外走去,心里盘算着,大牙儿不能吃,其他人应该可以吧,山下那个村子里的小童还有七八个,总能抢到一两个。艰难的爬过乱石滩,刚要下到山谷里时远远的看到一个星目虬髯背一把道剑的道士手里拖着一个罗盘在山谷中搜寻。猴妖吓得赶紧收拢身形成一只普通猴子大小,一瘸一拐的向河边的树林爬去。
  这道士俗家姓韩,道号肃宁,是不远处栾清宫下山游历的弟子,两天前在不远处的梧桐镇发现一只妖孽。朝阳初生,菜市正是人多的时候,本来感觉只是一个阳气衰弱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就是余同尘,本想趁机上前给人祛祛邪物除除晦气,也好化上一顿好吃食,这些年新朝甫立注重农耕打压宗门,栾清宫香火不济门中又均是刚正不阿之辈,门人过得很是清苦。走近才发现年轻人虽然行为举止无异常人,但偏偏眼睛乱飘目光却不星散不似邪祟上身。肃宁道士故意和余同尘擦肩而过,又发现此人脚步轻浮,走路时后脚跟几乎不沾地——这人不对。肃宁从余同尘身后两只手同时搭上拍向其双肩,却见这人忽的斜斜的向前窜去两丈后攀上了街边一处酒楼二楼的栏杆向自己看来一双犬齿有寸余长,再看那眉目间的神情分明就是一只野兽。“孽畜好胆!”肃宁一声大喝拔出身后的道剑向余同尘迎头劈去。这一声大喝是有名堂的,妖孽之流在人群中本就心虚,一语道破对方身份定能冲击其心神便能在气势上占得先机,同时也能警醒其他人,甚至若是附近有其他人族修士可以召唤到对手。余同尘见这道士虽然有些矮却生的虎背熊腰,身法也十分轻灵,衣袂飘飘间看似混不着力迎面的余同尘却感觉似奔雷压顶,见那道士一剑出如白虹贯日,自知不敌便攀着屋檐梁柱向着镇外逃去,远离人族的地方才有可能逃脱。肃宁一直追进了山,在一条小河边见那妖停了下来便举剑刺去,谁知那妖猛然回身两腿一曲作马步状清秀的脸上出现了一张怒吼的血盆大口,吼声如闷雷滚滚连绵不绝其中又夹杂着尖锐的嘶鸣震得飞鸟坠落草虫沉寂,同时一股难以言喻腥臊灼热的气体刺的面皮生疼。肃宁心道,糟糕,大意了!刺那妖孽心窝一剑也就刺在了肩窝入肉不到一寸。顿时感觉头晕目眩面颊发热两只眼睛更是刺啦啦的睁不开,稍后感觉胸口挨了重重的一击,蹬地后退十几步远赶紧运气压下翻腾的气血,还好剑未脱手,肃宁横剑在胸前作固守状。等肃宁缓过气来,再睁开眼睛没看到那两颗莹白的尖利犬齿,六七个呼吸自然足够那妖跑的不见踪影,只有地上斑斑点点的血迹指向更深的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