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年那山那些猴儿

  荒原，刚刚开春，嫩绿的草芽悄悄的从泥泞中探出头给荒凉的大地披上一层毛茸茸的罩衣。去年雪下的极大，春日正午的阳光照在剩余的残雪上，整片大地上显得雾气腾腾。一个赤脚的老头领着一个小童在荒原上磕磕绊绊的艰难跋涉，小孩子仿佛极不情愿往前走，被一只苍老的手紧紧抓着往前拖着。老人看不出年龄，看全身的打扮也就是一个田间老农，但浑浊的眼睛偶尔流露出藐视苍生的冰冷又极为吓人，脚上沾满了黑乎乎的泥巴，挽上去的裤腿上也满是泥点子，一身素白色的麻衣此时也脏的厉害，显得灰扑扑的，高高的额头上零星的老人斑配上老人偏黑的皮肤看上去极为沧桑。小孩是个唇红齿白的八九岁男童，穿着一身月白色锦袍，是上好的巴陵郡的丝绸所制，一只脚上的鹿皮靴子已经糊满了泥巴，另一只脚上缠着厚厚的麻布外面套着一只草鞋。小童感觉到肚子里火烧火燎的，这两个月这种饥饿的感觉颠倒了他对世界的认知，梦中总是出现一只加多了盐的鸡腿或者一盘发硬了的迎春糕。“爷爷，我饿了”小童仰起头看着老头喏喏的说。老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山浑浊的老眼变得满是狂热的期待，粗暴的拉起小童向山顶奔去，丝毫不在意小童眼眶中打转的泪水。走到半山腰的一处位置穿过山路边的一处松树林有一座石台石台上有一块人头大小的石头，石台后面就是断崖。老头停了下来，低头看了一眼小童，小童就行尸走肉般的走向石台，伸手去抱黑色的石头，但任凭他怎么用力那块石头就是一动不动像是和石台长在了一起似的。老人叹了一口气，老眼中满是失望，挥挥手让小童走回来。
  在幅员万里的大陆上，浮萍山位于大陆中部偏北一些的位置，只是断岭山脉的的余脉。此地是北地典型的一年内四季分明，又因为距离东方大海仅有三百多里，水汽多了些，山上草木甚是繁茂，野物自然也多。这浮萍山不知繁盛了多少日月，也不知经历了多少王朝的兴衰，但毫无疑问，飞禽走兽才是这里的主人。大到豺狼虎豹，小到蚊虫鼠蚁，在葱葱郁郁的大山中繁衍不绝，自是一片乐土。自古野山多野猴，浮萍山自然也是。春末夏初，万物繁盛，树间有些青绿的果子已经长成，对耕作的老农来说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对这些山野间的精灵来说正是时光大好。巳时至阳光普照，树林间斜斜的透出一束束明晃晃的光柱，不时有野蜂蝴蝶来往于疏林斜影间，留下一阵馨香。林间有泉，沿山体走向而行，泉畔树木反而不甚茂密，细看才知道泉水是行走在一条鼓鼓的山梁上的。泉水走到树林边缘，路过一片遍地碎石的灌木丛陡然下降形成一挂小瀑布，下面自然是一面小潭，潭中依稀可见两三寸的小鱼在水中嬉戏。一个个小小的身影伴着不绝于耳的猿啼猴叫在林间穿梭，不时有几只去到小潭喝上几口水，闹上一闹，弄得水花四溅，乱了蝶舞，惊了游鱼，这就是浮萍山的猴子。浮萍山的猴子和他处的不同，脊背上有一条红色的毛发，从脖颈一直延伸到尾椎，有些年老的猴子通体雪白只留脊背上的红线，端的灵气逼人，也确实这里的猴子更有灵性一些。
  猴子，生于天地间，据说猢狲天生地养、不拘常理，乃是顽石所化。没有虎豹一般锋利的爪牙，没有鸟蝠一般翱翔的双翼，也没有龟蛇一般悠长的寿命，更没有虫蚁一般庞大的族群，就这样风餐露宿在山野三五成群在林间，整日呼朋引伴，嬉戏打闹，过得好不快活。
  一只体型巨大的猴子蹲在潭边看着水中的游鱼，这只猴子通体灰褐色的毛发只有纵观后脑和脊背的一条红线煞是鲜艳，在两侧肩胛骨中间的位置红线分了岔直直的向两臂位置延伸。大猴子眼睛通红，冷冷的看着水中的游鱼，忽然抓起一块石头向湖中砸去，下一刻一条尺余长的大鲫鱼就翻着白肚皮飘在了水面上。大猴子左肩处有一处一寸长的伤口，正在不断的往外流着鲜血。大猴子想起自己在人族遇到的那个道士，自己明明化形为人四十多年行为举止与常人无异，也没有丝毫妖气外漏更没有使用妖术，两人只是在大街上擦肩而过那道士就追了自己三百多里直到碎石壁挨了一剑遁入深山那道士也没有追来。只是已经过了三个多月了伤口也没愈合，虽然也没有恶化的趋势，但是能感觉到从不大的伤口中缓缓渗出的不只是血液还有妖元甚至有自己的生命力。身边有个昏迷的人类孩童，它能感觉到也许吃了这孩子自己的伤应该能恢复至少会轻松上不少。缓步走到小孩子身边，将他的头扒拉到另一侧，由于动作稍稍有些大扯动了伤口顿时疼的龇牙咧嘴，张开血盆大口向着嫩白的脖颈咬去，两颗犬齿足有两寸长，莹白如玉。
  小溪走出树林，越过灌木丛后经过一片繁茂的草地，劈开一座小小的山梁斗转直下缓缓的滑进一条山谷，小山梁是层层叠叠的片状岩石拼凑而成，石棱如刀，猿猱难度，正是这座小山梁将人族阻隔在山外。过得石梁就下到了一条“之”字形的山谷，山谷共有约莫十多里长，溪水蒸腾谷间常年雾气不绝，又因为走向变换使得整个山谷既有向阳的山坡又有晦阴的湿地。出了山谷不到百里就是一座小村，早年间战乱有十几户流民逃难至此，一个在生药铺子做过学徒的年轻人无意中发现山谷中盛产几味名贵药材，从此这些流民就在这里安了家。原来小村庄没有名字，直到一个游方先生说这里紧靠烟瘴蛮荒之地，应该有一个有些烟火气的名字，这里就被命名为百家村。如今百家村的青壮年男人基本上都在附近的山里徘徊，寻找一个男孩，今天一早几个孩子在村里玩耍，到了中午发现少了一个，村里没发现有虎狼之类的猛兽出没的痕迹，应该是孩子贪玩跑丢了。前两天深山里总是传来轰隆隆的响声，估计是仙人又在斗法，就是不知道是和人还是和妖还是别的什么，孩子跑到仙人斗法的地方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