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新年
大年三十这日,一大早阖府上下就热闹起来。
二叔公府上带着老老小小几代人过来,与承泰侯一道开祠堂。
赶着上午祭拜,中午两府人一起摆桌吃饭,下午沐浴换衣,迎接夜晚的除夕年夜饭。
一整天时间紧凑得很,叶从蔚作为小辈,更要早早到场。
不巧的是,上午天气不大好,阴沉沉冷飕飕的,仿佛要下雪。
叶从蔚穿了件樱草色的收袖短袄,装饰从简,出发去叶从芷院里找她。
半道上碰见了叶风来和叶雨见兄弟,随行的嬷嬷手里揣着个竹篮子,说是叶雨见贪睡起晚了,赶不上用早点。
匆忙带了餐点过来,想借用厨房热一下,先垫垫肚子。
叶从蔚顿了顿道:“我院里还有热的清粥小菜并水烙馍,堂弟若不嫌弃,不妨先吃着点?”
“如此再好不过了,可……会打扰到堂姐么?”叶风来先是一喜,继而踌躇。
时辰不早了,热了早点再吃,怕赶不上祭祖。
“不妨事。”叶从蔚浅浅一笑。
叶风来看着她微微发怔,随后拱手道:“那便多谢姐姐了。”
叶雨见有样学样:“谢谢姐姐。”
二叔公的子嗣比已故老侯爷兴旺许多,五个儿子成家立业,生下的孙儿多已长大成人,有的也娶妻了。
叶风来说是叶从蔚堂弟,实则两人同岁,相差月余而已。
叶从蔚领着他们回自己院里吃早餐,也没时间去叶从芷院里了,吃完就往祠堂赶。
好险是赶上了,不过匆匆忙忙的姿态,不免又被数落几句。
叶从芷冷冷的瞥向叶从蔚,道:“今日没有外人,你就能这般松懈?”
她身旁丫鬟秋月端着手道:“方才我们姑娘可等了好一会儿呢,五姑娘不来尽早说一声才是。”
“是我疏漏了,途中有事耽搁,忘记与二姐说。”叶从蔚没想到叶从芷会等,不然就让司梅前去告知了。
“这也能忘?”秋月满脸不可置信,就差没指着叶从蔚说她是故意的了。
叶从蔚也不与她狡辩:“这里向二姐赔不是。”
叶从芷不再言语,站回自己位置,不看她了。
叶从蔚垂首跟在她后头,隐约察觉有视线往这边探来,抬眼看去,是叶风来。
说来两家至亲,府邸相邻,走动得却不多,在老侯爷去世后,更少往来。
不过每年的清明祭祖之类,双方小辈才玩到一起。
祭祖过程并不复杂,焚香叩拜,随后伫立下首,听着两府当家老爷念一遍书信。
写给祖宗们的信,说说自家这一年的得失,念完后烧在香炉内。
为表孝心,让先辈大冷天能吃上热盘,供桌上摆了一排的炉子,炖肉炖菜小火煨着。
再加上香烛燃烧,整个祠堂烟熏火燎,不觉寒冷,反倒热烘烘的。
……
完成祭拜后,外头簌簌落雪,来势不小。
侯府的丫鬟婆子早就备好暖桌热茶,把二叔公一家给招待好了。
老侯爷去了多年,二叔公还健在呢,他和老太太同辈分的,坐在上首。
叶从蔚不知道为何两家往来不亲密,但看每年祭祖,场面上还是热络得很。
都在商讨中午菜色,有说有笑,尽显开怀。
堂中叶朔和叶雨见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已经玩开了,叶朔喜欢装沉稳,实际还是孩子气。
他近日得了一把小匕首,高兴地没边,恨不能向全天下炫耀一番。
即便是小爷,也未必会得到这种礼物,长辈都怕小辈受伤,不敢送刀具。
匕首对叶朔来说,是极为特殊的礼物。
叶风来不跟他们一块玩,寻着空隙挤到叶从蔚身边来了。
他低声道:“方才我看二堂姐与你说话,似乎责备于你?”
叶从蔚没想到他眼神这么好呢,道:“没有的事。”
“还是要多谢姐姐,如若不然,我兄弟二人必定迟到了。”叶风来语气真诚。
叶从蔚正欲答话,叶朔小跑着过来:“你们在说什么?五姐姐可要跟我出去玩雪?”
叶从蔚看了眼外头,被竹帘遮挡,看不清楚,但猜测雪势不小。
便道:“你在屋内玩匕首等着开饭就好,做什么要出去受冻?”
“你不想玩么?”叶朔闻言有点失落,“反正下午是要沐浴换衣的……”
正好趁机玩耍一把?
叶从蔚拉过他轻声道:“你娘可同意了?如果就你一人还好,但是其它堂弟堂妹呢?”
叶朔要是带头出去玩,那几个哪里还坐得住。
“也是……”叶朔脑袋瓜聪明,一提点就想到了。
即便想要玩雪,也不该是今天。
他摸摸手上精致的刀鞘,略为遗憾道:“看来只能下次给五姐姐看我雪中舞剑了。”
“雪中舞剑?”叶从蔚总算明白了他的打算。
不由失笑:“首先你要学会舞剑,如果它是剑的话。”
一旁喝完茶过来的叶从菲恰好听见了,挑眉道:“五妹又在教朔哥儿什么呢?”
她坐了过来,轻哼道:“舞刀弄剑,莽夫所为。”
叶风来笑道:“也不是这般言论,强身健体倒还不错。”
“堂兄可有练过?”叶朔双眼一亮。
“不曾练过剑法,”叶风来笑了笑,“只是偏爱骑射。”
他这爱好,无疑跟叶朔怼一块去了,两人当即你一言我一语畅聊起来。
叶从菲见他讲不听,无可奈何,只得瞪叶从蔚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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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公一家热热闹闹吃过午饭,茶过一盏,不多久留,各自回府去准备晚上的除夕夜了。
除夕阖府团圆夜,不宜在外做客,谁也没挽留。
一场大雪,堪堪停住。
叶从蔚陪同叶朔在院子里玩了会儿丢雪球,出了一身汗,才回去沐浴更衣。
她的新衣是一套浅绛色的裙子,用橘红丝线绣了如意水波纹,喜庆而不乏艳丽。
耳坠是两枚小小的金铃铛,内里空心并不吵杂,发上簪两支红翡翠做的小灯笼,通体暖色系。
“明日初一,姑娘这身再合适不过,老太太看了定然欢喜。”司梅现在还惋惜呢,她很喜欢的那身大红衣裙,姑娘只穿一回便压箱底了。
眼看过了年,不久后冰雪消融开春还怎么穿?
叶从蔚前后照镜子,看着也还满意。
年后会有不少客人前来拜访,庆宁郡主也会带她和叶从芷一起出门,她希望能好好表现。
要是有个好人家的夫人看中自己,前来提亲,兴许就不必捱着等候夏季来临了。
虽然渺茫,但也不失一份希望。
过了年十五岁,正是谈婚论嫁的时候,大抵叶从蔚是最恨嫁的那一个闺阁秀女。
……
前院传了摆饭,在出发前,叶从蔚拿出准备好的红封,先给院里的人压岁。
按习俗,压岁钱不能过了除夕夜给,她这一去又是吃饭又是玩乐守岁,必定子时过后才能回来。
“谢谢姑娘,祝姑娘来年万事顺遂,如意吉祥!”司兰司梅喜滋滋的,接过小心收好。
叶从蔚发完红封,披上斗篷出了院子,等吃完年夜饭,就轮到她收压岁钱了。
团圆饭府里摆了回字席,不必男女分桌,按照辈分落座即可,比往常更加热闹。
二老爷院里两位姨娘,也被准许上桌一同用餐。
叶从蔚排行第五,六妹叶从蕙的生母就坐在她手边,很是拘谨。
侯府规矩严,即便是生下孩子的姨娘,也不能随意离开自己的院落,更别提上厅堂待客或者吃饭了。
叶从蔚只请安的时候能看见她们,有时候不免会想,若是她生母健在,如今是否也过着这般日子。
说不上好,不见得不好,守着自己的一方小小天地。
叶从蕙显然有点高兴,姨娘能和全家人一起吃饭,她话都多了几句。
老太太看着满堂儿孙,孙媳妇陈氏抱着骊哥儿喝粥,越瞧越是欢喜。
一个不察吃了大半碗饭,一碗饺子连并菜肉,给撑着了。
为了消食,老太太让春蓝把她的斗篷披上,要去院子里看孩子们放烟花炮竹。
毫无疑问,叶朔是冲得最快的那个,可惜点了没两个,二老爷就背着手出现,让他背两句烟花的诗来给老太太凑趣。
叶从蔚在一旁听着,弟弟逢年过节总免不了被考学问,也是难了。
再看看她大哥三哥,特别是三哥,自从秋闱放榜至今,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老太太都过问几次,给三哥院里的餐饮准备细致,并不顶用。
可见这做学问,也是非常有压力的一件事。
庆宁郡主招来几位管事的,让他们把准备好的两箱铜钱搬出来,撒了分给府上奴仆。
管事的谢了赏,去召集各院的人,一同领赏。
搭配着灿烂烟花与众人欢呼笑闹,喜意氛围极浓。
放完烟花,夜里毕竟严寒,很快一群人就被赶着躲进屋里。
长辈们开始分发压岁钱了,今年比往年多了一份,是陈氏给的。
虽说是同辈,然长嫂如母,她还是给弟弟妹妹们准备了红封。
发完压岁钱,老太太就先去歇下了,晚点她会起来迎接新春。
侯爷给安排了戏班,守岁时间长,慢慢唱着,正好提神。
叶从蔚喝了几杯茶,不觉困倦。
她捧着热呼呼的瓷杯,看父亲与庆宁郡主、大哥大嫂二姐其乐融融。
二房那边也分了几拨人,二老爷在姨娘和三哥身边坐着,许是提告他功课上的事。
二夫人逮着叶朔嘴巴一张一合,不知叮嘱些什么,叶从菲在一旁附和。
叶从蕙和她姨娘是最专心看戏的,能这样一起坐着,倒也安然。
这么瞧着,叶从蔚有点想回雨舟院守岁了,乐得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