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抢占先机

  夜里的风“呼啦啦”刮蹭着窗户,鬼魅一般的婆娑树影映出张牙舞爪的影子。尚南珏的屋子里一直点着等,忽然,窗下闪过一个扭曲的人影。
  尚南珏眉心一跳,等外头那人蹑手蹑脚掀开窗户,露出一张平凡朴实的脸来,他才松了口气。转头让伺候的丫鬟退了出去,他斥道:“说了多少次,来时走正门,院里的丫鬟都认得你,怕什么?”
  鲁志翻身入内,轻手轻脚关上窗,看动作竟是无比熟悉。他长相老实,身形比较瘦小,一双眼睛也没什么神采,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人。
  可尚南珏对这人知根知底——他本是一飞贼,有些本事。当年不长眼偷到尚府来了,被一众护卫给拦了下来,本来是想直接打杀了的,谁知爹不晓得看上了他什么,居然把人留下了。虽说后来事实证明爹的决定是对的,这人惯会偷鸡摸狗,行事小心谨慎,倒在暗中帮了不少忙。
  这次他要调查秋荷身边的人,怕打草惊蛇叫人察觉,于是就让鲁志暗中探查。一晃眼过了好些天,尚南珏几乎没了耐心。
  “大少爷息怒,这不是做惯了,一时间改不过来吗?”鲁志憨笑两声,看到桌上放着茶壶,他二话不说就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完还咂咂嘴,似在回味。
  尚南珏强忍着厌烦,说:“你查到了什么没有?”
  鲁志:“自然,自然。那丫头过得太无趣了点,交好的人就那么三五个,不过啊谁也没有疑点就是了。”
  尚南珏差点暴怒:“你的意思是什么都没查出来?”
  鲁志一屁股坐下,得意道:“大少爷别急,虽然有个丫头藏得深了点,但我这几天不是一直盯着了吗?要是大少爷不信我,直接把人绑了,严刑逼供不就行了?这种事大少爷还做得少?”
  他今日说话阴阳怪气的,然而尚南珏急着问结果,对他的态度没怎么在意。“知道是谁就快说!”
  鲁志看他正咬牙切齿呢,心里想着真是不经逗,嘴上也没再拖延,说:“就是每天给你送药的那个小丫头嘛,叫翠什么来着,哎呀我这记性,对了,翠玲!”
  “是她!”尚南珏心中大惊,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害他缠绵病榻半个月的人竟然只是个丫鬟,而且他竟然还喝了她送的药!“可恶!你去将她绑来,我非要剁了她的手!”
  “是是是,这就去!”鲁志乐不可支,心里算了算时间,这会儿人指不定已经到衙门了,绑得到才怪。
  “还不快去?”尚南珏眼眶发红,怒火中烧。
  鲁志可不想这时候捋虎须,一摇三晃起了身,还是从窗户离开,随即钻进夜色里。他先在尚府逛了一圈,确认翠玲不在后才往衙门去。
  在他走后,尚南珏也冷静下来,但是一想到自己的药都经过了翠玲的手他就一阵胃疼,要是她有害自己性命的心思,那自己……
  想到这里,尚南珏不寒而栗——也不知鲁志一人抓不抓得到翠玲。思忖片刻,尚南珏叫来了府上的护卫。
  这一晚,尚府灯火通明。有不明所以的下人嘀嘀咕咕悄悄打探,在不知问了多少人之后,终于得到了消息——原来是大少爷在找翠玲呢!
  春日的夜风不大冷,鲁志路过一家正要打烊的酒楼,二话不说逼着掌柜卖了两坛子酒给他。老朋友见面,当然不能空手去。
  “你们是什么人?”翠玲白着一张脸问。她自己的自己正要回后厨,路过一个拐角处却被人蒙了眼,堵了嘴。她打量着四周,发现这是一间布置简单的房间,看起来像是客房。她这会儿被人压着坐下,面前也或坐或站了几个人。
  她打量着面前的人,这是一个容貌迤逦的女子,可她确认自己从未见过此人,旁边站着的两个人也一个都没有印象,全是陌生人。
  翠玲瑟缩了一下,想为自己争得生机,“我只是尚府一个微不足道的下人,就算我失踪也不见得会有人来救我。你们要是想以此对付尚老爷,实在是劫错人了。”
  她刚说完就听到一声轻笑,发出声响的是一个站着的女子,做丫鬟打扮。只听她说:“行啦,要是把人吓坏了,等秋荷回来还怎么交代?”
  “秋荷姐?你们认识秋荷姐?”翠玲睁大眼睛又把他们看了一遍,可无论怎么看,她得出的结论就是自己不认识这些人。“你们到底是谁?怎么会认识秋荷姐?你们抓我是为了什么?”
  她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冬雪晕乎乎的,幸亏冬雪反应快,答道:“我们当然认识,只是她走得急,没同我们提起你,大约是怕你受连累。不过没想到你胆子那么大,敢跟尚大少爷做对。要不是我们大人听说尚府里闹什么邪祟,让谢大哥去查了,你这会儿见到的啊恐怕就是尚大少爷了。”
  原来在这屋子里的就是温折桑几人,方才不吭声,其实是没想好要怎么开口。当然,翠玲一发问,也就打开了话匣子。
  只是那厢翠玲还是用怀疑到目光看着他们:“那你们……你们是秋荷姐的朋友?不不,我要如何相信你们?”
  “秋荷并未留下信物。所幸她不日便要回来,到时自然便知。”这回答话的是温折桑。
  翠玲神色微动,明显还有些疑惑,“那你们带我过来……”
  “谢老弟!哟,都在呢——这丫头也在?”鲁志摸黑进了衙门,本以为这间亮着灯的屋子是谢贻寇在等他,他想也没想就推门而入,没想到会遭受四五双眼睛的审视。
  鲁志也是个脸皮厚的,他一手扬起一坛酒,笑呵呵道:“相逢即是缘,喝一个?”
  温折桑看向谢贻寇,眼含戏谑。
  谢贻寇默然,好在他提前和温折桑通了气,这才没引起乱子。
  片刻后,鲁志乐颠颠把尚南珏卖了个干净。交代完尚南珏的事,他苦口婆心对翠玲道:“你这丫头啊胆子真是大,不过呢还是你老哥我能耐大,还是把你给揪出来了。幸亏遇到了谢老弟,不然老哥老早就把你交出去了。”
  翠玲不自觉摸了摸脖子,她一直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没想到……看了一眼咧嘴露出一口牙的鲁志,翠玲心里奇怪,这人怎么和话本里说的那种侠客高手一点也不像?
  “谢老弟你也不实在,要是我们兄弟早点遇到,不就早点把老哥救出火坑吗?而且这衙门啊……嘿嘿,哪儿都好!”鲁志不忘看一眼温折桑,冲着谢贻寇挤眉弄眼。
  “当年你突然失去踪迹,我找也找不到,能在尚家重遇纯属偶然。”谢贻寇条件反射地看向温折桑,她这一晚上都没怎么说话,不知是身体抱恙还是心情不好。他此时正站着,略一低头就瞧见温折桑被烛光熏成暖色的一截脖颈,仿佛只要他轻轻一捏,就能让血肉之下的脉搏不再跳动。
  他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又看到温折桑微微眯起的眼,他想,原来大人是太劳累了。
  就在他思绪飞出天外时,冷不丁温折桑也看了他一眼,谢贻寇匆忙移开视线,这时,就听见布料窸窣的声音。温折桑起了身,说:“夜已深,还是先歇息的好。待明日该交代的交代,该叙旧的叙旧,如何?”
  她一发话,冬雪和谢贻寇当然点头,翠玲和鲁志面面相觑,本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古语也跟着应了。随后冬雪给两人安排了住处,翠玲因秋荷的缘故索性住在了秋荷的这屋子里。鲁志则被安排去了远一些的地方。
  这夜衙门里的众人沉沉睡去,就连辗转不安的翠玲也在微风“呼呼”的安眠曲中渐渐沉入梦中。自打在尚府里装神弄鬼后,她几乎夜夜不能好眠。一边怕自己暴露,下场凄惨,一边又担心秋荷尚在人世的消息被人知晓。可她没想到,当她放下一切担心,居然也能睡得如此安稳。
  而另一边的尚府里却越来越闹腾。尚南珏久久等不到鲁志和护卫的消息,又派了许多人搜寻翠玲的下落。这日尚南诚宿在外头,尚老爷却被吵得难以入睡。连夜派了尚金全去问情况。
  “区区一个丫鬟,也值得他大半夜闹得鸡犬不宁?”尚老爷面露不满,纵有娇软的美妾枕在臂弯也安抚不了他心里的火气。
  尚金全道:“老爷有所不知,那丫鬟胆大妄为,这半个月来就是她在大少爷院中装神弄鬼,扰得大少爷心神不宁。大少爷今日一得知她的身份,当即派人抓捕,只是……只是那人却不知所踪。”
  尚老爷皱眉思忖片刻,道:“鲁志最近就是为这事整日不见人影?”
  尚金全点头。
  怀中的美人发出一声嘤咛,尚老爷这才又躺了回去,他冲尚金全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他正在气头上,想找人便找吧。你去叫外头的人动静小点。”
  “是,老爷且安心歇着。”尚金全说罢轻轻退了出去,紧接着传来他小声训斥的声音。又过了不久,院子里如同肃杀的冬夜般万籁俱寂。尚老爷这才搂着怀中美人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