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杀神苍雪岚

  天色微亮,已是深秋,冷风一吹,树叶沙沙作响。本应该是最寂寥无人之时,官道上却有两辆马车,正不要命地奔驰。车夫的马鞭挥舞,呼啸而下,然而车厢中的人却依旧在不停地催促。
  眼看着城门将近,突然,从道路两旁蹿出了几道黑影,这些人手持利刃,来者不善。
  只听见一声凄厉的嘶叫,正在狂奔的骏马栽倒在地抽搐不止,车夫惨叫着跌落而下,直接摔断了脖子,车厢也整个翻倒过来。
  车上的人摔的七荤八素,护卫们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迎面而来的利刃夺去了性命。
  黑衣人提着刀,走到了第二节车厢前,将门帘撩起。
  车厢里倒着三个人,一个中年男子,看上去至少四十多岁了,他的头发灰白,虽知道自己凶多吉少,却仍面色庄严。
  他的身旁坐着的美妇人早已吓的瑟瑟发抖,头上的朱钗颤抖摇晃。
  最小的那个姑娘生的极美,明眸皓齿,细眉乌发,穿着粉霞如意云纹衫,外面披着一件暗色的裘衣。
  “文大人,请下来吧。”领头的黑衣人客气地说道。
  文昭酌深吸了一口气,带着自己的妻女下了马车,他看着周围一地惨死地尸体,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文大人,我们就不要兜圈子了,您身上有一件东西,那可是要断我们兄弟财路的,您把它交出来,我可以保证,您的妻女会活着。”
  “交什么出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黑衣人将还沾着血迹的刀架在了文昭酌的脖子上,那些血迹已经干涸,粘腻恶心,粘在冷冽地刀光上。
  “那我就再提醒您一句,您在徐州,前前后后忙了半年,拿到了一本账本,我们就是想将这账本拿回去而已。”
  文昭酌叹道:“你觉得我会将账本带在身上?”
  “您一定带着,我们已经将您的旧宅翻了几遍,也追上了您派出去的所有家奴,截下了您所有信件,除了两本假账本外,一无所获,您急急忙忙要往宁州赶,不就是因为巡抚陈大人就在宁州吗?见巡抚,可不得带着证据?”
  “你既然不信,就来搜吧,我的身上什么都没有。”文昭酌将自己的双臂张开,他迎着黑衣人的刀锋,毫无惧色。
  黑衣人冷笑一身,“知道文大人聪明,必然不会随身携带,一定会放在我们这些人想破头都想不到的地方,您还是自己说了,免得我们这些大老粗动手没轻没重,伤了您,和您的夫人小姐。”
  提到夫人小姐,黑衣人侧头看去,文夫人已经吓破了胆,靠着女儿搀扶才堪堪站稳。而文小姐也是惊惧不已,像个雏鸟一般瑟瑟发抖。
  黑衣人阴邪地笑了笑:“文大人只有这么一个独生女儿,应该舍不得她遭受侮辱吧。”
  文昭酌看了一眼女儿,眼中霎时柔和下来,他轻声道:“瑛儿,你怪爹爹吗?”
  文瑛坚定地摇了摇头,“女儿不怪爹爹。”
  文昭酌抬眼,现下天色已经亮了许多,但仍灰蒙蒙的,他心中苍凉,“我文昭酌英明一世,最终竟落得个暴尸荒野的下场,真是讽刺啊。”
  黑衣人已经没了耐心,“文大人,这前后无人,你的手下也已经都见了阎王,倒不如爽快些把东西交给我们,还能走得体面一些。”
  “好,”文昭酌抬眼望着他,他答应的这么干脆,反倒让黑衣人有些迟疑,“你要的账本就在马车的暗格中,你随我来,我取给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我的妻子和女儿,你们不能动。”
  “只要拿到账本,我一定说话算话!”
  “唐门大弟子陆伯言的话,我自然是相信的。”
  黑衣人一震,竟不知该如何搭话。
  文昭酌仰天长笑,“只可惜号称江湖第一大派的唐门,竟然也要为虎作伥,帮着曾武侯卖国求荣,先辈的风骨,被你们这群小人丢的一干二净,真是可叹可悲啊。”
  “你说够了没有!”陆伯言眼中杀意大增。
  文昭酌丝毫不惧,他将马车帘子拉起,“请吧,陆公子。”
  陆伯言有些犹豫。
  “怎么?你们林林总总加起来有十一二个人了吧,都是唐门一顶一的绝顶高手,对付的还是我这个老头子,和一对柔弱母女,你却连亲自跟我拿账本的本事都没有吗?”
  陆伯言握紧了刀柄,对着手下人道:“把她们看好了,一会儿若是有异动,先杀大的,留下小的,哥几个这几日风餐露宿怪辛苦的,留个小的还能解解闷。”
  “是。”余下的黑衣人哄笑道。
  陆伯言提着刀,随着文昭酌进了车厢,这车厢栽到在地上,想要进去只能猫着腰往里爬,陆伯言的刀倒碍事儿了许多。
  两个人在车厢里摸索了良久,却迟迟没有摸到所谓的暗格,陆伯言失去了耐心,用刀指着文昭酌的喉咙,“文大人不会在跟我拖延时间吧?”
  文昭酌微微笑道:“这儿一片荒凉,官道的两边大概也都被你堵上了,我拖延时间又有什么用呢?难道还会有人来救我不成?暗格难找,说到底还不是怪你们弄坏了马车?”
  文昭酌说的倒是不错,陆伯言猜到他会来宁州投靠陈巡抚,所以早就在入宁州城门的唯一一条官道上设了埋伏,官道两边都被堵得严严实实,这两天乌云压日,一副快要起风下雪的样子,宁州又本就在限制出城,是以他也不害怕不相干的人撞进来。
  可是文昭酌实在太聪明了,不知道究竟是从哪里看出了破绽,猜到了他的身份不说,连部署都猜的八九不离十,这样的人怎会不给自己留一个后手?
  “别忘了,您的女儿妻子都在我们手上,我建议您不要耍什么花招!”
  “正如你所说,我一家三口的命都在你们的手上,我又如何能耍花招呢?有这个时间,还是看看那些边边角角有没有暗格吧。”
  陆伯言刚收起刀,就听见外面有人高叫道:“师兄!有诈!我们的人放信号了,有人正在朝这里逼近!”
  陆伯言一愣,一刀砍向文昭酌,鲜红的血染红了他大半个袖子,“你做了什么?”
  文昭酌咬牙笑道:“陆公子年少便在江湖成名,想必是个聪明人,只可惜年龄太小,考虑的还是不周啊,既然要对付我,就应当将我做官二十多年来的人脉都打听的清楚一些,很多人虽然已经多年不来往了,但我若是修书一封,请他来助我,他还是会卖我这个面子的。”
  陆伯言一个激灵,“苍雪岚?怎么可能?你的信明明都已经被我截住了。”
  “你们江湖中人,总是喜欢将朝廷官员想的太简单,我好歹也是一品大员,难道手下连个能送信的人都没有吗?”
  陆伯言自知吃了大亏,苍雪岚既然来了,账本他是铁定拿不到了,但文家人却不能留,他恶狠狠地朝外面喊道:“杀了文家那两个女人!”
  说完,陆伯言一刀刺进了文昭酌的心口,“文大人,黄泉路上,不必走得太快,你的妻子女儿马上就来陪你!”
  他将刀拔出,立刻出了车厢。
  刀上淬着剧毒,文昭酌必死无疑,他要赶紧解决那两个女人,趁着苍雪岚还没来,一把火烧了这辆马车和这些尸体,然后赶紧撤离。
  江湖侠士,最看不上的就是朝廷这群昏官庸碌,但苍雪岚的名头,他们却不得不敬畏惧怕,这个男人从小在战场上长大,十二岁便上阵杀敌,十四岁就成了少将。
  永令二十五年,他刚满二十岁,邻国大昊出兵来犯,他的父亲苍青锋老将军战死,尸体被敌军吊在营前示众,他的妹妹听后急病攻心,撒手人寰,他也重伤,命在旦夕,却拼着最后一口气,重整军队,杀出重围,俘虏敌军三万多人,并全部坑杀,自此名声大振,大昊人被吓破了胆,再不敢进犯边境一分一毫。
  如今他也有二十六岁了,铁腕名声越发响亮,人称大周杀神。
  如果来的真是苍雪岚,那事情就棘手了。
  陆伯言出了车厢,却愣住了,那个本来吓得瑟瑟发抖的妇人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已经手起刀落宰了两个人了。
  看来文夫人也是个高手,刚刚装出那般弱女子的模样,正是为了此刻发难。
  文夫人踹开眼前的尸体,从腰间抽下一条软鞭似的腰带,耍起来竟一时让人无法接近。
  “瑛儿快走,这里我来顶着!一定要撑到苍将军来!”
  文瑛咬了咬牙,见文夫人已经杀出了一条血路,便立刻逃跑,她的身后母亲拼死搏斗,她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
  父亲半年的心血和一生的名誉,全都压在她的身上,活下去!才有机会为父母报仇。
  她拼了命地向前跑去,冷风如夹带着利刃,在她脸上划过,刺得她生疼,眼泪止不住地往下砸,她却始终没有哭出声来。
  身后兵刃相接的声音蓦然停了,文瑛心里一凉,险些摔倒。
  文夫人想来已经被谋害。
  她望眼欲穿,前方仍是一望无际的官道,苍将军的援兵迟迟未到。
  一只飞刀嗖地一声飞来,射中了文瑛的小腿,她惨叫一声摔倒在地,回头望去,几个黑衣人已经近在眼前。
  文瑛心如死灰,却仍坚持着,手脚并用向前爬去,小腿潺潺往外冒着血,拖出了一路斑驳血迹。
  一个黑衣人已经追了上来,他双手抓着刀柄,将刀高高举起,眼看着就要落在文瑛的背上,突然两支箭划破长空,一支直中他的脑门,一支贯穿他身后人的喉咙。
  从官道旁的树林中,掠出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马上坐着一名男子,身着黑色铠甲,背后红色披风飞扬,手持长剑,俊美如神祗下凡,只是从额角开始,有一道伤疤,一直划到下颚,让他失了两分美色,多了三分肃杀之气。
  男子驾着马,从文瑛的身上飞跃而过,将文瑛身后的黑衣人全数击毙后,又调转马头,朝文瑛奔去,他侧下身子伸出手。
  文瑛有些恍惚,刹那间,她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这个男子也如同现在一般,鲜衣怒马,笑如春风拂面。
  文瑛抓住了这只孔武有力的手,眼前一花,下一刻便坐在了马上,靠在了那人的怀中。
  文瑛抬头,入目的是他那一节白玉般的下巴,和高挺笔直的鼻梁。
  “雪岚哥哥。”
  苍雪岚低声安慰道:“别怕,我来了。”
  话音刚落,三十骑兵冲了出来,他们挥起长剑,势不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