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2.第三百九十二章 叶拂灵?!

  银面垂眸,随着皇帝的视线看向自己腰间的玉令和银铃,有此二者则称王,是他给歃血营定下的规矩。
  他再抬起眼看向皇帝,这位陌生的父亲此时看他的眼神已不如方才温和慈爱,他知道是何意,便不避讳地道出心底最真实的想法:“我喜欢权力,难道不是拜你所赐吗?因为被剥夺权力太久,因为没有权力就护不了想护的人,这都是你用事实结果教给我的道理。”
  皇帝神色一变,低叱他,“卿儿,了解所谓的事实结果时你还小……”
  “现在我长大了!”皇帝还未说完就被银面隐着怒意的话打断,他微抬起下颌睨着皇帝,掷地有声道,“依旧这么觉得。”
  浮沉岁月,许多看法都成了定数,根本无法扭转。
  皇帝胸口逐渐剧烈起伏,他抚着心口猛地咳起声,掩唇的锦帕染上浓血,血色愈发暗沉,他捏紧锦帕藏在掌心,闭上眼缓了口气,才低声说道,“有些事情,与权重财轻不相干。若她执意要,拦也拦不住的。”
  “什么叫‘她执意要’?”银面冷嘲一声,“若非你无能,她为何要‘执意要’?!她想救你,你却说是她‘执意’,你拦也拦不住?你若真有心拦她,关她禁她囚她哪一样不能拦住?你若有本事,早就该如她所言,筹划联盟出兵伐梁把她接回来!哪还轮得到我费这么多年待在……!”
  他忽然止住未尽的话,制住自己失控的情绪,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雪,淡声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因为我活着仿佛就是在提醒,当年你做的错事。
  因为不喜欢,也因为我吃久了异国他乡的水和米,所以你会疑心我是否对你忠诚,特意派歃血营的人监视我,后来我收服他们,你对我疑心更重,于是放任你的嫡子私底下对我诸多试探与刺杀。直到最近病重将死,你才想起,我若生在你身边,若一切回到曾经从头开始,我也该是你最疼爱的儿子。”
  他稍顿,转过身看向挣扎在病声中喘气急咳的皇帝,眉眼疏离,“你不喜兄弟相争,我从来顺着你的意不与那个暗杀我的蠢货计较。但你有五六个儿子,想要我们兄友弟恭本就不可能,有心皇位者迟早会厮杀起来。
  从前我想名正言顺地坐到最顶端,因为我还对你有一丝期待,我期待你承认自己的错、承认是自己的无能无为、承认自己对不起她,但今日见到你……我不这么想了。所以,若我哪日真忍不住杀了他、杀了你,扛着刀、拿着剑,踩着你们的鲜血到我要的位置,你也莫要怪我。”
  几乎是不给皇帝留任何开口的余地,此时他咳声急得此起彼伏,病痛缠绕,血腥气在房中肆虐,银面却站在窗边,背着冷风继续说道,“我知道今日这番大逆不道的话,会让你想杀了我。可是而今前有梁国要攻,后有靖枭要守,这么多年,黎国已经缺不得我了。更何况,你如今这样,也杀不了我。
  听着很生气罢?我告诉你,她活着的时候也气,气你后宫三千莺歌燕舞,气你三心二意用情不专,死的时候也气,气你明明承诺她会按照她所出计谋,合三国之力剿梁救她,气你把她最疼爱的独子抛弃在外。
  你的皇后妃子都是些什么东西,也配和她比?你口口声声说纳后宫只是为了维系朝中局势利益,可这些女人却个个都真心钟情于你,你不动心又有什么用?她们每每纠缠于你,后宫里争风吃醋,还不是让她独自难过伤心?你的利益关系从未纯粹过,好意思说只钟情于她?她们的纠缠你从未推拒过,却反而只把她推得远远的。这就是你口中的只是为了维系朝中利益?”
  说到此处,银面想起韩水瑶的话,轻声自嘲道,“可惜,没有人再明白我其实是这样想的……我什么都想要,也以为自己可以都要,最后事实告诉我,你还是只能选一样。”
  最最可惜,他还没选,事实已经帮他选了。
  他回过神,稍抬眸看了眼急火攻心的皇帝,“父皇好生歇息,儿臣告退了。明日自当布好局治朝臣,朝罢后便奉上梁国兵情简报,与靖国互通应对之策,若部署得当,次月便可开战。”
  语毕,他不再等回复,离开了寝殿。
  一直守候在门口的公公听着咳声早急得满头汗,见银面终于出来,便请了安带着御医猛冲了进去。
  银面回头看了一眼,深深一眼,眸中露出的是许多复杂的情绪。他拉住跟在末尾进殿的公公,从怀里摸出一瓶青紫色花纹的药瓶交给他,随即一声不吭地走了。
  等候在殿外的几位二十四使跟着他离开,见他神情不佳,也不敢开口问询。
  夜雪景佳,银面骑着马缓缓往相国府走,下了一整日的大雪,路面堆积起来白茫茫一片,马蹄留下脚印,又发出窸窣的声音,银面出神地望着前方,听着踏雪声。
  路边卖烤鸡的小摊前,一名身着绿衣青衫的姑娘正搓着手,接住一只烤好的鸡,她的腰间还挂着一枚铃铛,随着她雀跃的跳动叮铃作响。
  “叶拂灵?叶拂灵……!”银面捏紧缰绳,打马过去,眼前的人影却消失不见,他紧紧蹙眉张望,哪有远处传来的铃铛声,只有他腰间银铃作响,和风刮过的声音,“叶拂灵?!”
  二十四使打马跟上来,“主?”
  “殿下,怎么了?”
  “主子?”
  银面没顾上他们,拔剑直指向小贩,“刚刚在这的青衫女子呢?!”
  “啊……!”小贩吓一跳,结结巴巴道,“这这这位公子刚刚没人在这啊!真没人呐!我都打算收摊了哪还有鸡鸭卖,炭火都熄了,不信您看……”
  他面前的炭火确实都灭得七七八八。
  喉口忽然有些刺疼,银面缓缓放下剑,却仍是朝前方看着,除了雪和行人留下的脚印,什么都没有。
  他沉默了会,眸中的光亮渐渐黯淡,随手掏出一锭银子丢给小贩,打马离开,“无事,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