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1.第三百九十一章 银面面圣

  松烟城一旦开始落雪,护城河便会停止奔流,结上薄冰,若是摔下去,将破冰坠河,不等挣扎着游上岸,便觉凛冽刺骨,再难活命。
  官兵贴榜公布可以放行的人,并放下门桥。
  银面骑着马从人群中穿过,身后跟着同样骑马的歃血营众,城门打开,只瞧见华相国伫立雪中,身旁的小厮撑伞为他挡雪,却不得他在意。
  城门开时,华相国克制自己迎上去的冲动,目光殷切地望着骏马上,那个身着褚红色冕服的青年。
  华相奉圣上旨意率兵迎接,身后士卒百余,此时齐齐跪伏,震天喝道,“恭迎殿下回国——!”
  城门口守卫的士兵这才都知道是什么人物来了,最近松烟有些风声,现亲眼瞧见,他们也都是机灵的,当即跪下请安,“恭迎殿下回国——!”
  身后百姓闻声,顾不得其他,速速跪伏,“恭迎殿下回国——”
  大雪纷纷扬扬,银面驾马踏桥,缓缓走过众生跪伏,入城,停马。他翻身下来,扶起华相国,低声道,“华相不必行此大礼。”
  华相国顺势起身,打量着他,笑了笑,“这脸上,总觉着比上次见面少了些什么。崔公公来信说你受了几日风寒,病好了吗?”
  银面点头,“好多了,华相放心。”
  “这天寒地冻的,怎的也没披身狐裘?”华相国将自己身上的狐裘脱下来,给他披在身上,慈爱地拂了拂他的青丝,“殿下可要保重身体。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莫在这节骨眼上出什么岔子,有什么不顺心的,凭你还不能让它顺了就是吗。”
  银面捏着狐裘看向他,“华相……”他想说什么,终是咽了回去。
  “看来,是一个人太久,无人可吐露心扉,终于受了委屈了。走罢,莫让陛下久等了。你何时想说了,再言不迟。”
  华相国乘坐马车,银面便也不再骑马,跟着他进马车。待这批队伍离去,守卫和百姓才终于抬起头从地上爬起身来。
  清晨入城,待到入宫又将是寒夜。
  久病于榻的皇帝今日强撑着坐起来,怕自己睡了过去,遂教人搬来小桌,边批阅奏折,边等着。那个本该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多年漂泊在外,执拗地不肯回家,不肯见他,且恨他入骨。
  自病后,很久很久没有看过他的画像了,不知如今他是什么样貌呢?
  他一边想着,心中的期待感愈发强烈,忍不住唤身边的公公,“去看看,朕的卿儿怎么还没到?华相不是没天亮就去接了吗?到底接到了吗?”
  话音刚落,侍卫来报,“启禀陛下,相国和殿下已到宫外。”
  “快传。”皇帝急忙道,身旁的公公有眼力见,去扶他,被他拂开,吩咐道,“凡歃血营众不必卸兵刃,去通知。”
  公公笑,“是,奴才这就去。”
  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
  没到,皇帝在身旁公公的搀扶下下床,站在窗畔观望,黑色的微长的胡须和着衣袖袍角被风吹起,徒添萧瑟之感。
  他咳嗽几声,咳出了血,勾着腰喘气。不察间,两道人影一前一后上了阶梯。
  守门的公公高声禀报,银面缓缓抬手,想推门,听见屋内有咳嗽声,他的手顿了下,终是没有直接放肆气他。
  禀报须臾,他听见有急促的脚步声朝门边走来。
  门开,银面淡漠地睨着眼前陌生至极的男子。
  “——父皇,儿臣回来了。”
  话落,俯身跪了下去,给这位皇帝行了最大的拜礼。
  身后大雪飘摇,殿阶百级,空旷的只剩下士兵的皇宫,终于不再有幼时见到的莺歌燕舞,可惜这番景象有些人早就看不到了。
  皇帝扶他起身,抬头不断打量着他的脸,想把他的容貌深深刻在脑子里。
  原来他的卿儿如今是长这样,宫人画的那些画像一点也不像。他的儿子分明俊美得多,像是被精雕细琢出来的,眉眼有几分像他。
  “陛下,外间凉,和殿下进屋说话罢。”身旁公公轻声提点,“殿下前些日受了风寒,您的身子也不好,吹不得风。”
  得他提醒,皇帝才反应过来,两人进房间,公公自觉都退了出去,把门关上了。
  良久的沉默,皇帝凝视他,同样沉得住气。看见他腰间的银铃和歃血营令牌,皇帝微沉吟,起身示意他搀扶着,走到床畔坐下来,看着站在他身前却无比冷漠的儿子,忽然开口问,“卿儿,这么喜欢权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