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慕北璿
“你说什么？”叶拂灵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
她咽了一口唾沫，裹着雨水的身体顿时被冷风吹得凉透，她害怕得瑟瑟发抖。说到底她和鱼稚算不上有太多交情，她心中盘踞更多的还是害怕和恐惧。
一种对未知的恐惧。
就因为无权无势，鱼稚便任人宰割，落得这个下场？就因为喜欢她的人是个皇子，而她的身份配不上，她就该被这般作践？
那自己呢？是不是迟早有一日，自己也会因为得罪权贵，落得和鱼稚一样的下场？是不是那个时候，也根本不会有人来救她？
就像自己清白被毁那日一样，从来无愧于心，偏生世事负人？该绝望的还是绝望，是不是在这里真的生来尊贵便尊贵，生来草芥便草芥，一切早已注定，扭转不得？
叶拂灵怔怔地盯着空中一点，不知道沉浸在什么之中，目光呆滞，一动也不动。
“或许，”慕雁回鬼使神差地在她面前蹲下身，伸手递给她一张巾帕，有些生涩地安慰道，“还有转机。”
叶拂灵的眸光一点一点聚拢，缓缓望向慕雁回，“转机？”
“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慕雁回将巾帕塞到她的手中，“就算被送到了青楼，也要亲眼验证过才知道。既然华大人托了我帮你……走罢，我带你去找她。”
他起身，沉吟了片刻，伸出一只手示意她，她愣了愣，随即扶住他的手一把从地上站起来，另一只手用他的巾帕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好，现在就去……”
慕雁回“嗯”了一声，“备马车。”他吩咐身边的宦官。
瓢泼大雨落地弹起几寸高，在积水的地面泛起圈圈涟漪，一辆由汗血拖着的马车从皇宫驶出，车夫的鞭子挥舞得噼啪作响，打破只剩雨声的夜晚。
叶拂灵双手紧紧抓揪在一起，焦灼地皱紧眉，她缩坐在马车的角落，生怕自己身上湿哒哒的雨水把他的马车弄脏，这个场景，莫名熟悉……
她忽然想起进城的时候坐在银面男子的马车上，也是差不多的情形。
这么一想，她忽然嗅出了一丝熟悉的味道，她抬眸打量着这辆马车，侧壁帘子上的花纹好像和银面男子那辆马车上的花纹是一样的！而且……马车内的熏香，好熟悉的味道！这个味道和银面男子身上的味道好像！
叶拂灵噌地抬头看向慕雁回，皱紧眉仔细观察，“你……？”
慕雁回垂眸看她，挑眉，“我怎么？”没等她说话，慕雁回忽然从座位下的柜子里拿了一条干净的巾帕，随手丢过去，蒙在她的脑袋上，“把自己的脑袋擦擦罢。”
语毕，他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
陡然被盖了一头，叶拂灵的眼前一黑，她抓下巾帕，咬住下唇，窘迫地用巾帕擦自己脑袋上的水，没再把方才的话题继续下去。
但她的心里，对慕雁回的怀疑并未消减。
真想不到，再次找到银面男子的线索，竟是在这种情形下。
叶拂灵心中盘算着，小心翼翼地瞟了他一眼，又赶忙低下头，不敢说话。
慕雁回的嘴角微微挽起，看他的频率太高，掩饰得又极其拙劣，他很明显地知道她在看自己，但他并没有揭穿。莫名觉得很有意思。
直到马车外传来一阵“啪啪”的踩水声，车夫皱紧眉喊道，“爷，是四公子！四公子在前面！”
叶拂灵被这句话唤得回神，慕雁回也微蹙起眉，撩起侧壁的帘子，一眼望到就在马车前不远的慕四，他沉声吩咐车夫道，“追上他。”
“是！”车夫快马加鞭，眨眼的工夫便追堵在原本不顾形象奔跑的慕四前面，“四公子！”
慕四被拦住去路，原本恼火的神情忽地一顿，随即变得更加恼火，“又是你们！？你们还想怎么样！？”
慕雁回看了一眼缩在马车角落抱着膝盖不知所措的叶拂灵，一手撩起帘子，抬眸看向慕四，淡声道，“北璿（xuan二声），是我。”
叶拂灵暗忖，原来慕四的真名叫做慕北璿。
“三哥？！”慕北璿讶然地睁大眼睛，即刻间怒不可遏，“三哥，你们把鱼稚弄到哪儿去了！？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慕雁回睨着他，冷声道，“你身边的人都警告过你，是你自己不听劝告，我早就跟你说过，她若是好过了，你便不会好过。如今那边动手了，怪得了谁？”
叶拂灵怔住，望着慕雁回的眼神中浮上丝丝畏惧。
慕雁回似乎感觉到了，转头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只对慕北璿道，“上来。我带你去找她。”
“你和他们都是一伙的！我不相信你们！”慕北璿咬紧牙关，气得理智都没了。
慕雁回的声音更冷，“你若再耽搁，我不保证她是否还留着清白之身。”
慕北璿瞪大双眼，虽心急火燎，却不敢再骂，妥协地撩帘上马车。
陡一进来，看到叶拂灵的一瞬间，他震惊地呼道，“是你！？”
叶拂灵不想理他，都不是什么好人……他若是一早把鱼稚送还给她，什么事儿都没了。她如今反应过来，彼时在胭脂铺子里她看见的一定是鱼稚，不是她看花了眼，只不过是被一早看见她的慕北璿给拉走了罢了。
他故意不让鱼稚和她见面，如今鱼稚出事他也难脱干系。
越想越气，叶拂灵翻了个白眼，撇开视线看向别处。
这个白眼实打实地噎了慕北璿一口气，倒是把慕雁回给看笑了……他嘴角抿出一丝笑意，又敛起，垂眸拿巾帕擦拭手上的水渍，道，“先澄清，鱼稚的事情与我无关。北璿，黎国使者来的时候，你就该有所警惕。”
叶拂灵不敢置信，皱眉反问，“华泽秋大人？”
“他没这么无聊。”慕雁回道，“这次来的使者，不止他一个。北璿，你说呢？”
慕北璿咬紧牙关，一拳砸在坐垫上，“如果鱼稚出了什么事！我回去一定把他大卸八块！”
“凭什么？就凭你这四皇子的身份？北璿，你手中没有实权，拿什么和别人斗？”慕雁回不咸不淡地道，“想要保护自己的女人，先能不依靠别人再说吧。”
“我……”慕北璿蔫儿了，眸光黯淡下来。
虽然慕雁回说得没错，或许慕北璿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腔孤勇，但叶拂灵却莫名觉得羡慕，好歹，有这样一个男人为了鱼稚挺身而出，纵然他什么都不懂，胸无城府，这份纯粹的感情却难能可贵。
毕竟慕北璿此来应该清楚地知道，或许鱼稚的清白已经被毁，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相当于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就算她清白被毁，他也不介意。
这在古代，在这个大陆，在皇室，都极其难得。
然而她呢，未来的路上又会否遇见这样的人？不介意她是否清白，只想与她长相厮守？
叶拂灵望着车帘外的雨幕，叹了口气。
慕雁回稍偏头看她，“叹什么气？”
“我在想，倘若鱼稚还活着，以后又该怎么办？”叶拂灵绕开心中所想，转话题道，“看管四皇子的人既然能联合黎国使者动手一次，就能自行动手第二次。四皇子可有权宜之计？”
慕北璿垂眸，沉吟片刻，低声笃定道，“我绝对不会再让他们伤害鱼稚。”
“你应该清楚，鱼稚要的不是保证，而是办法。”叶拂灵半点面子都不给，毫不留情地冷道，“我相信你也曾许诺过鱼稚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可是结果呢？如同三皇子所言，你手里没有实权，要怎么和别人对抗？既然不能在权力上与人争锋，就多动动脑子改变现状行不行？”
“我……”慕北璿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指着鼻子说道过，更何况说他的人只是个小小的婢女，但他又是真的对不住鱼稚，若是一早把鱼稚送到叶拂灵身边去，就不会有这些事，他一时语塞，径直愣住了。
“到了。”
叶拂灵还想再说道几句，慕雁回温润清朗的声音却阻断了她的话头。
她一怔，下意识看了一眼慕雁回，后者正勾着唇角扫她眉眼，似乎正倜笑她这般对黎国的四皇子大放厥词，她一怂，缩了缩脖子，复而转头撩起帘子抬眸看去——
只见那华灯高起，莺歌燕舞之处上书着三个大字：百合苑。
“！”叶拂灵睁大双眸，心中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这个名字，不会是她想的那样罢？一时间，她不知该是喜是忧，径直看向慕雁回，“是……女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