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得摄政王万分赏识
不明白萧浮光为什么会选择她来回答,她总觉得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方才的声音太过陈独秀。
无论如何,既然挑了她出来接招,总不能给梁国和丞相府丢丑。
叶拂灵深呼一口气,走出坐席,径直来到华泽秋身前,站定,颔首低眉,先行了一个标准的礼,“奴婢有幸。”
在座一片哗然,唯有萧浮光和叶云溪露出一丝类似于看戏,又似揶揄的淡笑。不过叶云溪笑得更明显露骨一些,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那笑意让他那双迷人的桃花眸微微上挑。
大家哗然的是,这样的一个小婢女,被点到名字的时候没有哭闹也就罢了,竟然也不立刻下跪求饶,却还如此沉着冷静地站出来说什么“奴婢有幸”?
敬佩之余,大家都生出了那么点儿同情,这个问题大家唯恐避之不及,若换他们被点到名回答,那就跟血光之灾似的……
一时间,感慨的朝臣们都与身旁的同僚交头接耳,议论声乍起。
叶拂灵没有顾及周遭嘈杂的议论声,行过礼后又转身朝华泽秋行了一个简单的福身礼。
这是要开始回答的前兆了,周围的杂声渐渐平息下来,眼神嗖嗖嗖地看向叶拂灵,只见她神情自然,虽双手紧捏两边裙角,但面上没有半分露怯,一个小小的婢女都能够如此,倒也给梁国挣了几分面子。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叶拂灵缓缓开口,“奴婢斗胆,先问使臣大人一个问题。”
华泽秋似是没有料到会被反问,他点头,抬手示意,“请讲。”
叶拂灵心中敬佩,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丫鬟,这位使节大人竟用的是“请”,足以窥其修养,她忙道,“使节大人客气了。奴婢想问的是,使节大人与黎国诸位大人争辩时,认为皇位是价值连城,还是一文不值?”
华泽秋不假思索道,“自然是一文不值。”
叶拂灵点头,毫不吝啬地赞扬道,“可见,华大人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
“何以见得?”华泽秋大概也猜到她要说什么,但不太确定一个丫鬟能想到这些,因此问出了口。
叶拂灵没有片刻迟疑地紧跟回答,“因为在奴婢看来,如果所有人都是为了天下百姓而争权夺位,那么有仁爱之心之人皆可为王,如此来说,皇位将一文不值,但若是为了地位权势而争权夺位,那么得到皇位就需要付出大量人力物力,拼得头破血流甚至搭上整条生命,如此,自然是价值连城。”
这般模棱两可的回答,到底是没给出个确定答案,朝臣们的议论声再次弹起一片。
一方面觉得这小丫鬟倒是有些精通打官腔这个门道,毕竟他们这些为官为臣的人如果被皇帝问到什么难以回答的事情时,向来也都是这么模棱两可地说话的。
另一方面自然也有朝臣低声叹道,“说了和没说一样。”
华泽秋也指出了这一点,不过他的用语就客气多了,“姑娘所言,却也是未曾给出确切答案。”
一切都还是按照自己既定的方向思路在走,叶拂灵反倒轻松了些,她耸了耸肩,道,“是啊,说了和没说一样嘛。可见……”
她一顿,“这个问题并不能说明皇位究竟是一文不值,还是价值连城。它唯一能说明的就是——有谋反之心的人就觉得皇位价值连城,没有谋反之心,只想一心为民的人就觉得一文不值。”
没等众人斟酌她话里的深意,她又兀自道解释道,“因为奴婢相信梁国和黎国的皇帝陛下本都是仁德之君,兼济天下,一心为民,那么一心为民的臣子或是百姓自然不会有谋反的心思,因为没有必要,而有歹心只为了权势的人无论现在的皇帝是否仁德,都会起谋反之心。”
解释到这里,叶拂灵的话锋又是一转,“好在使节大人是忠诚侍主之人,认为皇位一文不值。但是……在黎国与使节大人站在对立方的别的黎国官员,其心就有些难以揣测了。大人回黎国之后,可要好好彻查一番,整顿整顿朝臣,以免这些说皇位‘价值连城’的大人们祸乱朝纲啊。”
好一记漂亮的反杀!
满座无不惊叹:这小丫鬟反将的这一军着实用的漂亮!
原本想要挑拨梁国皇帝和摄政王的关系,如今却反被这个小丫鬟反将一军,拿来挑拨了黎国的君臣关系。
出使梁国是大事,一言一行、发生了什么事都会有专人记录下来,呈回去给黎国皇帝看,这小丫鬟这一招那是隔着迢迢千里就给黎国皇帝点了几个可能有谋反之心的朝臣姓名。
黎国皇帝知道此事后,必然也会觉得那些说皇位“价值连城”之人其心可诛,就算不这么觉得,心里也会打个结。
且她聪明就聪明在,先问了华泽秋的看法,确定华泽秋说的是“一文不值”后才敢发表此言,因为倘若华泽秋认为皇位“价值连城”,她说这话就免不了得罪华泽秋。
真想知道如果华泽秋说的是“价值连城”的话,这小丫鬟又会用哪一套说辞。
虽然眼前这个看着也就十六岁的小丫鬟把她给反阴了,但华泽秋自己还是被她一通说辞莫名其妙表扬了一番,他觉得一文不值,可不就是对了小丫鬟口中的“一心为民”?
华泽秋不是那等没有气度之人,既然出的招被别人给接上了,换招就是,绝对不能心急气躁,随时保持清醒冷静是作为一个使臣的修养。
他微微一笑,算是对叶拂灵的赞赏,紧接着,他又快速出招,“那么传闻陛下与摄政王殿下向来不合,又如何解释?既然都是一心为民之人,政见不同尚可理解,关系不睦就有些匪夷所思了,莫非摄政王殿下有不臣之心,也认为皇位价值连城?”
来了!
叶拂灵眉心一拧,倒有种终于来了的释然感。这位华泽秋大人也是仗着年纪大,位高权重,也仗着“不斩来使”的潜规矩,什么都敢问。
还好,她一开始就设想到了被会被问及这个问题。
叶拂灵不慌不忙道,“华大人呈上来的两只虎兽为了一块肉会打架,为了两块也会打,相信有数不完的肉给他们,也还是会打,因为它们本就凶猛无比,若是华大人将一只虎和一只兔子放在一个笼子里,它们就不会打架了,因为一个强大,一个弱小,力量悬殊。”
她顿了顿,接着道,“同理,陛下和摄政王殿下皆是有能力、有才干之人,都想为天下百姓好,因此才会起争执,若陛下或者摄政王殿下其中一个力量太过弱小,那他们定然能和平相处。”
讲到这里,萧浮光瞧她的眼神已然潋滟生光,嘴角浮起一丝笑:居然为他的虎狼之心开脱,拍马屁很到位,且甚得他心。
这个比喻虽然还是因为把陛下和摄政王比作了畜牲,但无可否认的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更恰当的比喻了。
这个小丫鬟实在是太聪明了,天下有那么多更美好、更能拍马屁的人事物让她用来比喻反驳,她却还是一意孤行借助了方才被摄政王殿下说是畜牲的虎兽——
如此比喻不仅仅是为了辩驳华泽秋提出的疑问,最重要的是为皇帝陛下解开方才的心结。
刚刚华泽秋将虎兽推上来的时候就暗示了陛下“一山不容二虎”,更要为众人表演老虎打架,以此来说明这个问题,那个时候皇帝的心里就埋下了疙瘩。
可是现在这小丫鬟依旧用老虎来作比,实际是要让皇帝回想起方才华泽秋的“一山不容二虎”之说,然后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为何会“一山不容二虎”——并不是摄政王有谋反之心,而是因为陛下也是才能之辈,所以和摄政王不睦,争来争去。
更妙的是,这个比喻还暗自为摄政王辩解了一番,试想,幼帝也就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怎么可能和摄政王力量相当?
陛下自己心里清楚,他和摄政王的实力悬殊,如同这小丫鬟所言,二者实力悬殊时并不会打架,只会像老虎和兔子一样,兔子最后的结果是被老虎吃掉,刻不容缓地被吃掉。可是陛下现在依旧稳稳当当地坐在皇位上,这从侧面说明,摄政王没有谋反之心,有的话早就动手了。
叶拂灵没有立刻接着说,而是稍作一顿,给陛下反应的时间,自己缓冲。
直到皇帝的眸光微微发亮,目光炯炯地看向她时,她才接着道:
“奴婢认为,摄政王殿下的忧国忧民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奴婢相信就算殿下想要夺权,也是为了黎民百姓,可话说回来,奴婢认为陛下本就是一心为民的好皇帝,摄政王殿下要的不也就是一心为民吗?既然如此,又怎么会有谋朝篡位的想法呢?使节大人在宴会上提此一问,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终于绕回到这最关键的一句了——使节在宴会上提此问,真是令人匪夷所思。直接点名了他这样明里暗里的挑拨太可耻了!
华泽秋倒也不恼怒,稍一顿,忽而笑开了,淡淡道,“姑娘大才,竟甘心侍奉他人?梁国便是这般对待贤才的?”
叶拂灵一笑,又是挑拨离间,她不疾不徐地回道,“并非梁国对待贤才不善,只不过梁国在陛下的治理下人才济济,奴婢不过是万千尘埃中小小的一颗,不值一提罢了。”
“姑娘真是好气魄。”若说前面还是钦佩,到这里华泽秋是真的敬佩了,“如此谦虚,老臣自愧不如,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姓名,老臣回去之后定将此事说与臣远在黎国的陛下倾听。”
“好说。奴婢名叫……”春花这个名字有点儿难以启齿啊。
叶拂灵下意识瞪了一眼叶云溪,后者也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嘴角勾着一抹惯有的倜笑。
叶拂灵咳了声,接着道,“奴婢只不过叶府一名小小婢女,不足让使臣大人挂心,能为大人解惑也不过是平日里三小姐调教得好罢了。”
当真是大才,一句话又恭维了自己的主子,又恭维了叶府。
叶拂灵却觉得,最重要的是,自己不留下名姓,若是今日这番言辞惹出了什么祸患,也就找不到她的头上,出了天大的事,还有叶府先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