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光风霁月

  叶云溪出了门,叶拂灵便双手环胸倚在了门口,两眼在云水间里扫来扫去,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就算这里是叶少爷从前的产业,也不至于如此关怀入微吧……如此富丽堂皇,简直可以再在好的地段买下一两座酒楼,家里有钱也不是拿给他这么败的啊。
  如果叶少爷在酒楼里有股份,那么找人来装潢也无可厚非,可现在云水间已经全部归她所有,就算以后酒楼挣了钱,他也拿不了一分好处,为何要这么帮她?
  真的是因为这里曾经是先夫人的产业,他作为儿子,来表示表示?
  不是叶拂灵多心,她只是闯荡惯了二十一世纪,深知人心险恶,没由来的馈赠若非不怀好意,便是别有目的。
  且这位叶少爷根本就知道她是那晚胭脂楼被劫走的人质……
  不对,那晚!
  那晚是银面男子来救她的,她当时就猜测叶家少爷或者五城兵马司很可能是银面男子手底下的势力。
  因为彼时那个被追杀的人摇响了求救的银铃后,叶云溪和五城兵马司使就赶来搭救了。
  可银面男子却一直称呼叶丞相为老不死的,又怎么会和叶家少爷勾搭上?如此说来,叶少爷和银面男子应该是敌对的关系,而五城兵马司一定是银面男子手下的势力。
  所以当时叶少爷和使者见面的时候,说话才如此捻酸带讽,就是因为叶丞相和银面男子本就不和。
  既然叶少爷不是银面男子手下的势力,那为何要帮她?她原本还以为……是银面男子对她心有愧疚,所以特意派了手下的人来助她一臂之力。
  如今看又不像是这样。
  叶拂灵觉得自己已经陷入了一种魔障,越绞越乱,自从穿越到了这里,就没有一件事真正绞明白过:玉牡丹是否活着、红彰酒楼和胭脂楼的背后势力、胭脂楼那晚的厮杀血拼、银面男子的真实身份、老医者为何要为她治伤、叶家少爷隶属于哪一支势力……
  每件事情都让她头疼,总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旋涡之中,被涡流卷得看不清方向,或许是一场诡谲的风云,她究竟能不能挣脱,未来的一切都不得而知。
  唯一能够确信的便是,她失了清白之后,运气好了不少,就像冥冥之中自有神助。
  “你在想什么?”初夏拿手在叶拂灵眼前晃了晃,“我已经叫了你好几声了。”
  叶拂灵回过神,“我在想偃月楼,方才那位御史大人是叶丞相家的少爷,他让我们抽空去偃月楼看看,那偃月楼就肯定有问题。”
  “我现在就去看!”初夏性子耿直,挽起袖子道,“你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
  “诶诶你先等等。”叶拂灵从袖子里摸出十两散碎银子,交到她的手里,“这个你拿着,今晚我有事要出去,没时间和你吃饭了,你就在那里吃了回来吧,那里的饭菜贵,不过十两应该够你一个人吃的了,若是有剩余的你就自个儿留着零花用。”
  初夏接过银子点了点头,便赶忙动身。
  她走后,叶拂灵又在云水间里转了几圈,一来是熟悉云水间的环境,二来则是要找两间坐北朝南、倚窗观澜的上等房。
  那间客栈住着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她决定搬来这里住,远眺有山、俯瞰有水,且面向繁华的街市,还是自己的地方,能教人放心不少。
  最后,她挑了二楼两间并排的上等房。房间里也被整修和清扫过,只需要添置些物什,再将床铺被褥铺好就可以入住,倒是真的省去了很大一笔财力以及物力。
  这位叶少爷当真是对她仁至义尽,让人不得不疑啊……
  她在云水间内转悠了几圈,拿着纸笔将自己今晚要做的事情罗列下来,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将单子折好放在袖中。
  她将还杵在一边儿等着自己吩咐的奴仆们召集起来,一人给了一串铜板打发走,然后便锁上门离开云水间。
  因为去的地方距离较远,她还是租了一辆马车。
  为她驾马车的男子,瞧着便是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模样,她颇有些好奇,却也没多问什么,马车是在正街一家马户里租的,倒不用太担心会出什么问题。
  只是坐上马车后,叶拂灵忽而想到了什么,忍不住问道,“小哥,我想请问一下,你……会不会写字?”
  “……”他长这么大倒是第一次被人这么问,赶车小哥清了清嗓子,道,“我这个人会的不多,写字恰好是最擅长的一项。”
  “那我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就是写一些东西,我可以付给你钱。”叶拂灵掀起帘子凑到他的身侧问道。
  赶车小哥转头看了她一眼,又回过头来,眸底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钱就不必了,写几个字而已,我帮你,你说吧,要写什么?”
  他将马缰勒住,然后从怀里抽出一张纸笺和一杆毛笔。
  那张纸的底部有淡淡的金纹,就像是一条金龙的尾巴,龙尾的花纹神秘而瑰丽,纹路清晰,金光璀璨。
  叶拂灵来不及想一个车夫为什么会随身带着这样一张目测价值不菲的纸,她只瞅着纸面顿了顿,缓缓道,“第一竖,中间,写‘应招’,第二竖,云水间诚聘……”
  她一边念,赶车小哥就一边写,写的速度奇快,且字迹工整,端正秀气,都说字如其人,这位小哥生得唇红齿白,文弱瘦小,写的字倒也有几分这个意思。
  “写好了。”小哥将纸张掸了掸,轻轻吹干墨迹,然后递给叶拂灵,“看这样子公子是云水间的新老板?可就是那位教相府三小姐用五熟釜夺得月魁的公子?”
  “是我。”叶拂灵笑吟吟地接过纸张,仔细看了一番,勉强能将字认完,确认无误后便将其折好放于袖中,“多谢,麻烦你了!”
  小哥眼底揶揄的笑意一闪而逝,毫不在意地挥手道,“不用这么客气,公子要去什么地方?”
  “你顺着这条路走,穿过前面的路口左拐,再一直直走,我记得那里有一家医药馆。”叶拂灵给他指路道,“具体叫什么名字我不太清楚,挺大的。”
  “哦你说那里的药楼啊,我知道,叫做‘光风霁月’。”赶车的小哥顿了一下,问道,“你瞧着不像是病了的样子啊?”
  叶拂灵摸了摸鼻子,只礼貌地笑了笑道,“为了别的事,不是生病,多谢小哥关心。”
  见她不愿意说具体是什么事,小哥也没有强求,只默默驾马车把她往那里送去。
  所谓光风霁月,就是指雨过天晴万物明净,或者是指人的胸怀洒落、品行高洁。
  大概行医济世的人都认为自己胸怀洒落、品行高洁吧,但实际上有多少人是为了救死扶伤救济天下而行医,又有多少人其实是为了赚钱盈利或迫不得已才行医的呢。
  下了马车,叶拂灵吩咐小哥就在门外等她,一会儿还得再劳烦他再将她给送回去,小哥笑了笑,爽快答应。
  光风霁月比之大伯大娘的医馆大了数倍,倘若不是因为挨得近时有淡淡的药香味迎面而来,外观瞧着更像是一座酒楼。
  她刚跨进门,便有专程接待的伙计注意到了他,笑着走过来问道,“这位公子是要先寻医还是直接问药?”
  “寻医。”
  叶拂灵跟着伙计来到二楼一间房中,为她问诊的是一位年纪约莫十七八岁的姑娘,着了一身不染纤尘的白衣,端坐在那里,气质清冷。
  她捋袖抬手,示意叶拂灵坐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后,头一句话便是,“姑娘有什么难处尽管告知,行有行规,我定当守口如瓶。”
  叶拂灵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男装,又抬眸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