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博士生的身份
“那,等你博士毕业了,是不是也能拿这么多?”
“我不知道,我还有三年才能毕业,还有我也不想去企业,我想留校。可留校就是死工资,没有多少的,我导师说他的工资才几千块钱,还没有我硕士毕业去企业的同学多呢。我导师的教授是04年拿的,是老教授了,他才拿这么一点,我毕业了如果留校,就可想有多惨了。
还有现在学校的招聘信息,说要三年以上留学经验的博士,那我肯定要出去几年才行了。哎,到时候回来的话,又不知道什么政策了?
妈,我出国我们俩一起去,你跟着我去德国再开一家照相馆,把你的事业冲出亚洲走向世界。”
“哈哈哈……嗯,我跟着你出去,也穿着貂皮大衣、拉着拉车去买菜。”
“嗯,妈,你不知道,我在街道上看见那些头发都白完了的老太太,穿着貂皮大衣,拉着拉车去买菜,他们那种优雅,根本不是去买菜,而是诗情画意的生活,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态度。”
“嗯,我也想,我想优雅的生活,躺在象岛的沙滩上,静静的望着大海,即使什么也不做,也是感觉很温馨。”
……
母女俩开始畅想未来,这是她们独享的乐趣,这种话题无人可讨论,除了母女俩,没人能明白她们说的是什么?曹明华一直坚持让曹园上学,就是为了心中的梦想。那是她从上学书本里学到的东西,她的文化知识还不能让她表达出来,但是她知道她想要什么。
她通过前夫王宏伟的同学们,见识了另一个世界的人们,是和她这种城市生长的环境不一样的人群。她认为理所应该的很多事,在那个另外的环境里生活的人们,并不这样认为。
二十多年的婚姻,让她明白很多事情,虽然她家可查的七代人,都是居住在城市,可是七代人俱是市井小民。如果不是大环境的原因,真真的是一点引以为豪的都没有。她从小被灌输的“城里人”的观念,是那样的可笑可怜、不堪一击。
曹园的电话响起,她跑出去接电话,曹明华知道这是她交往的那个男孩给她打电话,也不再多管。
孩子已经26岁了,应该有她自己的生活,孩子告诉她,她便听着,不告诉她,她也不问。曹明华又躺下,戴上耳塞,闭眼假寐,不去听孩子聊天的声音。
刚来上海的时候,母女俩没有南方生活的经验,租住40多平方的老房子。房屋是三层楼房的一楼,非常潮湿,两边都有树木的原因,房间的采光也不是多好,阳光充足的大白天,房间还是昏暗的。
这是王宏伟一同学的房子,因为房子在学校里面,母女俩只考虑到安全问题,没有想到生活会遇到很多困难。
刚来上海,曹明华当时还接受不了每月两千多的房租,尽管周围其他同等房屋租金是三千多元,还是心疼挣的钱都交了房租。如果是门面房倒也罢了,可这是住房。没和曹园商量,她便把其中一间小间,转租给学校的一位成教生。
曹园的本科宿舍是一栋破旧的女生楼,楼房是老式的苏联式建筑筒子楼,一间房八人住,非常拥挤,且水房和厕所是一楼层共用的。她原想和曹明华租住的房子可以一人一间了,没想到曹明华又转租出去一间,母女俩还要一起呆在十来平方的房子。在一个学期后,她再也忍无可忍,向曹明华提出抗议,把房间收回来,不要再租了。
自曹园七岁上学那年起,她们家便是住141平方的单元房。带飘窗独立卫生间的主卧,一直是曹园在居住。那房子是王宏伟单位的集资房,离婚后房屋归曹明华和曹园共同所有。
曹园考上大学后,曹明华跟着曹园来上海,房子让王宏伟暂时居住。离婚后他买的房子是期房,还没有交房,夫妻二十多年,没有爱情还有亲情,曹明华总不能把他赶到大街上。再说他还是曹园的亲生父亲,总也要给曹园留面子。
曹园打完电话,气呼呼的撅着嘴阴沉着脸走进房间,一头扎在床上。曹明华睁开眼想问问她这是怎么了?又一想曹园不说的话她还是不要问了。她的思想已经对孩子影响很大,不能让孩子成为她的翻版,孩子也是独立的个体,她不能站在她的角度,去左右孩子的决断。
曹园趴一会翻转身体,抱着曹明华的一个胳膊,轻声说:“妈,如果我不想做一件事,而不得不去做一件事,你说该怎么做?”
曹明华不明白曹园是指什么事,但是她还是说:“我努力奋斗,就是为了你能有诗和远方。我小的时候流行三毛的作品,我很羡慕她能说走就走的生活,羡慕她出走半生,回来依然美丽。可是我却过不了这样的生活,没有支持我这样生活的物质保障。
我努力挣钱就是希望你能这样的生活,什么都不是你生活的全部,那些都是点缀你幸福的挂件饰品。唯有快乐,才会带给你一生的幸福。”
“嗯,妈,我记住了,我会慢慢想想。”
“踏雪寻梅并非有意……”
曹明华拿起手机,看到是店员忽忽打得电话。
“喂,忽忽,怎么了?”
“菟姐你在哪?物业上送来一个通知,上面说学生放假我们这里要重新装修,正式通知我们搬离。”
“只有我们收到通知?还是三家都收到通知?”
“我们三家都收到了。”
“教育超市呢?”
“不知道,他们是学校的肯定和我们的不一样。”
“行,我知道了。忽忽,你一会有空去问下教育超市他们搬不搬?我现在在家呢,我有点不舒服今天休息下。”
“好的,菟姐,你休息吧,我一会去超市问问。”
曹明华放下手机,曹园关切的问:“怎么回事?”
“我们的店,可能不能开了。你要去找找你们学院和后勤处,看看能不能让我们继续开店?我感觉找物业没有用,跟物业说还不够呷气呢。当初这个店,就是以你的名义争取到的,现在你去找学校说,学校如果让我们留下来,物业上也是没有办法把我们赶走的。
我感觉教育超市不会搬走,学生还有一个系没有搬走呢,你们系不是也还有实验室没有搬走吗?我们店又挨着教育超市,教育超市是学校的,它如果继续开着,我们这个位置根本不用动。”
曹园扭捏的撅起嘴,小声嘀咕:“我不想去。”
曹明华轻轻的叹口气:“唉,我知道你不想去,找这个找那个要舍得脸面。可是你不找,在学校里谁认识我是谁啊?你博士生的身份,在学校不管是教师还是行政人员,多少都给你个笑脸,能帮你处理问题。换做我去找,他们三言两语就打发我了。在他们看来,能对我说几句话,都是高看我了。
你现在博士生的身份,我感觉比这里上班的教师都管用。就是之前在物业上办公室上班的、家里有两个男孩的那个女的,她家也是没房子,她家也是租的她老公学院教师的房子,她老公是机电的教授。
她想去学校收发室上班,收发室的人属于学校的合同工。她老公去找人事处,人事处连合同工都不给她安排,说什么有好多千人计划的家属还排队呢,怎么会轮上她?说的可难听了。
那种学校里的合同工,听说一个月才两千多块钱,还没有公积金。给的还没我给忽忽的多呢,忙的时候,我还给忽忽开五千块钱工资呢。
乖,你不也是还的去国外读书吗?我们这些年是攒了一些钱,可要是你全自费上学,这些钱还是不够我们俩在国外的生活呀。还的再挣几年,挣到你博士毕业,有个两三百万,在国外咱俩就是不去挣钱,光花钱也够几年的了。”
曹园轻轻叹口气,年轻的面庞少了稚嫩多了无奈,不情愿的说:“我明天找系里的老师问问,再去一趟后勤处问问。”
曹明华知道这些事对于曹园来说很难,可又无可奈何,她实在是没资格去说话。物业上的人都是打工的,属于为学校服务的,学校怎么规划,他们怎么执行,根本不会听她说。学校的工作人员是根本不鸟她,她既不是学校的人,又不是职工家属,学校凭什么为她开绿灯?
曹明华此时又恨她上学的时候不用功,但凡多一点时间用到学习上,也不会今天让孩子去作难。她倒是也嫁给了一位高学历老公(王宏伟是研究生学历),可那时候,只想着在省会城市找个工作就是好的了,谁想着去北京上海这些地方找工作呀。当时还是包毕业分配,也没有自己联系工作这一说,要知道现在这个情况,她说什么也会让王宏伟继续读博士,再苦再难也要读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