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文与乐
几人就此静默下去,几乎同时端起茶盏,假装平静的饮着茶,心里都在盘算着各自的心思。
夹杂在中间,苏宁其实也很清楚,陶九娘矛头所向并非婉娘,而是冲着自己。
只是让她有些想不明白的是,如今这女子春风得意,为何还要与自己这般落魄的弃女过意不去,难道诛心一次还不够,非要再将自己气死一次?
那恕奴家万难从命。
别说一个区区的赵元白,眼下就算是天上的天王老子站在她面前她都不会有什么兴致。
对于陶九娘的家世,苏宁如今已有了些大致的了解。
此人乃陶家家主陶崇小妾所生,只因家中仅此一女,备受宠溺。
后来陶崇攀附上了北司衙门贵人田福光、田澄兄弟,借着那小妾田氏与两位贵人出自同宗,便认了姻亲,从此母女两的地位在陶家更是到达鼎盛。
妾室子女能得到她这般待遇倒也是件颇为难得之事,怪不得她喜欢如此作秀,骨子里越卑微的人,做人便会越高调张扬。
只是想到晨间赵元白的话,苏宁心里就有些不寒而栗。
她若真是去了赵家,恐怕命运与府上的郑姨娘差不了多少。
郑姨娘好歹为苏家诞下了唯一的男嗣,在这个母凭子贵的年代里,总归还能多几分尊贵。
可她却不能将此作为依托,瞧着陶九娘这副神气的模样,将来要是共处一室,指不定会是什么结果。
如此看来,齐氏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谋划还真是煞费苦心了。
……
陶九娘见苏宁儿对赵元白的事情已经淡漠,虽然猜不透她的心思,却也不会就这样甘心的了之。
当初眼睁睁看着苏宁儿与赵元白浓情蜜意,自己暗暗的不知道喝了多少冷羹。如今站上了枝头,怎么说也该让她好好的尝些自己当初熬过的那些苦日子。
沉吟着喝了一盏茶,陶九娘漫不经心的翘望着四周,有意无意的又开始挑起了话题:“马上就是中秋诗会了,今年有杜红娘主持,曲江池的热闹肯定是赛过往年了。”
“多新鲜”,李婉婉眼神打着转,沁儿握在手中的茶壶不觉轻轻抖了抖。
苏宁从她手中接过茶壶,对陶九娘的话置若罔闻,慢吞吞的为李婉婉重新斟了盏新茶。
李婉婉看着她手中的动作,慵懒的抻了个懒腰,之后环抱着苏宁的胳膊,浅浅倚靠在她的肩上,故意岔开了话题:
“方才一娘那番精彩绝伦的演绎怕是也惊醒了大房的娘子,与一娘叙了这半日的话,还未去与伯母问安,不如这便过去吧。”
说完,她正过头来,拉着苏宁就要起身。
陶九娘连忙示意道:“我从二大娘子那边过来,听说大房娘子近来潜心向佛,喜欢清静,我看十三娘还是别去吵闹了伯母才好。”
苏宁知道李婉婉是不想再与陶九娘枯坐下去,可有她陪在身边自己好歹要自在些,免得待会陶九娘寻些挑刺的话题,自己又不好避让。
她淡笑着将李婉婉拉回座上,接着陶九娘的话说道:“近来家中琐事繁杂,母亲心有郁结,确实不便见客,婉娘倒不如在这里好好与九娘叙叙话。”
李婉婉没好气的白了眼她,只得又悻悻的坐了回来。
也在这时,齐氏身边的庆春、应儿从外面进来。
庆春走到跟前,恭敬的与几人行了一礼,又让应儿将手中端着的几盘点心放置到桌上,这才盈笑着说道:
“大夫人知道一娘房中来了客人,无奈身体不适,不便过来见二位小娘子,特意命奴婢将午间做好的甜点送些过来,也叮嘱奴婢,让一娘好生招待贵客,切莫怠慢了,定是要贵人用了晚饭再走的。”
苏宁听着这话像是别有深意,不过这两丫头来得却是恰到时候,思索着与庆春、应儿点了点头,便见庆春走到门边同僵在那里许久的阿莱小声嘀咕了句,阿莱蹙眉犹豫了片刻,之后也不情不愿的跟着二人一起出了屋子。
想来也是因为这段时间的接触,齐氏觉得苏宁儿没了往日的刁蛮脾性,沉稳内敛了许多,所以才放心的让她与陶九娘、李婉婉独处。
房间里安静了会,李婉婉捏着块点心如鸡肋般始终入不了口,自打听到要与陶九娘一起用晚饭的消息她就是这副闷闷不乐的姿态。
苏宁知道这样实在难为了她,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要大家相安无事的坐在此处,哪怕是聊些反感的话题,起些轻微的争执其实也没什么打紧。
她还是有把握控制住房中的形势。
齐氏的话她领会得甚是用心,又是遣庆春送点心过来,又是叮嘱“好生招待、不可怠慢”之类的话,无非是担心自己或者李婉婉与陶九娘起了争执。
略微的想了想,她面带着笑意,缓缓说道:“方才我还与婉娘说,前些日子姨娘从扬州带了不少土产上来,近日厨房用的材料不少都是扬州带来的,我与阿娘常在京中,鲜少回扬州,对于家乡的味道甚是怀念,今日婉娘、九娘也不妨尝尝。”
李婉婉沉默着继续揉捏她手里的点心,陶九娘倒是隐隐的笑了起来:“前些年三郎刚来长安时,我便听他常常提起扬州的美味,什么狮子头,盐水鹅,大煮干丝,可都是让人嘴馋得紧呢。”
“都有、都有”,说起吃的,沁儿也忍不住喜滋滋的在一旁乐道。
“哈,今日可是托了十三娘的福”,陶九娘眉开眼笑着:“趁着时间还早,我们大家不妨讨论一下中秋诗会的事情吧。”
很自然的就将话题给转了回来。
李婉婉怏怏的低声呢喃了句:“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苏宁却是轻笑道:“想来九娘也是要去的吧?”
今日已经不下数次听人提起中秋诗会,她也大致清楚,像这种才子文人、豪门望族相聚在一起的盛会,即便是久藏于闺阁中的女儿家,也免不得抛头露面去争些彩头回来。
尤其是在唐朝这个文人辈出的年代,才情甚高的女子更是不胜枚举,若是能借着此势博些名头,自然会让人高看一眼。
也正如她所预想的一样,陶九娘颔首致意道:“如此盛会,自然是要去的,自打春娘回了江南,这长安城中再没出过她那等风姿卓然的才情女子了,九娘不才,虽说所撰诗文比不得春娘那靡靡之音,但也想为长安城的闺中女子们争几分颜面。”
“喔,明明就是自己想去争冠邀宠,何须弄些冠冕堂皇的措辞”,李婉婉不屑的侧过头去,又慵懒的将身子倚靠到苏宁肩上,懒得再去直视她这张惺惺作态的嘴脸。
陶九娘不以为然的怒道:“十三娘这话可就不中听了,我之所以提起这些,其实也是为着宁儿妹妹考虑的了。”
说着,她认真的打量了眼二人,又娓娓细说道:“前些时日,宁儿妹妹被庆王府退了婚,这件事长安城中谁人不嚼几句舌根,为此我还与人争执了好几次呢,若是这次助着妹妹在女子诗会环节夺个头彩,也能替妹妹挣回些颜面,自然会重新让人高看几眼的。”
“想不到陶九娘还有这份好心,你如此苦口婆心劝着一娘去,难道不怕她抢了你的风头?”,李婉婉冷声道。
陶九娘浅笑着握起茶盏,慢吞吞的饮了一口,又将茶盏放回桌上,摆出一副极为不屑的姿态:“宁儿妹妹抚琴唱曲我自是挑不出毛病来,但要论及这舞文弄墨的事情,呵呵”,
她漫不经心的打量了眼李婉婉:“听说十三娘家里与李国公交情深厚,这次既是杜红娘主持诗会,免不得也会考较十三娘的文采,十三娘若是需要帮助,九娘倒也愿意替十三娘作作弊。”
苏宁听着不觉暗暗的笑了笑。
所以她是觉得自己并无附庸风雅、卖弄才学的天资,只配与那些风尘女子一样,抚琴唱曲,供人消遣。
呵,自己好歹也是个经历过十年寒窗苦读的现代女子呢!
这年头,文人与乐师如同现代的明星一样虽然都很受人追捧,然而两者之间的地位却是差异斐然,许多的层面不言而喻。